鸶鹭落晚风 第4章 芙蓉

清澈的水慢慢爬上花蕊，喷吐出淡黄的水汁，白色的雾气笼罩在屋檐下，水蒸气悄悄爬上一具精美的身体，从男人的后背旖旎生长，攀爬至肩胛，又蔓延至胸前，宁静着绽放出一株青蓝色的花苞，秀丽的花瓣层层叠叠绽放着，沉静地围绕着暗红色的花蕊，将那一份蠢蠢欲动的灼热困在了心脏中央。

“好一派玉笑珠香，风流潇洒，富丽堂皇，不愧是曾经的‘花王’！”男人的耳畔忽然传来一串笑声，爽朗清澈又带着几分调戏，“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难怪大唐的诗人刘禹锡会吟出那样的好诗。真是名不虚传。”

应溰泡在池汤里的身体一动不动，视线对上迎面而来的人也毫不躲闪。只见那个人手里把玩着一把布鲁塞尔蕾丝折扇，半遮笑靥。因为盘的时间久远，扇子的木龙骨上已经入了人的精血神气，但仍然比不过把玩它的主人面色红润，娇艳欲滴。尤其是那双薄唇，欲笑非笑，又含着几分米酒清浊之气。

“故人相见，你也不欢迎我一下，未免太薄情了吧。”说着，一双纤细又骨骼分明的手，便一指一指地攀上应溰宽阔的肩膀。

他的目光锁定在青蓝色的花瓣纹身边缘，隔空流连逡巡，故作徘徊。

妖风徐徐吹向应溰的左耳，作祟的手指试图要滑向红色的花蕊，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握在了半空中。

“闹够了吗？”应溰的声音低沉，隐忍着不悦，念出了来人的名字：“妖无格。”

悄然攀坐在其身后的妖无格挥起宽大的衣袖，收回了挑逗的手指， “真是小气，摸一下都不可以。”秀满蜂鸟图案的衣袖垂在温泉热汤的池边，浸湿了两三只蜂鸟的羽毛。妖无格又摸上了应溰浸了热蒸汽一颤一颤的睫毛。

“别动，上面有一颗鱼子酱。”

院子里，阮伖小朋友正在用一把木头耙子，把园艺师傅匠心独运的枯山水糟蹋成一地乱石子。左手耙一个圆圈，右手耙一个三角，玩的不亦乐乎，甚至差点忘了自己来的意图。

应溰转过头来斜视着院子的目光变得些许深沉。差点就忘了这个耙来耙去的小破孩。

应溰可没有心思替阮老大养儿子。虽然迫于无奈曾经养过五年，不过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现在，他在自家的院子里，泡在热气腾腾的汤池里，闲看庭前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只是那个笨小孩，蠢的不行，又一直缠着他，如果不是看在阿绚姐的份子上，真想丢出院墙去。

“哇哦，应溰你什么时候生了个儿子啊，没听说你对哪个女人动过心啊，难道是……”妖无格对院子里那个的小孩没有什么兴趣，倒是对调戏应溰充满了兴致。

“不是。”应溰说。

看不出应溰的情绪变化，让妖无格有些失落，“看来果然如江湖传闻那样……难道……莫非是……”

“……”应溰盯着妖无格，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露水溰溰啊。”见他如此无趣，妖无格却并不打算就此作罢，“果真是，你不沾花惹草，却偏偏蜂招蝶引。”说着还来连连叹气几口，道：“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可惜了那些姑娘一片炽情蜜意了。真是太可惜了……”

听着妖无格绘声绘色又添油加醋地，把他描绘成一个不负责任的负心汉，应溰也无动于衷。如果被不了解他的旁人偷听去了，传到坊间，便立刻坐实他的冷酷无情，落得一个渣男石锤。

妖无格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鎏金的镜盒，放在了汤池边，身影便消失在障子后面。

“我走了，不打扰你养娃了。”说罢便轻轻地挥了挥衣袖离开了。

应溰也不打算寒暄送客，毕竟是不速之客，这院墙再深也拦不住妖无格。也好在来的人是妖无格，而非他人。若是那些人来了，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应溰，你就让我成为你的家人吧。你成为我的家人也行……你做我爸爸，或者我给你当儿子，怎么样？你选一个？”阮伖耷拉着的右手从桌子下缓缓伸出来，支起自己圆嘟嘟的下巴，嘴角上还留着抹茶的泡沫。

应溰皱了下眉头，陡峭的眉峰突兀地高耸了起来，右手慢慢停下了茶沫的研磨速度。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拒绝阮伖盛情的“邀请”了。优雅而平静地拒绝一个小孩子无厘头的请求，对他来说本就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对于“家人”这两个字，应溰似乎格外敏感，他努力控制着的情绪，像溪水慢慢渗了出来。他不能让自己莫名的烦躁喷发出来烫伤到对面的小孩，“你觉得怎样我们才能成为家人呢？”

“你收养我吧。”阮伖嘴角带着一丝他自己都尚未觉察的窃笑，冲着应溰呼唤道：“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