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费扬古起身,临走将觉罗氏给留下了:“宁楚格大病初愈,你晚上且再陪着一晚上,也免得身上有什么反复。我正好前面书房有事儿,就先不回去了。”
之前宁楚格说的那句话,觉罗氏必然是要找机会问清楚的。现下他将觉罗氏带走,那觉罗氏是这个家的主母,迟早不还是能找到机会询问的吗?倒不如他大大方方,给母女两个说话的时间空间,将事情讲清楚了,若是有误会,尽早解除。若是没有误会,那也免得家里人心惶惶。
觉罗氏送了费扬古出门,这才转回身戳了戳宁楚格的脑门:“你之前说,是有人将你推下去的?”
宁楚格眨眨眼,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像是,额娘也知道,我当时心慌的很,又害怕,现下确实是有些记不太清了,但是我恍惚觉得,我该不是自己掉下去的。”
觉罗氏皱眉:“莫雅淇向来对你好,她为什么要如此做?难不成,真是你误会了?”
宁楚格也不知道,娘儿俩翻来覆去的将这事儿给琢磨,一会儿说是莫雅淇约着去的,有嫌疑,一会儿又说姐妹两个往日里无冤无仇,亲亲密密,不至于。
说了大半天,宁楚格实在是困,索性就直接睡过去了。留下觉罗氏睡不着——这事儿不管是不是莫雅淇做的,但现下莫雅淇非得想去宫里这事儿,就是个很大的隐患。费扬古是没答应,但看莫雅淇那态度,指不定她会做出些什么来。
这莫雅淇,怎么忽然就……和以往不太一样了呢?
宁楚格年纪小,病好了,身体就立马恢复了过来,再不能在屋子里被拘束着了。等觉罗氏一早去前面管家理事,她就带着丫鬟溜出门了,一到外面,那冷风就刮过来了,宁楚格连忙将脑袋缩到帽兜里,她又不是傻子,明知道自己刚病好,怎么可能会再胡乱吹风?身体是自己的,好坏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别人又不能代替自己受罪。
“走,去大姐姐那边。”她将手也缩在袖子里,抓着暖乎乎的香薰暖手,兴冲冲的往莫雅淇那边去。
莫雅淇正在画画,一片雪地上,点点红梅。
宁楚格等她放下了画笔才开口:“姐姐的画儿是越来越好了。”
“勤学苦练,自然会更好。”莫雅淇笑着说道,伸手点了点宁楚格额头:“平日里让你多学着点儿,偏你不爱学,不然今儿咱们也可以一起画画了。来,喝杯热茶,一路走来,可别冷着了。”
她亲自去倒茶来塞给了宁楚格,宁楚格一接触到莫雅淇的手差点儿没直接冻僵了——莫雅淇那手简直就像是千年寒冰,冷的连一点儿活气都没有。
宁楚格哆嗦了一下,莫雅淇就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忙问道:“是冷吗?那我让人再拿去那个炭盆。”
“不是我冷,是姐姐的手太冷了。”宁楚格赶紧解释,莫雅淇笑道:“刚才在画画呢。”手指露在外面,自然是冷的。
她引了宁楚格去里面坐下,又拿了九连环来哄宁楚格:“今儿天气好,咱们下午不如上街去走走,正巧我想买个簪子,也顺便给你买个什么?”
宁楚格现在闹不清莫雅淇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很愿意跟着莫雅淇,至少得弄明白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还是莫雅淇真的出问题了。
所以等莫雅淇说上街,宁楚格那是一百个同意的:“我不用买什么,大姐带着我去就成了,再说了,我现在也带不上别的什么啊。”
她还梳着双丫髻呢,脑袋上除了彩色的丝带,就是金铃铛银铃铛。
姐妹两个说笑一会儿,眼看着该吃午饭,莫雅淇就说要去觉罗氏那边吃,宁楚格忙跟上。走到一半儿,莫雅淇说自己的暖手炉忘记带了,让身边的丫鬟回去去取。
她们这样的大家姑娘,身边都是带着教养嬷嬷和一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的,小丫鬟去跑腿儿,大丫鬟就必得是跟着,万不能丢下主子一个人的。
莫雅淇就开玩笑一样说道:“昨儿你脑子糊涂,还说是我将你推下去的,你也不想想,你身边的人都是吃干饭的不成?眼看着我将你推下去?今儿可是想明白了吧?”
