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楼,这与之前并无差异,只是画壁已改成江河山川,古松腊梅,而厢房的影子却都是男子样貌,从头饰中来看,有文人雅士,武林群豪,达官贵人等,都两两一间推杯换盏。二人踩踏声起,回廊再响曲,这次是七言歌行《将进酒》。
很快二人就路过一间,里面传来的声音慷慨激昂,煮酒论剑,大谈家国之事,言语豪放不羁,但并没有吸引二人的注意力,不一会儿就转了个弯。
转在这头间,纸窗上呈现两位翩翩公子身影,闭口不语,四目相对,两人的手相互握住,缓慢将彼此的脸越拉越近,慢慢地两幅躯影相吸,头首自然贴在一起后,咂舌相挺,鸡光明见此处轻荡渍水声,好奇往左边偷瞄一眼,惊声心道:“哎呀,我的妈呀!”连忙将眼睛遮住,不小心步子迈大,撞在汪澜身上,见他行为怪张,也看过去,呼吸嘎然而止,脚步也慌乱无张,又将鸡光明撞上,咚咚相撞声,盖过窗台双影粗重喘息,两人加快脚步赶紧躲过去。
又转过弯后。
“李兄,你帮我瞧瞧,我手里的这本是不是《鲁班经集》?”两位匠人模样的年轻男子,手里正捧着一本书,借着灯火观赏。
因为走的太快,汪澜没听清,一下子停在最后这间,鸡光明从他身旁擦过,到楼梯口才发现汪澜停在后面,回头问道:“汪澜,你怎么不走了?”
“你听到没,他们是不是在说《鲁班经集》?”
“什么呀,我不识字,那是什么东西?”
汪澜没有答话,只是顿在那不作声,《鲁班经集》可以说是他梦寐以求的古朴,这次来到广明之前,也是想等事情办完就去查找,没想到竟在这里寻到,他已经浑身犯起鸡皮疙瘩,正要张嘴请求一同赏阅。
鸡光明很礼貌的说道:“汪澜,你该不会想看别人亲嘴吧?那我先上去了哈。”
这一句话犹如晴空霹雳,脑瓜炸裂开来,汪澜脸上瞬间青筋暴起,前一次破坏他击杀普慧的毛头小子,竟敢侮辱自己窥探他人**,卷起袖子,奔前喝道:“鸡光明,我要杀了你!”
汪澜直冲出楼间,一把将鸡光明衣领提起,手上捏紧的拳头正要教训他,却发现他正歪头看着前方。
“哟,小金毛和小呆毛也来了。”说话的人是宋子渊,他换了一身浅绿宽袍,头发绑起缎绸,与腰间青色一致,手上多出一把纸扇展开,写着《江南第一风流》六字,拍打在衣上。
汪澜一惊,将鸡光明放下,这才发觉原来三楼直通这间大厢房,木具摆放整齐,杯中酒已斟满,各种古玩瓶花应有尽有。可前方这位女子,相貌实在惊人,视线忍不住往她身上看去,她也眼含春水的望着二人闯进来,觉得好笑,便大方露齿,含笑如花。
“在秦淮院,能见到三位公子爷过秦淮八艳,鸿鹄大业,除了先前一人,今儿个可算是大开眼见。”她高贵盘发,头戴金枝玉叶冠,艳红贵服,可真忍不住要停看在这腰上,似柳娇柔。见鸡光明二人都不作声看着自己,那大方的轮廓竟也抚媚道:“忘了和二位介绍,妾身乃秦淮院歌姬花不闻,二位前来有失远迎。”
汪澜恍惚一阵,才回神记起,眼前一切实属幻觉,看到宋子渊也在这里后,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开始先打量起这间厢房来,身后摆放一条古筝至墙底,一通览尽,除了那位美人身后屏风遮挡外,再没见到楼梯回廊。
宋子渊催促道:“喂,两个小呆子,人家花魁在跟你们说话呢,还不快叫姐姐。”
鸡光明看着宋子渊焕然一新,先好奇道。“咦,你怎么也在这里?”
