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我好冷,好冷啊,云烟……”
商陆蜷成了一团,缩在草丛里,此刻痛的连呼吸都想停止,从喉咙到肺腑,每咽下一口唾沫他都要皱紧一次眉头,五脏六腑都恍若要在此刻烧了起来。
商陆迷迷瞪瞪地睁不开眼睛来,只嘴里无意识地在呢喃些什么,他太冷了,冷的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却下意识地侧身探向前去想要抓住些什么,而后便是天旋地转。
云烟瑾眼睁睁看着那团白色的身影滚下了山坡,慌乱间是何缘故已容不得她细想,女子皱紧眉头快步上前,竟是半分没有犹豫的也一同跳了下去。
腰间的佩剑与骨头接连撞击发出闷响,云烟瑾却只是将失去意识的商陆紧紧扣在怀里,男子虽身形单薄,但到底是身量高些,云烟瑾护不完全,便只得先将自己手垫在人脑后。
他们掉下去的地方不高,只是因为不是寻常阶路,故以杂草丛生,云烟瑾脸上被割出了几道血痕,身体从尖锐的石头上滚过时,也撞的她几欲痛呼出声。
而等到两人终于停在一处半坡,不再朝下滚落时,她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赶忙爬起身来关心起怀里人的情况,“商陆,商陆!你怎么样!”
云烟瑾红了一双眼睛,脸上的血混着泪滴落在那人的唇角,她慌乱地垂下头,却注意到了那人右手上那两个尖细的小口,看上去像是毒虫留下的伤口,云烟瑾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把人放在一旁躺着,自己哆哆嗦嗦地探向那已然摔开掉落在一旁的药箱,“药,药,药在哪……”
所有的瓷瓶都被打碎了,粉末洒落出来,云烟瑾却还是执拗地用双手不停地翻找,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
“咳咳,云烟,咳……”
“商陆,商陆,你醒了,药,药没了,你痛不痛——”云烟瑾几乎是爬着凑到了商陆身边,想要把人再搂在怀里,可看着人咳得那样厉害,伸出去的两只手又停在了半空,不敢上前。
“没关系的,云烟,我,咳,我…百毒不侵,没什么…大碍的…”
商陆的眼前愈发模糊起来,大红的袍子在他眼里如同满目的血色,浸透了,可怕的紧,可他仍然面上装作一派轻松的样子,摸索着将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姑娘扯到了自己的身边,牢牢地抓住了那人的袖子后,又将云烟瑾发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还跳着呢,你…摸,摸,别担心,就是被虫子…咬了一口而已,没什么大碍。”
商陆听不清她说的话,但还是唯恐小姑娘被他吓到,硬是扯出一丝笑来,“云烟,我不痛的,真的…”
“怎会不痛!”云烟瑾吼出这一声后,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羞愧地想要往后退开,却被那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死死地扣住了手腕,让她不得动弹。
云烟瑾只得轻声嗫嚅道:“对不起…”是她昏了头才对。
不知为何,商陆涨红发紫的面色正在渐渐褪去,虽然还是意识不清,但是到底还是好了些,云烟瑾只觉得庆幸,也并未细究缘由,只当他是毒素并未侵体。
但总还是要先服下药,想到这,她勉强定下神,欲俯身将人抱起,可膝盖还未撑到地,便猛地整个人都跪了下去,“嘶…”
迟来的痛感震得眼前一片昏暗,云烟瑾的右腿刚刚摔下来时狠狠地砸到了陡起的石块上,当时没有了知觉,却不想如今缓过神来,竟直痛出了眼泪。
“云烟,你,咳,怎么了…”两人离的极近,商陆自然听到了人的那声闷哼,一时之间慌了神,竟比自己受了伤还要害怕,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摸索着,看不清东西带来的恐惧在这个瞬间被无限放大,他刚想再叫人的名字,手腕便被人一把给拽住了。
“没事,只是踩到了石子,绊了一下。”云烟瑾欺他看不清东西,只随口编了个理由,幸而商陆听闻此言后,虽面上还是有所怀疑的样子,但到底也不似刚才那般惊慌,他劫后余生地反握住云烟瑾的手腕,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而一旁的云烟瑾却是不住地担忧起来,如今荫城封了城,自是不会有百姓再来上山打猎,原本她若是没有受伤,一人拖着商陆也许还能有些办法,可她如今连站起来都费劲,商陆更是个带病之身,怎的看这此时回去都不是个好主意。
她心里这番思量忧虑,却是不敢告诉商陆,只怕人更担心些,只得装作副自有盘算的样子开口道,“如今天色太晚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我去给你找些草药回来。”
