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1700年，他依旧是…… 第3章 千劫尽头③

几百年前，镜前婴被剖过一颗金丹。

对于修真人士来说，无论职业修仙还是散修，练成金丹都是重中之重，然而往往在经历过炼体期、筑基期和凝丹期，终于结成金丹之后，这些修真人士却会进入最为绝望漫长的金丹期。

金丹期分为三层，从一开始的“微如萤火”到“澄若明月”，最后才是“耀如金乌”，真正完全蜕变，踏入修真人士梦寐以求的修仙之旅。当然，这之后还需要漫长修炼，不断锤炼这来之不易的金丹，才能彻底进到入魂期。

无数修真人士往往过了凝丹期，便卡在金丹第一层，久久当着一只萤火，连明月都摸不到边，至于金乌，那只有梦中才能看到。

这时期最让人崩溃，甚至心若死灰认为自己并无天赋，告老还乡的比比皆是。

金丹期也被形象地称之为“金丹地狱”。

上上一世，镜前婴跨过了这个金丹地狱，顺利到了入魂期，位列真君。然而那颗载满修为的金丹却在与渊薮作战的九荒之战中遭到侵蚀，虽然顺利阻止了渊侵，他也因此以渊入魔，甚至受到极恶诅咒，被抹去了名字，从此世间再无人记得他的存在，此后千百年里也再没有一人能记住他。

当时，他并不相信。

阻止渊侵之后，他从九渊山中的魔域返回师门，试图唤醒那些过去和他亲密无间的同门弟子，甚至把整个阻止渊薮的计划也说了出来，却没有分毫作用，他还是被视为魔头追杀。

他无法对同门弟子出手，便逃往不周山上，去见他的师尊。

然而，曾经挚爱他的师尊也同样冷冷看着他，万道千华剑光朝他杀来，他万念俱灰，被丢给了归墟派最为嫉魔如仇的第四尊者月浮生，生生受了剖丹之刑。

而剖出来的那颗丹也是浑然漆黑，坐实了他是十恶不赦大魔头的罪名，他被罚下诛仙台，受尽千道雷劫，业火焚身，熔浆侵髓，百年后才因诛仙台要处罚他之后的第二个邪祟而再次打开，他得以趁隙逃走。

他自此丹田虚无，彻底入魔。

不过当时他被剖出来的魔丹，也只是颗死气沉沉的不祥黑丹，虽然集合全修真界的力气都无法毁灭它，故而有了不死魔丹之名，唯有镜前婴彻底消散，魔丹才会消失。

但那丹没有意识，也不会开口骗人。

镜前婴仔细端详着手里的魔丹。

这小黑球浑然漆黑，不似修士的金丹，也无半点能被人追踪到的气息，全九州能做到这一点的，只可能是渊数。

但即便是那骇人听闻的渊薮，也不会制造出这种东西。

这小黑球虽然是个球，却有五感，有情绪和心智，还能无意识施展小法术，他们在乾坤袋里聊天弄出来的动静，都没被那凝丹期的大弟子发现，可见是这魔丹动用了屏蔽术。

镜前婴陷入沉思。

乾坤袋外，蓝衣大弟子着急运气，往前遁去。

镜前婴倒是淡定，诛仙台附近设有结界，无法御剑飞行，迅速赶过去，这弟子还得花上一阵子才能到。

小黑球斜睨着他：“这个门派最厉害的人都在那诛仙台上等着处死你，你不怕？”

镜前婴潦草道：“怕啊。”

他没想到自己会还魂到归墟派的外门弟子身上，还顶了偷魔丹的重罪，去诛仙台后，免不得又要见那个以前经常找他麻烦的执法长老，还有那位无情师尊……

他忧愁着，小黑球也颤抖起来，紧紧贴住了他：“本尊也怕！”

镜前婴：“……”

你一颗球怕啥？

小黑球瑟瑟发抖：“本尊最讨厌那个看押我的人类，这门派里最可怕的人就是他！”

看押？

镜前婴捏起它：“你果然就是那颗魔丹。”

可是为何一颗魔丹会有心智？

小黑球无辜眨眼：“我又没说我不是，别搞得我欺骗了良家少女一样。”

啪叽——

小黑球在他指间捏扁了。

小黑球：“救、救命！”

镜前婴松了手，真不想承认这话又多又弱小的东西是他的魔丹，不由地问：“这世间可有两颗魔丹？”