“你们两个臭小子能来,难道我就不能来?有没有礼貌,还不快拜见姐姐。”
鸡光明言听计从,挠头傻笑道:“姐姐好,我想离开这里,回家见我娘,你可知道有什么办法嘛?”一如既往,心直口快。
花不闻道:“三位乃秦淮院难得一见之人,竟无心与妾身叙谈,是我招待不周了。”说完作了个礼。
宋子渊道:“姑娘,别这么见外,方才与你畅谈已然满足,这两个臭小子毫无雅兴,既然如此就让他们早些离开此地,不打扰姑娘休息。”
汪澜不作声看着宋子渊与花不闻的关系,脑中又在思索着什么。
“公子谦让有礼了,那妾身也不便强留,只是我这秦淮院自古以来也是开门做生意,三位竟心无旁骛从我秦淮院飘然而过,只怕江湖上闲言碎语说我这里无聊得紧,影响了往后的生意。”花不闻说完,扭着身姿近到烛台前,火光映在白皙俏丽的脸庞上,接着道:“不过,三位若能答对妾身出的三道题,给秦淮院留下一些风流趣事,自然会放各位出去。”
“好,本诗人宋子渊,最喜欢风流诗句,就当是打开我才华横溢的光辉一页,哈哈哈哈。”宋子渊开怀大笑起来,全然不顾一旁另外两人懵眼发愣。
“这位宋公子一表人材,相信自然难不过你,不知二位公子意下如何?”花不闻说完,看着鸡光明正抓耳挠腮,神情尴尬。
汪澜回道: “既来之则安之,在下悉听尊便。”说完也看向一旁鸡光明在挠头。
“这位小公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嘛?”花不闻见其余二人都同意,耐心询问道。
鸡光明道:“哎呀,姐姐,我没读过书,答题对我来说就像是用鸡爪画画,要不你让我去厨房给你炒几个菜好不好?”
花不闻笑道:“这位小公子,当真幽默,鸡爪画画也是风雅美景,公子不必谦虚。只是妾身需提醒各位,我这三道题,需得一人回答一次,不可重复,若哪一题解不开,三位公子可都得留下来在我秦淮院久住下去咯。”
他们三人并排站在一起,等待花不闻出题,鸡光明不自觉近看宋子渊,见他脸上如沐春风,潇洒自如,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想不明白为何如此好看的人,竟然喜欢脱光衣服喝酒。宋子渊感觉到一双清澈大眼正在打量自己,举扇低首回望,邪魅一笑对他眨眼。鸡光明愣住了一会,不经意歪头心中发问:“嗯?这是什么意思。”
花不闻扭到屏风前,正对三人,行礼开口道:“妾身的第一题,是一句对子,三位哪一人对出下一句,便可通过。”
“姑娘请出题吧。”宋子渊连忙接道,显得很享受。
花不闻道:“好,上一句是,院内探花凤求凰,请三位公子作对。”
宋子渊笑道:“哈哈哈,这题也太简单了,我知道下一句。”
花不闻道:“那便请公子作答。”
宋子渊摇头回道:“那不成,我要等难一点的,这题就留给两位小呆子吧。”
汪澜没好气回道:“我看你是不懂装懂吧。”他原本正在认真解下一句,只是从没去过风流场合,需要闭眼思考,只是觉得一旁的宋子渊咋咋唬唬甚烦。
宋子渊反驳道:“诶,你这个小金毛瞧不起人,我要真答对了,后面两道题你们不会,那不是害惨我了!”
“这个我好像知道,我能答嘛?”鸡光明打断二人斗嘴,看向那位美人姐姐。
“鸡光明你不是说你不识字嘛,你确定你会?”汪澜担心起来。
“小呆毛那你快说。”
花不闻道:“这位小公子,既然你知道,自然可以答出来。”
视线都积聚在鸡光明身上,又见他挠头笑道:“嘿嘿,我不会念,但是我能画出来。”
宋子渊饶有兴趣的问道: “有意思,小呆毛居然会画画,你出自哪一家的派系啊?”
