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寨上的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偌大的一个寨子里火光冲天,映着那黑夜都亮的如同白昼一般。
阵阵爆破的轰响引的城内不知情的百姓三更半夜地都急急忙忙从床上爬了起来,乌泱泱的一群人驻足在那大街上,只看得这样一番“天灾**”的景象。
山寨里头百余山匪生前也是作恶多端,杀人如麻,临了临了,却被困死在那小小一寸方厅之内,纵是哀嚎悲鸣,垂死挣扎,最后也只是落得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原以为这恶有恶报,烧死了这伙山匪可谓是大快人心,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那火势却仍不见消,连绵一片又烧到了山上的杂草树木,竟生生演变成了一场山火,也算的上是殃及池鱼。
县令紧赶慢赶地又派去了救火的衙役,可是一行人却是都被大火给困在了山底下,最后也只得任由这场火生生烧到了白日。
派来的人手砍了些山底下的树木,围住了那火不往城中蔓延,直到临到日出的时候,天降大雨,这才灭了这场不明不白的火。
浩浩荡荡一场大火还了个清清白白的人间,仿佛所有罪孽深重都就此化作尘烟一缕,随风一齐扬了一般。
云烟瑾他们一行人是最后下山的,因着嘱咐暮芹提前告知了县令这番前因后果,是以他们三人一到城门口时,便被府里的下人给接到了县令的宅子里。
灯火通明的宅子里进进出出多少人,为着救火,为着安抚百姓,县令也是大半夜被人从睡梦中给叫了起来,人连靴子都没提好,便四处奔走起来。
云烟瑾进门的时候便正遇着人往外出,男人外衣的衣带都系的歪歪扭扭,脸上也是一副火急火燎的表情,但见到三人时,却还是俯身真心诚意地感谢了一番。
只是时间紧急,县令爷也只好歉意地被来通传的衙役给拽走了去,反观云烟瑾这会儿瞅着城中众人都被他们这一番意气之举给弄的人仰马翻的,竟也罕见地有了几分心虚,只是这边还没来得及让她愧疚,自己背上那人便猛然开始咳嗽起来,
“咳咳咳……”
“商陆?你可还有事?”
到底还是担心占了上风,虽说那迷药不过是短暂让人昏过去而已,并无甚其他的用处,可是商陆这副身体一会儿是这个毛病,一会儿又是那个毛病的,她可是不敢轻易下了这番结论。
眼瞅着人只咳嗽了几声,却又不回话了,云烟瑾心中急得慌,正想侧身差鹤熙去请个郎中回来,两人便被个妇人给叫了住。
“想必便是姑娘灭了那伙山贼罢,如此大恩大德,若清代我梵城百姓先在此谢过了。”
站在庭院中的女人看上去约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一副温婉端庄的长相,因着夜里起的急,女子未着粉黛,只一身素衣,但行步间却半分不显急切,俨然是大家闺秀的出身。
想来此人便是那县令的内眷无疑了,云烟瑾的目光在女人身上打量几番,有了定论,便放下了戒心,快步朝人走去,
“麻烦夫人帮忙找个郎中来,云烟自是感激不尽。”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晓晓,去将顾大夫请来,要快。”
女人打眼便瞧见了云烟瑾身上趴着的人,只是毕竟是他人之事,她也并未多问。
女人抬手遣了身边的侍女去请了郎中,便转身引着三人往下榻的厢房走去,从前厅到后院的一路上只听得鹤熙对着那妇人不住的天花乱坠的夸奖,影影绰绰间,梵城的夜眼瞅着也要亮了。
“姐姐,商陆哥哥什么时候醒过来啊?”
小公子撑着自己的下巴,困的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明明那老头都说哥哥没什么大事了,怎么这都一宿了人还没醒过来。
“困了就去睡,倘若见了鹤熙,叫他来这找我。”
云烟瑾在床边守了一整夜也没见得商陆醒过来,她心里不放心,更是没法安安心心合了眼去睡上一觉,如今心浮气躁的,开口的声音也是不耐烦的紧。
心里也不住嘀咕起来,鹤熙这小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人下的到底是哪门子的迷药,怎的药效这么强,人到现在还醒不过来。
“哦,那我去找找他。”
小公子自知这一回给人添了麻烦,害的一行人遭了这无妄之灾,而自己更是一直没帮上什么忙,是以如今也不再敢跟云烟瑾顶嘴。
小公子被这一声给吓了醒,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却也只是摆弄了几下自己的袖子,便眯着眼,头重脚轻地挪着步子朝门外走去。
“谁找本小爷啊?”
