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只燃着一束微弱的烛火。
烛光幽暗。
虞栀羽转了转眼眸,她一下子没想明白,祁渊为何要邀她一同前去?
不过,这个问题此刻也不打紧。
虞栀羽抬起头对上祁渊的视线,勾起浅笑道:“好啊,我也正想去。”
她把幕离放回原位,跨出房门,转身往楼梯处走,脆声说:“我们出发吧,少君。”
二人并肩走在主街上。虽说整座城池陷于永夜,但城内的生活还在继续。
街上偶有一两家商贩开门做生意,沿街贩售的蔬菜只有一些萎小的菜芽和菌菇。虞栀羽上前打听了菜价,比寻常时候的菜价贵了快五倍。
“没想到,就连食物的价格都已经这般昂贵了。”虞栀羽面露愁容。
她微微蹙眉,看向街道上的人。行人的脸色几乎都不太好,面色萎黄,就连行走速度都要比寻常人慢上很多。
“肉价、药材和火油估计会更贵。”虞栀羽喃喃,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祁渊侧目瞥了她一眼。他将目光投向前方,神色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变化。
身边的少女还在左右团转,仔细地观察着街上的情况。
祁渊收回视线,用手戳戳她的肩膀。
“仙子就不奇怪,这座城池如今只进不出,凡间其余之地就没有对此生疑?”
虞栀羽的思绪被祁渊的问话打断了,她转过头,陷入了新的思考。
“少君的意思是,其余城池,乃至上京,都以为江陵郡如今仍百姓安乐,一切如常?”虞栀羽瞳孔一怔。
被祁渊这么一说,她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各地知府按月应向朝廷呈递奏疏,还要缴纳税赋。江陵郡变成如今这般,也已经有很长的时日。
可城门外一片荒凉,甚至没有人踏足过的痕迹。
“为何?”她轻声低喃道。
如此不寻常之事,上京若是知道,也应派遣修士前来解救。而不是任由江陵郡就如同现在这般,永远陷于黑暗之中。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
上京根本不知道江陵郡发生的异变。
有人将这件可怕的事情完全遮掩了过去,让其余州郡之人以为江陵郡一切如常。
只手遮天……
费这么大的功夫,究竟是为了什么?
“也许,幕后之人要从江陵郡取走的东西,需要徐徐图之。”虞栀羽推测道。
“所以,他才要尽可能让外界认为江陵郡一切如常。”
祁渊不置可否般挑挑眉。
“而且,他所求之物应当与这永夜之象脱不开关系。”虞栀羽补充道。
祁渊微微垂眸,他扫了一眼街边的人,所有人都是愁容满面,甚至沿街还有不少人坐地抽泣。
一片凄凉之景。
他收回视线,转身再次戳了戳虞栀羽的肩膀。
少女转过头,抬起疑惑的眸子看他。
“抓着,走路太慢。”祁渊朝她伸出一只手臂。
虞栀羽一下子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哦了一声,接连点了几下头,往前微微迈了一小步,双手牢牢地抓住祁渊的手臂。
只见周围青光闪烁,恍若有狂风猛地吹到脸上。
虞栀羽闭上了眼睛,头微微侧着,埋进自己的肩膀。
片刻后,他们已然出现在知州府门前。
眼前的府邸高大威严,朱红正门,金匾高悬,左右两边立着两只石狮子,就连门环上都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门前挂着的两盏红灯笼。
灯笼悬挂于大门石柱之上,烛光如昼。
“这灯笼可真亮。”虞栀羽走近,抬起头看房梁上随风摇曳的花灯。
“这个明度,一盏灯笼里恐燃着四支红烛吧。”
祁渊没有说话,只微微扬起头。
丝竹管乐之声从府内传出,几束灯光从门缝中透出来。府内似是在举办宴会,曲乐一首接一首传来,中间还伴着掌声和叫好声。
虞栀羽觉得,她和祁渊就这么站在正门前,实在太过于惹眼。她拉过祁渊的袖子,拽着他走到侧边的房檐下。
“少君,你打算怎么进去?”虞栀羽压低声音问。
祁渊没有作声,拉过她的腕,下一秒便进到了府内。
虞栀羽立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惊呼。
“你过来。”祁渊像是对府内熟门熟路一般,朝着一条小径侧了侧头,示意虞栀羽跟上他。
虞栀羽拎起自己的裙角,连忙跟上了他。
他们走在府中屋后的一条狭窄小道上。道路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行,虞栀羽紧跟在祁渊身后。她悄悄打量着知州府的房屋。
