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穿的是便服,拿的是身边宫女的出门对牌,所以没有大喇喇地从主路回寝殿,而是绕着宫殿从小道回去。
这周朝的宫殿建筑,不似京市现存的那座城池黄瓦红墙。倒是更像唐朝,宫殿多呈楼阁式。以三座宫殿为主殿,其余皆排其后,且多以汉白玉筑成,此时在月光下泛着乳白色的光芒。
她是从西南门回来的,从那绕道回去要经过西边的冷宫,此处偏僻,宫墙边长满了荒草,比之别处,这里冷上许多。
一阵微风吹过,乐清冷得打了个哆嗦,正要快步离开,却听一声惊呼。她四下看了看,发现不远处几个内侍围成了圈,看起来像是要群殴。
于是她找了个墙角,掩在身前正好看戏。
“好你个云起儿!”一个尖细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冲里喊着,听起来年纪不大。
“黄内侍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还敢跑?!竟然还害得我们被他责罚!”那个尖细的声音继续道。
看来是殃及池鱼了,乐清从袖口掏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感叹道。
系统没别的想法,只是在想,被湖水泡了那么久的苹果还能吃吗?
乐清要是听到了肯定会回一句,不仅能吃,还非常好吃。
她掩在墙角,只见旁边的内侍皆怒气冲冲,被围着的小内侍却平淡不理。
旁边一个偏胖的内侍推了一把被围住的小内侍,怒道,“你是哑巴吗!?我们问你话呢!”
乐清又啃了一口手里的苹果,评论道:还是个硬骨头,真不错。可惜...要挨打了。
还以为能看到一场大战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乐清略显可惜地看过去,只见那被围住的小内侍比周围的人矮了将近一个头,满脸都是灰尘泥土,看不清长相。整个人看起来瘦弱不堪,内侍服被衬得宽大无比。
乐清看好戏的神情微微一滞,还是个孩子啊...
她摇摇头,挪动脚步想离开。刚动一下,那个被围住的小内侍突然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直直向她看来,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却不含任何情绪,就像一个假人,又像一个木偶,
她被看得愣神,缓过来时,那小内侍已经收回了视线。
警惕性这么高?
乐清来了兴致,停下了要离去的脚步,继续旁观这场单方面的围殴大戏。
又一个内侍开口向那个胖胖的内侍解释道:“这云起儿很少说话,要不是我听过他被罚背宫训,我差点就以为他是个哑巴了。”
先头开口的那个内侍忿忿不平,“管他是不是哑巴,黄内侍这次可是生了老大的气,我们这回没拍上马屁反而惹了一身骚。”
胖内侍也道:“就是,这云起儿太不识相了。”
第三个内侍拉过前面两人,小声开口道:“反正这次黄内侍不会放过他的,我们何必自己出手。这云起儿可是出了名儿的硬骨头,要是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赢呢。”
胖内侍气道:“我们三个一起上,还怕打不过他!?”
声音尖细的内侍也道:“没错,一起上!”
第三个内侍急忙解释道:“我们三个一起肯定能打过他啊,可万一我们下手没分寸打死了怎么办?这可是大罪!就算没打死,他要是破罐子破摔去贵人那告状,他那个长相,贵人们要是看上了,我们可就完了!”
声音尖细的内侍嗤笑一声,“都打了这么多年了,要告状早就去告状了。”
胖内侍原本有些瑟缩,听了这话,怒火又起,道:“就是,要告状早就去了。”
看到两人即将上手打云起儿,乐清捏起鼻子掐着声音唤道:“何人在此喧闹!”
三人一听,也顾不上云起儿,屁滚尿流地跑了。
被他们称为“云起儿”的人,无甚情绪听他们议论完自己又离开。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看也没看乐清,径直离开了。
乐清看着内侍小小的身影消失不见,她走出墙角,摸着下巴。
听上去,这云起儿长得应该很好看。即使被黑炭挡住,从他的五官也能看出来,这云起儿只要没什么疤痕胎记,肯定是个美人。
再加上那万事不知万事不管的冷然样...
是个木偶美人啊...
听上去不错。
乐清眯起眼睛。
.
回到寝殿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绿腰在殿内慌张地来回走动着,不时抬头望向门口。
都快子时了陛下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绿腰小脸一僵,握拳使劲捶头,要是陛下出事了她要不要去找太后娘娘救陛下?
可万一陛下只是晚归没有出事,她这去了不就是不打自招吗?
怎么办?
绿腰愤而揪起了头发,乐清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一看这小丫头头发都快揪秃了,好笑道:“你是嫌自己头发太多吗?”
听到这熟悉的调侃声,绿腰惊喜地抬起头望向殿门口,只见陛下朝她款款而来,带过一阵微风。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捂着鼻子道:“陛下,您怎么湿成这样了?”