“不用了,我已经,咳…”
“别再讲话了,省点力气。”商陆话还没说完就被人顶了回来,原本聚焦不了的一双眼睛又带上了些许茫然,望向了云烟瑾的方向,后似反应过来一样,又落寞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而云烟瑾却是正忙着抬头四处寻找可以供他们过夜的地方,自然没有注意到商陆神情的变化,她的嘴巴如今抿的死紧,牙齿死死地咬住了口中的软肉以此来忽略腿上传来的疼痛。
她记得这山中洞穴大多朝西北方向,且多顺水源,如今这半腰山间既然能多出这块空地,自然是有能寻得的地方,云烟瑾闭上了眼睛,试着侧耳听闻水滴声响,这声音不远,许是顺流而下即可,眼瞅这天就要黑了,山中野兽许是要就此出没,他们得快上些,“商陆,商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可以。”
云烟瑾低下头时正撞上人一副呆愣的模样,看着商陆并无大碍,她这才不动声色地用剑柄将两人一同撑了起来,“朝前走或有可以歇脚的山洞,你抓紧我,小心路上再磕了碰了。”
这话说来实在多余,刚才那山崖骨碌滚了几转,她都宁可让自己摔成了这副样子,愣是没让人受上一点伤,这寻常平路便更是没什么可讲的,云烟瑾用了劲,全部重心都放在左腿上,平日里宝贝的不得了的长剑如今被她当做了拐杖一般来使,银白的剑鞘深深地插进泥土里,又被拔出,几个来回都沾上了黑渍,商陆因着余毒未清,眼前仍然是一片模糊,只得握紧了云烟瑾的衣袖,深深浅浅地跟着人往前头走去。
倒也算得上是运气好,日头将落的时候,他们在山涧尽头寻到了一处荒废的山洞,许是之前打猎之人存放猎物的地方,枯草席榻,柴火灰烬,到底是个能落脚的地方,云烟瑾走的久了,额头上已遍布冷汗,她不敢出声,也不敢让商陆担心。
好在那没了盖子的药箱里还多着几卷纱布,她一会儿去采草药的时候多捡些粗枝回来,总能撑过今晚,明日若是李庭舟没见得两人回来,定会派人来找,只要撑到明日便好,云烟瑾心里打定了主意,便也没有刚才那般心急。
她扶着商陆让人坐到了草垛上,又从袖子里掏出个火匣子来,归拢归拢了那些散落一地的木头,在人近前烧起个火来,“你就坐在这别动,我去给你找草药,你那伤口是被什么虫子咬的?”
云烟瑾只睨了一眼那人的伤口,便等着人的下文,而反观被问到的人却是停顿了一会儿,只露出了个无辜的表情来意图蒙混过关。
“我问,你那伤口是什么虫子咬的,就算这山上没得什么草药,也不能胡乱用啊。”云烟瑾极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甘草,蒲公英,桑叶?寻常解毒的便好。”
答非所问,云烟瑾疑了神,只是这药材怎么越听越熟悉,她上前几步单膝跪倒了商陆面前,人虽看不见,但还是被她吓得退后,云烟瑾抓住商陆的袖子,又开口道,
“说清楚,到底被什么咬的。”这便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不过,不过是寻常蜈蚣罢了,我一时未察……”
“商陆!”云烟瑾真是要被人给气到头脑不清了,咬着牙步步紧逼道,“你要蜈蚣入药,踩死了包回去便好,怎的还会被咬在手上。”
这人怎么非要问的这么清楚,商陆不想回答,硬是想要把自己的手腕从云烟瑾手里挣脱出来。
“说话。”
“你别生气,别生气,”商陆看不到人的表情,只听得人口中压抑的怒气便慌了神,赶忙开口道,“我是想着活物入药功效更好些,这才想要抓它的,谁知道那蜈蚣那么灵活,竟没能钻进瓶子里,却爬到了我手上。”
商陆说起此事便觉得委屈起来,那长虫生的那般硕大,定然是毒性剧烈,是以他当时是小心翼翼引着那虫子往广口的瓶子里进的,却不想那毒物竟动作那般快,咬了他一口还准备往他身上爬去,他这才一脚把它踩死,哎,只是可惜了他的好药材。
人那边还心疼着自己的药材,而云烟瑾这却是觉得自己气的都要笑出声来,她真是不明白了,这病秧子到底是真的傻还是装出来的,怎的每回都干出来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来,每次都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却似感受不到一般。
她挡了一次又一次,初见不过几面,她已不知救了这人多少回,这人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吗,云烟瑾气的狠了,又想起些往事来,为什么所有人都是这样,她辛辛苦苦为他们求来的生机,他们转手便可轻易交付出去,那她做的又有什么意义,那她有什么意义,云烟瑾心里憋着口气,看着商陆小心翼翼的表情再不愿再多言,站起身来便拖着伤腿往洞口走去。
“云烟!”商陆身前的气息猛地撤去,他猛地向前一扑摔倒在地上,却再没有人急忙将他扶起,商陆瘫在地上,无神的眼睛沁出几滴泪来,他又把事情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