打老远就听得鹤熙那欠揍的声音,男子大摇大摆地进了门,如今整个人都是容光焕发的,他一把勾住了小公子的脖子,半分不见外地笑着开口道。
“少说废话,解药拿来。”
昨晚郎中来了后一副药都没开,说是等着药效过去便好了,云烟瑾虽面上不显,但还是留下晏儿,自己去找了鹤熙。
可这人不知怎么的,进了宅子以后便不见了踪影,云烟瑾询问了下人寻到了他的厢房,却只撞见了一副空荡荡的床铺。
后她又找了整个院子也没见着人,这才无功而返回了去,而商陆那救命的药箱更是早已寻不着了,这回别说是修了,怕是早被大火给烧成了灰,云烟瑾这会儿三步并做两步地站到鹤熙面前,一把将手摊了开。
“没了。”
鹤熙轻飘飘地将人的手打掉,又半分没有自觉的,搂着小公子自顾自地坐到了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热水入腹,他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那要什么草药?我去药铺取。”
云烟瑾闭了闭眼,忍着怒气开口道,她知道这迷药是鹤熙自己配的,所以昨晚在那郎中那,她也不敢轻易求人开药。
本想着这人自己总会留着些备用的,如今看来倒是她高估了。
她与鹤熙接触不过几面,便能看出来人是个不靠谱的,但也没想到这人能做到这般地步。
“这就是瞧不起人了,”鹤熙扥了扥自己袖子,好似有多骄傲一般,“我这解药可是七七四十九天炼制而成,哪是寻常药铺可比的,再说了,不就是个迷药吗,怎么都不会把人药死了,你且多等等。”
“啊?这迷药还能死人啊?”
原本安安静静,并未出声的小公子陡然听闻这么一句,还没反应过来,这话便先问了出去,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他赶忙双手捂住了嘴,抬头悄悄瞧了一眼女子的眼色。
“哎哎哎,你们这一个两个怎么都对我这么不信任,这可是我师父专门教给我的防身之术,我师父教的,怎么可能是害人的?”
鹤熙抬起手在小公子脑门上用力敲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坐正。
“哎呦,那防身之术不就是对着坏人的吗,怎么就不能是害人的?”
小公子被打的痛出了眼泪,如今又反起嘴来,而鹤熙此人便更不是个省油的灯,眼瞅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云烟瑾头疼地握了握拳,先开口说道,
“他若是醒了便来叫我,我去门外站会儿。”
云烟瑾懒得给两人再讲一堆大道理,她如今连生气放些狠话都没力气,只想赶快找个地方清静清静,如此不等的两人回话,她便率先朝门外走去。
“云烟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云烟瑾从台阶上下,正遇上暮芹要往房里走,女子如今换上副干净的衣裳,头发也拿发簪簪了起来,半分没有了当时狼狈的样子。
“嗯,你来是为何事?”
云烟瑾不经意地抬了抬眼,看清楚了是何人,话里话外也就放松了下来。
其实说起来她还是挺欣赏眼前这人的,女子是个识大体,明事理的,又有个当断即断的性子,办起事情来也是十分利索。
云烟瑾昨日从那牢里逃了出来后,便先去找到了那群被关押起来的女子,让暮芹帮着把一群人带了出去。
而也正是在那时她正好碰上了前来救人的鹤熙,那人说自己是个小门派的关门弟子,如今是下山历练,云游至此地,路见不平,这才“拔刀相助”,如此才有了两人之后的那番谋划,“浩浩荡荡”地剿灭了这伙山匪。
“当然是为了你啊,你救了我们大伙,我可不是得感谢感谢你吗,我这回是来请你去我家吃饭去。”
女子脾性爽朗,看着云烟瑾一副板着脸的样子,知道人定是又遇着了烦心事,开口间也带了几分宽慰,话毕又抬手拍了拍云烟瑾的肩膀。
“不用谢,我又不是为了救你们。”
她杀人是为报私仇,救人之事不过是顺带着的,何况若不是因为自己心里觉得亏欠了暮芹,没做到救人出去的承诺,她怕不是昨晚直接就要自己走了,哪还管的了那么多。
何况这种受人感谢的事情她实在是消受不来,还不如直接拒绝了好。
“说的这叫什么话,那几十个女子不是你给放出来的?那上百个山匪不是你给放火烧的?你就不要这般谦虚了,做了好事有什么不敢说的。
不过我倒也奇怪了,你当时在喜宴上都伤成那副样子了,那么高的台阶上滚下来,居然不过几日就好了?”
暮芹一边扯着云烟瑾的胳膊把人往外拉去,一边嘴里又不住的念叨着,想来想去倒还真让她说出些蹊跷来。
而云烟瑾听闻此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难道她要说是因为她是苗疆来的蛊女,养在她身体里那些蛊虫只要受着毒血滋养,便能为宿主塑骨生肉,她之前几次受伤的时候,都是不到几日便好了,可是因着怕人怀疑,她一般也会装些日子,可是昨夜实在是气急了,她便一时忘记了遮掩,不想还真让人给注意到了。
可是这话她要是真说出来,怕不是就要被人给当成个怪物了,若是有人之心,许还会暴露她的身份。
“你别拽我,我真不去……”
云烟瑾转言不答,只锁紧了一双眉毛,想要将暮芹拽着她胳膊的那只手扒拉下来,心里也是不断地想着能搪塞人的理由,好让她能安安生生地坐下歇一会儿。
可眼瞅着就要被人拽到门口去了,云烟瑾只得赶忙抬手扒住了门框,叹了口气,想着先拖着会儿再说,却猛地听闻身后一句喊声。
“姐姐,商陆哥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