乐清边往内殿走边脱衣服,“掉进湖里了,帮我准备热水,我要洗澡。”
绿腰还没来得及对乐清说的“掉进湖里”表示惊讶,就立马下去提热水了。
等打发了绿腰,泡上热水澡,乐清才终于觉得活过来了。
春日夜晚的湖水太凉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想再进去。
乐清裹好衣服擦干了头发,连打了三个喷嚏,心里诅咒谢霁半夜踩空掉水里。
她无力摇头,爬上床后不久就沉沉睡去。
.
是夜,偌大的宫殿内,紫檀木的桌子上龙涎香的香炉正冉冉升着烟雾,迷乱了视线,层层叠叠的纱帐隔绝了外面的目光。
明黄的床帐中,原本熟睡的人此时满头大汗,紧皱着眉,右手攥于胸口,一副被梦魇住了的样子。
......
残阳泣血,周朝的旗帜被人折了一半,啪嗒在城墙上的缺口处,在夕阳的照射下映出血光。
李昭舟被叛军逼上了城墙,即使头发衣裳尽乱,仍然脊背挺拔。一国之君,即使兵败垂成,也不是那些宵小之徒可以侮辱的。
城墙下两军正交战,但都不是他的兵属,他背后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
淡漠清冷的女子高高地骑在马上,身旁的全是精兵良将,似有所感的她抬头望向城墙处。隔着万千人海与城墙上的李昭舟对视,平时无甚表情的她甚至露出了一个笑。
那是南若厘,就是她,一介女子之身,想要窃他的国。
李昭舟捂住跳得飞快的心脏,转身面对逐渐靠近自己的叛军,面上倨傲冷漠。人群突然分开至两旁,一名男子身穿宫服,缓缓上前。
他脸上噙着笑,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李昭舟却死死盯着他的脸,从紧咬的牙齿间挤出一句话,“元溪,原来是你?”
年轻的内侍官扫了扫自己宽大的袖口,俊秀的面容此刻在李昭舟却眼里如此的刺眼,“陛下,周朝亡了,您也该去见先帝了。”
不待李昭舟有任何反应,脚下生风迅速逼近他,手持利刃,径直刺向了小皇帝的心口。
李昭舟没有武功,毫无还手之力。
他向后倒向城墙,失去倚靠的他从城墙上落了下去。
身上被刀刃刺穿的心口仿佛有风穿过,痛极...
入目是元溪面无表情的脸,随着他向下坠去越来越远...
啪嗒在城墙上的周朝旗帜被风吹起,就像他一样,被这狂风席卷着,毫无招架之力...
......
乐清忽然直起身子,一声惊呼溢出口,“不要!”
帐外立马有内侍上前,“陛下!您没事吧?”
乐清大口地呼吸着,试图平静下来,她应了一声,“无事,你们都出去。”
内侍福身道:“诺。”
帐外三三两两的人逐渐离去,直到大门传来轻轻的响声,殿内只剩下乐清一人。
乐清擦掉头上的汗,起身拉开帐子走到桌子旁,倒了杯水猛地灌下去。
室内空无一人,乐清慢慢放松下来。
【我刚刚梦到的场景,是书里的我死前所见?】乐清突然发问。
【什么梦?】系统问到。
原来系统不知道她梦到的东西,【没什么,就是一些场景。】
乐清的手拂过心口,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一个梦,但被一剑穿心的痛苦似乎也与书里的李昭舟同步了一般。
那样刻骨铭心的痛,想必她此生都难以忘记,她想到那张妖孽又无情的脸,问道:【元溪是谁?】
【元溪?】系统翻找着资料。
【找到了,是书里的大反派。小皇帝在任时是宫里的内侍官,元溪是他当内侍官时的名字。原本是前朝大官之子,由于皇帝昏庸,全家被斩,只留四岁的他充入内廷成了内侍官。】
【全家?】乐清惊讶地微微瞪大眼睛,【我当时多大?】
【九岁。】系统平淡道。
乐清眯起眼仔细回忆着自己九岁时杀的人,惊讶发现十岁以前的记忆都很模糊,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系统还在她脑海,她连忙停止了回忆。
系统继续翻着资料,【元溪在宫里无依无靠被欺负的很惨,女主因为无意中救了他一次,他便答应了女主一个请求。元溪在十四岁的时候被小皇帝调到身边,女主推翻周朝的时候,他为了报答女主,也为了给全家报仇,亲手杀了皇帝,然后给女主开了宫门。】
乐清扬起眉,【这么说的话,我倒死得不冤。】
只是...
乐清覆上左边胸膛,那样的痛意。
【任务四里,要求你养大反派然后诱反派亲手杀死你。】系统道。
【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吗?】乐清问道。
【等,等元溪调来你身边。】系统回答地很简洁。
乐清扬眉轻笑,所以,她还是要死的。
不管是南若厘杀的,还是什么元溪、小溪杀的,都一样。
总归她是要死上一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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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