“什么派系,我不会写字,只记得长什么样子给它画个模子出来。”鸡光明歪着脑袋说完,宋子渊顿时语塞,手上纸扇大力忽扇起来,心中在担心第一道题就会毁在这小子手上,断了自己表现的机会。
“原来如此,那小公子稍等,我去后面取出笔墨纸砚。”花不闻说完,转身往屏风后扭去。
汪澜一脸质疑的看着鸡光明,对于这个不识字的家伙,突然说能答出这第一题,着实有些害怕出师不利。
待花不闻将纸铺在桌上,放好笔墨让鸡光明上去作画后,视线积聚在他一人身上,只见他抿嘴思考,真的像鸡爪般拿起毛笔,一手挠头,一手却七撇八拐。沾染的墨色出现大大小小的圆体,近看下像是海里的虾兵蟹将,他停笔突然抬起头,大呼一声:“好了!”一旁的三位跟着发出震惊声,俯瞰之下,那纸上虽没笔顺,但却是一句对子写着“楼外清风邀明月。”
“楼外清风邀明月,回答得十分正确。”花不闻颇有乐趣的笑道。
“哎呀,小呆毛,你可真神了,还真给你画出来了。”宋子渊又是拍着鸡光明的肩膀,又是揉他头发,直言赞他了不起。
鸡光明不好意思的回道:“哈哈,哪里哪里,这个是我家酒楼外的竖招牌,每天要开门营业,就记在脑子里了。”
宋子渊喜出望外道:“想不到,你还是位小少爷,家里居然也有这么好的风月生意,他日宋某一定要去你家坐坐!”
“哈哈,欢迎欢迎。”鸡光明秉承着他娘教的来者都是客,听到宋子渊说要去他家酒楼坐坐,自然是开心起来,只是不知道是宋子渊误会了他,还是他误会了宋子渊,那说的风月生意。
汪澜虽没有当场夸奖他,但脸上露出难得一笑,他也是真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能将对子画出来,心中觉得十分有趣。
花不闻道:“既然这位鸡公子答对了第一题,接下来两位公子请解出这第二题。”花不闻将桌上换上新的纸张,自己提笔,弓腰而立,四五下写出一个吕字,摊开在手中问道:“请问二位公子,这个字的深意又是如何?请思考后作答。”
宋子渊凝神片刻后,耍开纸扇大笑道:“哈哈哈哈,姑娘可真有雅兴,这个字的意思寻常人不懂,我宋某一眼就能明白,我还是等着最后一题吧,小金毛。”
汪澜没有理会他,只见他看过后,就闭眼思索,然后应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白皙的皮肤涨地通红一片,睁眼盯着宋子渊问道:“你该不会想在最后一道题摆我们一道吧?”
宋子渊咂舌道:“啧啧啧,瞧瞧你这话说的,小金毛心思真重,我宋子渊是这种人嘛?你怎么脸都红了呀,我看你是解开这道题了,哈哈哈哈。”
鸡光明顺着话看过去,确实汪澜那脸是羞燥红润,只是自己大字不识一个,想不明白字就是字,怎么还有深意,叉着腰鼓励道:“汪澜你知道答案就说呗,怎么脸都红了。”
“闭嘴。”汪澜瞪了一眼,将视线转在花不闻身上,呼出一口气,放松了身体。
花不闻问道:“这位公子,你要作答了嘛?”
他慢慢回道:“在下不才,请莫见笑,百家姓中有此姓氏,可倘若在风花雪月之地,此字可分为两字,但两字合为一字,按照广明的羞涩绵绵之意,不是在下心术不正,这口口相对,应该是亲嘴的意思。”
花不闻难得遮脸,出题考一位外邦人拆解广明汉字深意,觉得甚有意思,轻笑道:“公子回答正确。”
鸡光明发问道:“咦,这怎么是亲嘴的意思?”汪澜没有理会他,旁边宋子渊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在鸡光明耳边窃窃私语解释道:“那个口就是指嘴巴,两个口碰在一起,自然就是亲嘴了,小呆毛懂了吧,嘿嘿。”声音有些淫邪,鸡光明没有在意,惊呼道:“汪澜你可真厉害,难怪你喜欢看别人亲嘴!”
又是一阵晴天霹雳,汪澜不顾旁人,一把提起鸡光明,抓住他蓬乱的头发喝道:“你给我说什么?”