小黑球骄傲脸：“本尊举世无双，怎么可能出来个冒牌货！”

镜前婴又把它捏扁了。

小黑球挣扎：“我、我想到了！我和我可怜的主人千百年前就分开了，一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笼子里，那时我还小，找不了主人，现在我觉醒了，终于有了力量，于是——”

“于是你就要去找他？”

“当然不是，我有了力量，肯定是要摆脱傻逼主人，找个好操控的傀儡一起游山玩水啊，我可是做了一百年的九州旅行计划，你看，地图都画好了！”

小黑球高高兴兴吐出一份破卷轴地图，展示了它紧锣密鼓的游玩行程。

镜前婴：“……”

他怕自己会捏死这颗球。

镜前婴努力激发耐心：“所以你把我招来，是因为之前的傀儡不听话？”

小黑球吞回了地图，遗憾地摇头：“那倒没有，那个傀儡挺不错，就是坏掉了，他承受不住和我结契，神志不清地绑架了妖族的人，我的个乖乖，把我的计划都打乱了。”

小黑球颇为可惜地叹气，要是那傀儡再坚强一点，它就用不着费心思去招魂了，那样适合它的容器太不好找了，它一百年也只遇见这个，结果泡了汤。

好在容器里面的魂虽然死了，但只要换个魂就还能接着用上一阵。

不长不短，大概三个月吧。

到时候这容器也会破灭，人类就是这么脆弱。

镜前婴盯着它：“你看我像不像你之前坏掉的容器。”

小黑球想摇头，也想点头，但最终化为了瑟瑟发抖：“现在我们是十分特殊的关系。这世界只有你能看到我的哦，我们可是一体的。”

利用与被利用，确实是十分特殊的关系。

“别说废话，你怎么会有意识？”

“有人收留了我。”小黑球努力挣扎出来，“就是那个看押我的人，我一睁眼就遇到了他，肯定是他对我做了什么。”

镜前婴捏紧了它：“那人是谁？”

“救命啊，我、我不记得他名字了。”

“快说！”

“他是穿蓝衣服的！”

整个归墟都穿蓝衣服。

镜前婴看问不出来，只知道不仅绝无修利用了这身体来让他还魂，这身体原来也被魔丹看中，被这魔丹选成了容器。结果结契后，原主撑不住，半路就崩坏了，趁着魔族入侵，神志不清去闯关押魔丹的禁地，被当场抓个正着，执法长老以为他是要偷丹，怒不可抑，当即要罚他下诛仙台。

一事未完，另一事又出现了。

原主还绑架了妖族二皇子花晓书，两罪并罚，诛仙台第十九层都能为他打开。

结果原主死了，而镜前婴正好被招来，摊了这一堆烂账，要替原主下诛仙台了。

那个关了他一百年的炼狱，他怎么也不想去了。

镜前婴心念微动，正要掐诀破开乾坤袋逃走，现在他还知道了魔丹的结契，使用它轻而易举。

指尖刚划过，一片血红的枫叶骤然飘来，片片红枫如雨又如霞，翩翩落在了整个诛仙台，瞬间积满一地，往四周悠然飞开而去。

这是——

镜前婴猛地收起诀，赶在那些枫叶扫来的瞬间湮去招式。

好险！

差点就被这片神识发现了！

镜前婴呆在乾坤袋里，安静如鸡，那凝丹期的蓝衣大弟子对笼罩过来的神识毫无察觉，继续提着真气往诛仙台赶路。

大哥，你底裤都被人看光了，还着急啥呢。

镜前婴默默嘀咕着，感觉到枫叶一瞬淹没而过，又一瞬消逝。

这是有大能在施展神识搜寻人物。

这等缥缈悠然的神识，都不是入魂期能轻松展开的，非得到最后期才能使用到这般极致，离羽化成仙仅仅一步之遥。

可是枫叶神识？

镜前婴一时想不起归墟派里有谁是这等气息，或者这七百年中有新弟子到了入魂最后期？那可了不得了，他当时以第一弟子之称进入归墟派，修炼数百年，虽然突破了最让修真人士头秃的漫长金丹期，也到了入魂期，可离这位的入魂最后期，还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

这才是真正的即将羽化成仙，甚至已经有仙人之姿，只是不知为何仍然停留在入魂最后期。

但入魂最后期的天人怎么会这时释放出神识？难道也是在找他？

幸好他收诀收得快，否则定被看出马脚。

镜前婴在乾坤袋里喟叹，忽然赶路的蓝衣大弟子减了速，乾坤袋一晃，战战兢兢停住了。

“枫、枫缎师兄！”

