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别急,有什么事您进来说。”
商陆呆愣一瞬,反应过来,眼睛眨了眨,忙抬手就要把女人往屋里请。
“公子……”
女子扯着条帕子往眼角蹭去,抹掉几滴泪,却是怎么都不愿跨过那道门槛。
商陆被她扯着袖子,不明所以地顺着女子的目光往里瞧过去,却是正对上了小公子的眼睛,
“商陆哥哥,是谁来了啊?”
朝里的房门正好挡住了女子的身形,少年瞧见商陆往他这边看来,抻长了脖子,眼瞅着便是要起身下来。
“公子……”
女子压低声音又叫了一声,按住商陆的手摇了摇头,手里的帕子都被她捏的变了形。
“并无人,你且好好休息,我去灶台上看看你的药熬好没。”
商陆朝着屋里喊道,又转过头安慰似地隔着袖子拍了拍女子攥着他的那只手,点了点头,
“我随夫人出去,夫人莫急。”
两人顺着卵石小路不知拐了几个弯弯绕绕,夜色幽幽,约莫一刻钟,那妇人竟把商陆给带到了院子偏角的书房门前。
女子不语,抬手一推,先踏了进去,又借着月色,点起门前几只蜡烛,屋里亮堂起来,商陆跟在她身后,糊涂了脑袋,越发不明白起她到底意欲何为,眼瞅着门就要阖上,他反应过来,赶忙出言道,
“这门要不还是开着吧,我与夫人孤男寡女,说出去,别坏了您的名声。”
说完刚想将门扉支起,便听得身后人开口,
“公子不明白,此事它……”
女子转过身看着商陆,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又直朝那书架走去。
“唉,算了,公子想支着便支着吧。”
女子似是早有盘算,她抬手按在那最底下一排靠边的书脊之上,却不想那纸张不仅没有变形,反而如一块硬石一般被推进了后面的凹槽之中,而后她退后几步,陡然那架子生起一阵闷响,卡吱吱地竟朝右侧滑去,藏在其后的竟然是一个暗门。
“夫人这是?”
商陆皱紧眉头,身子往门边靠了靠,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起来,看上去似乎是随时想要拔腿就跑。
“我要与公子说的事情就在这暗道里,还请公子体谅,同我一同下去。”
女人从书桌上拿起支点燃的蜡烛来,提起裙摆,站在那暗道阶前,目光恳求地望着商陆。
“我……”
商陆着实是觉得为难,这县令府的夫人,二人也不过打过几次照面,话想必都没说上几句,她怎么此番却偏要找上自己来“救命”,实在是奇也怪哉。
难不成这暗道下面藏着那夫人身患重病的情郎,偏要他这个大夫下去才行,或者难不成是这夫人自己身患隐疾,不好意思说给旁人,这才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让自己帮忙看看,商陆心里这一番“天人交战”,最后还是妥协给了自己的“医者仁心”,抬手将身后两扇门大大敞开,敲了几敲,这才下定了决心开了口,
“还请夫人前面带路。”
“多谢公子了。”
女人略施一礼,率先朝下走去,商陆本来就眼睛不好,离了火光更是看不清楚,是以也赶忙快步几走,跟了上去。
“呃……,夫人这是何意?”
若是旁人在这小小一间密室里头瞧见这么多金银珠宝,定然会大吃一惊,若是心思歹毒些的,恨不得当即“杀人越货”,将这一屋子的财宝都据为己有。
但定然不会有人像商陆这般的,不仅不贪,反而害怕似的退后了几步,眼神也只是草草一扫,半分艳羡全无不说,男子反倒是目露出些尴尬,十分不解地开口说道。
如今那百箱财宝,合箱大开,明珠夺目,金银生辉,他刚刚打眼一瞥时,还瞅见了几件前朝遗落的皇室旧物,堆在那翡翠玛瑙的下头,价值连城之物在此好似不过只是寻常物件罢了,这财宝的主人倒是算得上是“财大气粗”。
只是想不到这小小县令之家而已,家财万贯之数却已富可敌国,实在是不可说,不可说啊,商陆摇了摇头,更是深觉自己被人诓骗到了龙潭虎穴,这“荣华富贵”后头是由着贪污受贿,还是搜刮民脂,实在是可想而知,商陆转念一想,难不成这妇人是让自己来“主持公道”的?