每座屋前都挂着灯笼,比大门外的那两盏还要亮堂,衬得金丝楠木的房柱泛出细腻的光泽。就连院中无人经过的小径上也点着花灯,堂内便更别提了。整座府邸富丽华贵,灯火辉煌。
就这么成日成夜地点着,真不知这狗官哪来这么多的烛火。
虞栀羽不禁在心里暗骂。
她想得出神,一时没有看路,完全没注意走在前面的祁渊已经停下了步子。
她径直撞了上去。
脸颊触碰到轻柔的衣料,浅浅的木质香趁机钻进她的鼻腔。
眼前人倏地回头,微蹙起眉朝她瞥了一眼。
虞栀羽连忙后退两步,双手合十,朝祁渊捧出一个满是歉意的微笑。
祁渊没多说什么,只往后一退,站到房屋旁,让出身前的位置。
“你往这个器皿之上注入一点灵力。”祁渊用手指了指放置在地上的一个铜杯。
地上放着一个黄褐色的铜杯,杯下似有荧荧白光。
虞栀羽疑惑了半刻,没明白祁渊的意图。但只是往杯子里注入一点灵力,应当不会要了自己的小命吧。
她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涌动的灵力汇聚在右手心,然后投入杯中。
只见浅色金光落进杯底,缓缓与底部的白光融为一体,而后化为一股明显的银白色光线,从杯底向前后两方无限延伸。
“果然,是仙族人。”
祁渊眸色一暗,他手指轻轻向上一抬,将铜杯收回了手中。
“什么仙族人?”虞栀羽疑惑地抬起眉。
祁渊难得有对人解释的心思,他向虞栀羽展示了他手中的铜杯。轻声道:“这个杯子,是妖族的法器。”
“将杯子置于阵法图的中轴线上,再往器皿中注入灵力,可验明布阵者身份。”
“若为异族,则灵力迸发而出;若为同族,则灵力融为一体。”
“所以,对永夜城下手之人,是你们仙族中人。”
原来如此。
虞栀羽看向祁渊手中的铜杯,怪不得他今日会特意来邀约自己同行,便是为了验明这一事。
而且,就看祁渊对知州府熟门熟路的样子,想必早已来探查过数回了。
虞栀羽没有接祁渊的话茬。她走上前,拎起裙子蹲下身,仔细观察地上的阵法图中轴线。
“这便是锁住整座城池的阵法轴线吗?”她问。
“不是。”
“不是?”虞栀羽猛地站了起来,双手仍然拎着裙摆,疑惑地看向祁渊。
“封城的阵法实在太大,探寻仍需要时日。这个阵法,是我意外中发现的。”祁渊挑起眉毛,解释道。
“这个阵法就设置在知州府内,范围较小,轴线很好探寻。”
“知州府内竟还有额外的阵法?”虞栀羽放下裙摆,手不自觉地抚住下巴,又陷入思考。
“没错。”祁渊说完,拉上虞栀羽的手腕,“我送仙子出去,你自行走回客栈。”
虞栀羽瞳孔一怔,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祁渊便要拉着她飞身出墙。
他这什么意思?利用完了就一脚踹开。
想都不要想。
她用力向下一挣,甩开祁渊的手,接连往后退了两三步。双手合十,乞求一般对祁渊说:“少君你就带上我吧,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话毕,她期盼地眨了眨眼睛。
又来。
祁渊站在五步之外,眉头微微皱起,他看着虞栀羽,少女心怀期待地看着他,眸中闪着光,看上去渴望且真诚。
又是这种表情。
祁渊侧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麻烦精。”
他转过身,没有作声,只快步朝着前方走。长衣拂过地面,卷走了两片枯叶。
虞栀羽眸色一亮,笑盈盈地跟了上去。
她在知州府,还有东西要寻。当年江陵郡知府郑澎带人围了虞府,诬陷父亲走私铁矿,还说有父亲与镖局的来往书信为证。
虞栀羽深知,父亲绝不会如此行事。
这些所谓的书信想必还在知州府内,她得想办法寻到。那些书信定是郑澎与赵喆远所伪造。虞府虽被一把火烧光,但父亲所写的几封家书侥幸留在母亲娘家的铺子里,想必还没有被赵家收归。
到时字迹对比,便知真伪。
这类证物,应放在知州府的架阁库中。此时府内正在摆歌舞酒宴,是寻机会溜进去的好时机。
可知州府如此大,该怎么去寻呢?
虞栀羽环顾着四周,思索该如何找起。
祁渊走出半晌,发现身后之人并没有跟上来。他抬眸转身,看到少女正站在原地,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祁渊不满地扯了扯嘴角,他在原地看了她半刻,最终朝着少女又重新走了回去。
虞栀羽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人向前一拉。
她抬眸,正对上祁渊的视线。
她听到他说:
“喂,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