刚才还严苛厉色一本正经行骗的蓝衣大弟子竟然口吃了。

镜前婴竖起耳朵，不知这弟子是遇见了谁，这么哆哆嗦嗦。

只见诛仙台下，一袭散漫的绯影悠然走来，他穿着红枫色双丝绫鸾衣，身段如叶飘逸，面容旖旎殊绝，眉眼似笑非笑地打量过来，立即让蓝衣大弟子缩起了脑袋，视线恭恭敬敬垂落，不敢看对方脸色。

不过，这么一低眼，他不偏不倚地见到了对方身前佩戴的饰物。

那饰物可了不得了，即便是抠门如他残剑师尊，好歹也会一人发块灵玉，可那传闻中鼎鼎大名的清闲仙尊给弟子发的，却是一人一条白布缠出来的咸鱼干。

节省过头了吧！

每次看到这死不瞑目的咸鱼干，常海都会对自家师尊肃然起敬，再也不埋怨半句，还将灵玉视为珍宝。

好歹他们还有块玉呢！

睁着眼睛无法瞑目的咸鱼干晃到面前，悠悠停住了。

常海胆颤抬眼：“请问枫缎师兄，你可是在寻清闲仙尊？”

“正是。”枫缎收了神识回来，和预料中的一样，果然没找到自家师尊，他倒也不着急，视线悠然地划过蓝衣大弟子衣前的隆起，慢悠悠道：“师尊已三日未见人影，清闲峰忙成了一团，师弟太不听话，可真让人头疼啊。”

不过，这语气里可没半点头疼的意思。

常海低着眉：“那这难办了。”

心里却想，你骗鬼呢！

你们清闲峰出了名的只拿钱不干事，连这次魔丹险些被盗，执法长老特意差人去问该如何处置，清闲峰也没半个人影出来回应，每月灵石倒是照拿不误！

还有你们师尊好歹也是归墟派四大长老之一，还是整个九州大陆最不可说的上古传说，结果外务内务全推给执法长老和内务长老，一有事就玩失踪，不见半个人影，没事就表演自挂东南枝，半夜跳湖潜水，装尸体埋进后山，等着被人挖出来，吓坏了一干凌晨起夜、下湖捕鱼和上山挖药的无辜弟子，给众人留下了深重心理阴影，简直荒唐！

常海面上一动不动，提示道：“不如枫缎师兄去清闲仙尊常去的地方找找？”

“找过了。”枫缎悠然道，“师尊常去悬挂的每棵树都查看了一遍，常去潜水的湖也抽干了，后山草药地翻来覆去挖了个遍，除了找到这个之外，什么也没有。”

枫缎摊开手，掌心赫然是一条咸鱼干。

常海额头滴汗，心里道，果然是咸鱼宗门！

不过，鱼干嘴里衔着一张纸条。

他提示道：“鱼嘴有纸条，恐怕是清闲仙尊留下的。”

“那给你了。”

枫缎随手抛出咸鱼干，弧度优美。

常海慌慌张张接过，咸鱼死不瞑目到了他手里，他默念了一句逝者为大，拿出了鱼嘴里的纸条。

纸上画着一张地图，旁边则密密麻麻写着歪扭的字：

警告！如果你看到了这些字，说明你已身中咸鱼诅咒，三日后便会发作，变成和你手中一模一样的咸鱼干，恐怖如斯！请看到此纸条的弟子速速通知你身边的同门好友，切勿因好奇打开此纸条！若你已打开纸条，深中诅咒，你只有信仰咸鱼大神，真诚供奉一万灵石和青团十份，诅咒才会解开！

善待咸鱼，咸鱼也会善待你，来这个地址献出你的供奉，呜呼美哉！

常海：“……”

这，莫非是真的？

他慌张抬头，眼前却不见人影，枫缎早已离开，剩下那条咸鱼干和诅咒纸条，散发着不祥之气。

算了算了，诅咒事小，押外门弟子受刑事大。

诛仙台就在前方，两位长老都在等着，他连忙赶去，却觉哪里有些不对，下意识往胸前一摸，摸了个寂寞。

是空的。

乾坤袋不见了！

镜前婴：好消息，重生成反派小炮灰的我在被人道销毁的路上被不明人士盗了！

重生后达成的成就：成为失窃物品[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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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诛仙台上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