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鬼 第11章 第 11 章

李直微笑道：“夫君，想当初海誓山盟，可怎么十余年不见，你就对我这样生分了？”

亦欢飞快转动脑筋，如今的姬蘅妃嫔众多，可是，却并没有皇后。

那么，以前呢？

好像隐约听大人们提及过，这燕国皇帝以前曾立过一个皇后。

那为什么现在不立了？

自然不会是怕皇后夺权这样的原因，这应该是赵氏皇族的心病才是，姬蘅又不怕这个。

那么，是因为对先皇后的怀念吗？

“姬蘅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皇后，是他在定都大梁之后所立。那时候，有一个大梁的旧臣，假意向他臣服，可其实，却暗中寻找机会，给姬蘅下了毒。”这些日子，陆寅将这皇宫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打探的差不多了。

他道：“那臣子，呵，正是元禛。”仍旧有几分瞧不起，但毕竟不像之前那样轻蔑了。

“元禛下的那毒十分奇怪，无色无味，宫中医师无人能识出那到底是什么毒，也无人能解得了。姬蘅心急如焚，传下圣旨，说是天下人谁能解了那毒，便满足那个人想要的一切。最终，民间有一个叫杜若的医女来到了皇宫。”

姬蘅盯着李直，只见他从袖中拿出一张脸，戴了上去。

那张脸与柳明彻和蔺右承都不同，十分温婉柔美，且十分纯真无邪。

姬蘅压抑着怒火：“是你。”

“是我，”李直盈盈一拜，笑道：“夫君，十余年不见了。”

医女入宫，成功解了姬蘅的毒，姬蘅问她想要什么，她天真的抬起头：“皇上能不能放了那个下毒的人？”

她不忍道：“那个人，也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这样的人，其实并不能说是恶毒，反而心思是极为纯洁的。”

所有人都以为姬蘅会杀了这个医女，因为元禛毒害皇上的性命，可这医女，却反而要皇上放过这个对他有威胁的人。

但是最终，皇上眯了眯眼睛，道：“允了。”

皇上中毒期间，医女衣不解带，悉心照料，两人单独相处三月有余，情愫暗生。

皇上对医女宠爱非常，先是直接封了她做贵妃，五个月之后医女便有了身孕，皇上大喜，直接封了她做皇后！

只可惜，又过十月之后，皇后难产而死，举国大丧，而皇上，也自此再未立过皇后。

李直微笑：“夫君，阿蘅，我和你只相伴了短短一年余，你说，为什么我会死的那么快呢？”

姬蘅脸色扭曲，不知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李直道：“因为这就是你，这就是男人。当年还是燕国皇子时，你便杀兄弑父，夺取皇位，待到攻下大梁，你更加不可一世，为所欲为，残暴到看谁不顺眼便杀谁。这样的人，自己越是残忍，反而对那些纯白的东西呵护有加，所以，我捏造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医女来到你身边，果然，如我所料，你爱上了她。可是一切浓情蜜意，到最后，都会被你们男人所忘记，反而只有失去，才会让当初的情分变得珍贵。”

“所以，我让她死在生子的那夜。”

姬蘅眼神一变。

第一年，她难产，危难之际，说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皇家血脉，在孩子和她之间，孩子活了下来。

第二年，李直夺魁，步入朝堂。

她真是一刻也没有闲着。

也怪不得，这些年，李直一直对大皇子十分亲昵，原来日日相对，她就是大皇子的母亲！

姬蘅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杜若！好一个李直！”

随即他眼神变冷：“今晚，这静心殿中的所有人——”

“杀无赦。”

亦欢叫起来：“是她骗婚，杀我们干嘛！”

姬蘅冷冷道：“你就比她好？朕已查清楚了，你根本就不是赵锦瑟。”

呃……亦欢耷拉下脑袋。

姬蘅道：“朕死之后，这个皇宫，这个天下，你们怎样对它都无所谓，可是，只要朕还在位一日，就绝不允许，你们对它产生半分的威胁——还愣着干什么？”他冷冷道：“杀！”

“夫君，真要杀了我吗？你我夫妻多年未见，就没有别的话想说吗？”李直顶着那张年轻纯真的脸笑道。

姬蘅冷冷说：“杀。”

李直神色一冷：“那么，别怪我。”

夜幕中忽然盛开朵朵烟花，同时，整个皇宫都好像躁动起来。

亦欢已隐隐明白，李直和姬蘅，已彻底撕开了明面上的和平。这些年，两人各自培养的势力打起来了。

亦欢急道：“怎么办？”

姬蘅的禁卫军比李直带来的黑衣人更多，而且更加训练有素。

他们不仅对于宫内的争斗无能为力，而且好像，今天连这个院子都出不去了。

却见陆寅完全没有慌乱的模样，银枪轻轻划过掌心，温热的鲜血流出来，浸透那块白玉令牌。

他忽然问：“李亦欢，你见过行军打仗吗？”