宁楚格忙道歉:“是我糊涂了,姐姐可千万别和我计较,我昨儿也和阿玛额娘说清楚了,我那几日里发烧,做了噩梦,醒过来的时候分不清梦里现实,这才嘴快说错了话,姐姐原谅我这一回。”
说着就给莫雅淇行礼,莫雅淇伸手将她拉起来:“你是我妹妹,我还能如何?既然知道错了,日后可千万留意些。”
一边说话,一边拉着宁楚格往前走,这会儿再也没放开了。宁楚格忍受着那外面一层冰冷,面上还是欢呼雀跃的:“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姐姐疼我爱我,我也疼姐姐爱姐姐。”
正说着,就觉得莫雅淇身体一歪,冲她砸了过来。宁楚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莫雅淇直接撞的摔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巧了,宁楚格倒下来的那一侧,正好是假山,假山上的棱角,也正对着宁楚格的脑袋。
那一瞬间,宁楚格就看见莫雅淇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些笑意来。
“去吧。”她隐约看见莫雅淇张嘴说了这么两个字,但再一转眼,莫雅淇脸上就换成了着急:“哎呀!”
想要拼命控制身体别砸到宁楚格,却越发的手忙脚乱,竟是按着宁楚格的脑袋往假山上撞过去。然后,就顿住了——她按不下去了,宁楚格一只手,正挡着她的手呢。
“大姐,你为什么要将我的头往这上面撞?”宁楚格疑惑的问道,莫雅淇眨眨眼,这才发现,宁楚格是稳稳的靠在假山上的,而不是她计划的那样,摔在假山上。
“什么?”莫雅淇瞬间换了一脸茫然:“我方才不小心摔倒,没撞疼你吧?快起来让我看看,假山上都是棱角,可别将你磕着了。”
宁楚格站起身——她因着要留意莫雅淇,一路上都是很小心,时不时的就要偷偷观察,在莫雅淇身子歪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不对,硬躲开是不行的,莫雅淇还拽着她胳膊呢。
宁楚格索性就顺着莫雅淇的力道往下摔,她知道,天冷穿得厚,身上撞到了不要紧,要紧的是脑袋,脑袋最是脆弱,一旦被碰撞,轻则受伤,变成傻子,重则没命。
顺着力道摔倒,然后将浑身力气都梗在脖子上,尽量的让脑袋不要碰到了假山。却是没想到,莫雅淇竟然还要动手。
“大姐怎么摔倒了?”她低头问还趴在地上的莫雅淇,莫雅淇仰头看她,随后转头看另一边,原本干干净净的路上,忽然就多了一个白色的圆滚滚的珍珠。
莫雅淇伸手往裙子上拽了一下:“哎呀,是我的珍珠不小心掉了,我没看见踩着了。”
她的嬷嬷和丫鬟来扶,莫雅淇就顺势起身,又给宁楚格赔罪:“实在是对不住,我没看见,我不是故意的,妹妹你没事儿吧?身上疼不疼?”
宁楚格看她一眼,转头问自己的嬷嬷和丫鬟:“你们也都看见了,她伸手按着我脑袋,对不对?”
嬷嬷和丫鬟都点头,事发突然,她们又跟在后面,实在是没来得及伸手。但是刚才这姐妹两个摔倒的过程,还有莫雅淇的动作,那是都看得见的。
“妹妹,你难道还以为我是故意的?”莫雅淇一脸伤心的问道,宁楚格心里隐隐有些猜想——像是额娘,她从额娘身上感受到的是温暖,额娘必然是爱她的,所以这种温暖必然是额娘对她的爱。
莫雅淇身上的气息让她感觉不舒服,那莫雅淇,其实是不是不喜欢她?或者,是想害她的?
但是因为见得少,宁楚格暂时也不敢十成十的保证这结论就是正确的。
她抿抿唇,转身往正院那边走。莫雅淇停顿了一下才赶紧跟上:“妹妹,你别生气,我给你赔罪,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扶着什么,一抬手才……我保证下次不会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宁楚格不说话,一路赶到正院。
觉罗氏正好打发了嬷嬷出去,见宁楚格气喘吁吁的,赶紧伸手搂住:“怎么没让人提前说一声?额娘让嬷嬷抬了春凳去接你。”
说完就听见了莫雅淇声音,又皱眉:“怎么了?”
话音落,莫雅淇就进门了,先是给觉罗氏行礼,然后就又欲言又止的。觉罗氏拉了她在身边坐下:“老远就听见你们姐妹吵吵闹闹的,可是又有什么事情了?是宁楚格调皮了?”
宁楚格摇摇头,莫雅淇苦笑道:“额娘,这次是我做错了,妹妹误会我了呢。”
她将刚才的事情给说了一遍儿,重点描述了自己手足无措,然后一抬手,失手按在了宁楚格头上的事儿:“我若是当真心存歹念,怎么会不谋划一番,而是如此粗糙的做事儿呢?当真是不小心的,妹妹,别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