“公子莫怕,这些财宝都是我娘家带来的嫁妆,并非是些不义之财,”
那妇人看出了商陆眼中的怀疑,轻声开口解释道,可是话说完,她却又是目露些不忍,继续道,
“这密室原也是我家官人为着囤下这些物件修建的,他是朝廷命官,虽说是小小县令,且就职不在京中,但此事若是被有心人知晓了,想必也是要去参上他一本,害他掉了脑袋才是。”
原来如此,商陆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刚欲开口,却又被打断,
“可是,”
却不想女子话锋一转,竟又成了在房门口那般凄凄楚楚的样子,手里的帕子又被她拿起,女子脸上的胭脂粉都要蹭掉了些,却不想竟显得更惹人怜爱了些,好似,好似,男人见了她都要发狂了才对。
商陆不知怎么的,看到女子这般可怜的模样,竟也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两步,开口之声仿佛不是自己一般,
“可是什么?”
“可我今日却是撞见我家官人偷偷来了这间屋子,他那时骗我说自己要去县衙,却不想路上却正好被我给撞见,我见他如此偷偷摸摸,心觉不对,是以当时便躲在了前廊的柱子后头,在他走后这才下了来。
我原还抱着希望,以为他不过是害怕那‘鬼’将我的嫁妆也一齐偷了去,这才不放心前来查看,却不想,下来后,我却是,却是发现了这凭空多出来的十几箱珠宝,”
女子脸上全是愤恨,隐约还夹杂几分后怕,顺着她的手一指,商陆这才瞧见落在那几座“大山”后头的东西,这才明白了过来。
他虽不是女子,但也知道陪女子出嫁的箱子上应有金漆雕花,其上雕刻的瓶子牡丹,或是鸳鸯纹式,多是嫁女的娘家为了讨个好彩头。
且一般人家选用木材时都会偏好樟梓楠椆这些易于雕刻的木头来做箱子,更遑论这能拿出几百箱嫁妆的人家,更是会用上那上好的木头,绝不可能是如那隐蔽在最后的物件一般,紧紧合着的箱子乌黑发亮,好似一只已然死去却还死死含着珍珠的蚌壳,要带着自己的宝贝一同腐朽,让人觉得害怕的紧。
那女子看着商陆双眼无神,又上前拉住了他的手,直把他往那箱子后头拉去,打开了那“蚌壳,”
“我隐隐觉得事情不对,便将这些箱子都打了开,这才明白,原来这一番闹鬼之事竟是出贼喊捉贼的戏码,那王葛朗分明是想自己私吞了那山贼的财宝,又怕事情败露这才封了死人的嘴,这般害人之事,我定是要大义灭亲告发他的,可是,”
女子将商陆的手放在了那箱子的财宝上,自己却是撤身往后退了退,“可是这罪若是罚下来,人赃并获,我身为他人妇,定然也是逃不过的呀!”
女子猛然哭出声来,声音凄厉,好似魔音灌耳一般。
“如此什么?”
商陆连头也没有回,好似被那满目玲琅给魇住了一般,开口声音虚无缥缈。
“如此便由你来替我去死好了!”
寒光乍现,那原本还楚楚可怜的女子,竟手持短匕,目露凶光,猛地朝商陆后心扎去!
“叮啷。”
“夫人着实还是太心急了些。”
漆黑的暗道中现出一红衣女子的身影,云烟瑾手中的石子砸在女子手腕和脚腕两处,似乎是早早便等在此处,只等得那幕后真凶露出马脚,陡然间匕首落地发出一声脆响,那妇人也摔倒在了地上,一时之间竟是站也站不起来了。
“你二人!”
女子好似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被算计了,便也不再做戏,撕破了脸皮,跪在地上,目眦欲裂地瞪着身前两人。
“我二人并未如何,是你自己露出马脚,还有,确实心急。”
云烟瑾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商陆身前,出言说道。
而他身后的男子似乎是觉得愧疚一般,又不好意思地探出头来,对着地上的妇人尴尬一笑,
“夫人见谅,夫人见谅,我这师侄心直口快,你多包涵。”
如今看来,这男子脸上哪还有的半分被她“迷”住的样子,俨然是早早便猜到了她这番用意,刚才那番作为也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也怪她掉以轻心,
“你们是何时发现的?”
女子颓然地瘫倒在地上,她如今站不起来,手中趁手的兵器也早在云烟瑾过来几步时被一脚给踢倒了墙边上,她杀不了眼前两人,计谋想必也已经被识破,如此,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自你——”
“这些事情还是等人都到齐了,我们再一起说吧。”
商陆打断了云烟瑾的话,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摇了摇头,女子这才不情不愿地让了开,他上前几步,半蹲下来,伸出手,似乎是十分可惜地看着地上的妇人,叹息着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