亦欢有些不解为何此时要问这个，但还是摇摇头。

“疆场劳苦，可是，因为身边是和你共同进退的兄弟们，身后是心头许下誓言要守护的百姓们，于是便不再畏惧，不再觉得辛苦。大漠的黄沙，嘶鸣的北风，孤烟落日下的羌笛，夜晚行军时慷慨的歌声，都别有一番滋味。”陆寅笑着说。

亦欢愣了愣，听得陆寅继续道：“若今日我能完成十六年前未尽的夙愿，将燕国纳入我大梁国土之中，那么，那些风景，有机会的话，我都带你去看看吧。只是那时，天下已经没有战乱，而是海清何晏，永世太平。”

“轰隆，轰隆。”

天空发出巨响，而且，这响声比方才的惊雷要响出数十倍，震的大地都微微摇动。

巨响中，一团巨大的黑云倾压下来。

待近了，才看清那并不是云，而是人。

人，好多好多身着盔甲的人！

他们骑着战马，从云层上降落而下，每个人身上都**的，流着雨滴。

姬蘅惊的后退一步：“这，这是……”

“将军……将军……将军！”

落地的人化作实体，纷纷恭敬的朝陆寅颔首。亦欢懂得了，这是当初陆寅手下的十万将士，他用白玉令牌将他们都召唤了出来！

陆寅环视周围，缓缓道：“十六年了。”

一时间，这群人神色都有些迷茫：“十六年了？”

“是，十六年了，”陆寅轻声说，“弟兄们，当初我们为奸人所害，死不瞑目，十六年过去，执念仍不消散，因此今日，我们才能在此重聚。”

他这样一说，众人纷纷恍然：“是啊，我们都已经死了……”

“那这里是哪里？”

“这里……”

陆寅掷地有声道：“弟兄们，这里是我们曾经许下誓言要守卫的土地，是我们的家！十六年前，我们没能守护好它，十六年后，我们又重新拥有了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们能不能守好它？”

静默片刻后，一声又一声浪潮响起：“能！”

“能！能！能！能！”

一匹高大的白色战马跑到陆寅身旁，陆寅亲昵的伸手摸了摸它，踏鞍而上，然后，对着下方的亦欢伸出手。

亦欢还未回过神来，呆呆伸出手，被他带上了马。

恍惚间，只闻一声又一声的：“杀！”

“杀！！！”

亦欢腿疼的厉害，虽努力支撑，最后还是晕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只觉得狂风在大作，暴雨在泼洒，战马在嘶鸣，陆寅的银枪在不断挥舞。好像有一串殷红的血珠溅落在他脸上，而他眼睛一眨也未眨，在马上又斩下一颗首级……

稀里糊涂间，亦欢又听到了河水沙沙作响的声音。

春光这样明媚，她睁开眼，只见江水边一个妇人，穿着平凡的粗麻布衣，正拿着一根木槌捶打衣服。

亦欢呆呆走上去，未语，泪先流了出来。

“娘。”

妇人回过头，看清她形容，扑哧一声笑出来：“又去哪里撒野了？怎么脏的和泥猴儿一样？”

亦欢只是笑，边笑，边哭。

妇人惊讶道：“你这是干什么？娘又不打你，过来，衣服脱了，娘给你洗。”

亦欢脱了衣服，钻到河水中，她们家在江边，她自幼便学会了狗刨，水性极好。

一个猛子扎下去，片刻后，亦欢忽然冒出头，说：“娘，以后我要赚好多好多钱，给你买好多好多荔枝吃！”

妇人抿嘴笑道：“好啊，那娘多有福气。”

“还有爹，我给他买最贵、最好喝的酒喝！”

妇人笑道：“好，不过，不要买太多了，你爹他贪喝，一醉，就一整晚不睡觉，尽是胡说八道。”

“娘……”

亦欢忽然觉得有好多人在看着自己，一惊，醒过来了。

头顶是雾一般的烟罗软帐，窗外，是反映着夕阳、浮光跃金的琉璃瓦和金顶。

这是在皇宫里。

亦欢向塌下一扫，顿时吓了一跳，只见地上，黑压压的跪了一群人。

“你们这是干嘛呀！”亦欢摸着小心脏，只觉扑通扑通跳，“快快快快起来，跪我干什么！”宫里这些人，不是这个官就是那个官的，跪她一个老百姓，她真怕自己折寿！

却见有一人微微抬起头来，微笑道：“您是公主，也是大梁赵氏皇族最后的血脉，我们不跪您，又该跪谁？”

正是平阳公主。

“大梁……”亦欢愣了一愣，随即，释然的舒了一口气。

看来，陆寅已完成了十六年前的夙愿。

她又道：“公主，你就别诓我了，大梁国最后的血脉，是你，我姓李，是生长于江水之边的平头老百姓，我爹娘一生清苦，从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宫里的亲戚。”

平阳公主却摇摇头，毕恭毕敬道：“不，你才是平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