鸡光明此时与汪澜自然熟识,头发被抓的痛,也回击捏住汪澜的脸骂道:“我这是在夸你,你居然还出手教训我,你这个家伙可真古怪。”
两人撕扯扭打在一起,宋子渊一旁劝扯道:“好了,好了,马上就是我的高光时刻了,你们两个臭小子别在这给我鸡飞狗跳的,能不能给我让开。”花不闻被这三人举止逗笑,也不急于出最后一道题。
等这三人都累得静下来后,三人小脸上都受到了不同的抓伤,花不闻这才开口道:“妾身出得这最后一道题,算是最难的了,宋公子不用着急回答,可慢慢思考。”三人的视线一同转到花不闻身上,然后另外二人看向宋子渊,见他一脸的兴奋难耐,从一开始就老是喊着简单简单,这最难的一道题押在他身上,真担心这位自大的家伙出错,氛围变得紧张安静下来。
花不闻慢声说道:“请宋公子,以十二地支为题,并欲以良宵风流之事,作词一首。”这十二地支是老祖宗通过阴阳五行八卦的演算,来计算时日与秩序,竟让他将此等复杂历法用在风流恋侣之事作词,当真是难上加难。
宋子渊将一贯的笑藏起,踱步在桌边,提起酒壶,张嘴一饮而尽。
视线都在他身上,无人出声,都给他宁静的思考空间作词,他抹掉嘴边酒滴,眼中眸子似无人般,双手捏住扇子,缓缓踱步,来到古琴边,捏起手指轻轻拨动几声,起调唱道:
“了相思,一夜游,敲开金锁钮,正逢夤夜夕阳收。”
他抬头回身,停顿一会,望着花不闻,眼角含笑,接着唱:“柳腰儿抱着半边,红唇儿未曾到口,口吐舌儿软若钩。”
到这句,担心误会太过于调侃,摇头苦笑侧身背对,踱步在古玩玉石边,轻轻摸了一下白玉配饰,接着唱道:“更有玉杵在身旁,不是木耳削就。”
再回身,宽袍摆动,胸有成竹般露出邪笑,低头唱:“二八中间直入,挑起脚尖头。”左手用扇摇指桌上酒壶:“呻吟口罢休,壶中酒点点不留。”又一下加快步履走向窗台大声收尾:“倦来人是干戈后,只恐生下孩儿非我有。”
解释:了相思一夜游,了和一,两字合并为“子”。敲开金锁钮,钮字去掉金为“丑”。正逢夤夜夕阳收,夤字去掉夕为“寅”。柳腰儿抱着半边,柳字的一半为“卯”。红唇儿未曾到口,唇字没有口为“辰”。口吐舌儿软若钩,口字加钩写为“巳”。更有玉杵在身旁,不是木耳削就,杵字去木为“午”。二八中间直入,挑起脚尖头,二与八中间加一竖为“未”。呻吟口罢休,呻字去口为“申”。壶中酒点点不留,酒字去水旁为“酉”。倦来人是干戈后,戈字加人为“戌”。只恐生下孩儿非我有,孩字去子为“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完整作上风流词句。
宋子渊唱完,风度翩翩,露出纸扇六字“江南第一风流”,神采奕奕,站在窗台旁等着三人对自己赞赏,鸡光明完全听不懂,只是觉得唱的不错,又在想那窗台为何封死,打开见见月光岂不是更有意境。汪澜愣着,嘴角轻轻附述,还在拆解其中趣意。
“妙哉妙哉,宋公子当真举世无双,妾身自甘佩服。”花不闻率先开口,眼中展露惊叹色,面容却有娇羞,为不让人察觉,便大方低首行礼已表诚服。
“哈哈哈,过奖过奖了。”
汪澜醍醐灌顶说道。“噢,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鸡光明问道:“你明白什么了?我们要出去了?”
“跟你是说不明白的。”
“切。”
余韵已了,宋子渊变得正经的问道:“这下三道题,我们三人都破解开来,姑娘可以放我们出去了吧。”
花不闻不舍道:“今日能遇见三位公子,实在是人生幸事,小公子活波有趣,率性天真,身旁的金发公子相貌惊人,深知汉字寓意,虽不是我广明人但谦虚低调,难得一见,这位宋公子自不用我多说,想必不知早已收获多少女子芳心了吧。哎,可惜欢乐易逝,三位都知道这里是镜花水月。既然如此,妾身感谢今日三位公子相伴,那我们江湖再见吧。”
“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姐姐。”
本章节小说人物宋子渊作词引用《咫闻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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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答题闯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