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出手了!”
“不愧是叶盟主!”
“叶盟主威冠天下!”
垣怆弟子与铸山长老喘着气赶到,金长老一见他就对叶执开口:“叶盟主,戴面具的那个就是李还霭。”
那汪溪水活了起来。
叶执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要摘他的面具。
林长悯立即握住叶执手腕。
他大概是灵力消耗过度,连累的叶执手腕也在轻轻颤抖。
林长悯:“在下曾遭遇为难,面容丑陋,入不得叶盟主眼。”
叶执摇摇头。
随着动作,颤抖愈发明显了。
叶执指节细长、顷刻便能翻云覆雨的右手还要来摘他的面具。
叶大盟主杀伐果决,说一不二,一剑出百剑随,可那只手动作却很慢,像是等了很久,以至于指尖生出了类似于近乡情怯的蜷缩。
林长悯哑声道:“叶盟主,我尚未被定罪,不该被如此折辱罢。”
叶执忽地一僵,声音竟比他这个嗓子坏的还要哑:“不是。”
那只手终于还是垂了下去。
“咳……咳咳……”
林长悯身体扛不住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消耗,被寒意一激,忍不住就咳出几声。
叶执彻底回神,还剑入鞘,深蓝长袖自然垂落,又恢复来时端正儒雅的君子风范:“先回去。”
不知何方而来的灵力涌入林长悯体内,让他稍微恢复了些力气,至少行走无碍。
“别碰我!”
他刚要走就听道男人的叫声。
比他还要高几分的男人神情如稚子,推开几个要强行抓人的弟子,慌乱扑过来抱住他手臂。
金长老:“来人!别让他跑了!”
男人:“不要!救命!”
铸山弟子领了金长老命令就要分开他和男人,可在即将碰到他时就周身染霜,被冻在原地动弹不得。
金长老看向拥有冰灵根的叶执。
叶执横眼过去,金长老未说完的话全卡嗓子眼,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咬牙道:“叶盟主,此人名叫怀镜,是我铸山的叛徒,五十年来一直关在地底,和您要查的东西无关。”
怀镜叫道:“我不是叛徒!我是被骗进去的!”
叛徒二字触动了林长悯某根神经,他将怀镜挡到身后,不肯让金长老抓去。
金长老对叶执毕恭毕敬,对他一个没有背景的废物散修却没顾忌,拉长一张脸呵斥:“你自己嫌疑都没洗清,还想为旁人强出头?”
“那他就有嫌疑吗?”林长悯,“修真界难道全是尔等这种不分青红皂白便乱抓人的修士?”
金长老是雷灵根,手上已冒出的丝丝雷电,闪烁不停。
怀镜被雷电吓到,更紧地抱住林长悯手臂。
林长悯轻轻在怀镜腕间拍了拍:“别怕。”
金长老:“李还霭,把怀镜交给我!”
林长悯一掀眼皮,空着的那只手探向储物袋,沉声道:“有本事你就来抢。”
“够了,”叶执突然出声,“是非黑白,本宗主自会查清。”
叶执招呼也不打就冻上几个人的行为让金长老心有余悸,按理说识相的该乖乖服软。
然而一直卑躬屈膝的金长老竟是做出第二次反抗:“叶盟主,这是我铸山私事。”
叶执:“魔物消失百年,突然袭击怀镜被关押的铸塔,这叫铸山私事?”
金长老:“这……这……”
“无夷,”叶执对随行弟子交代道,“冒充洞明仙尊凶手未明,又有魔物来袭,送李道友与怀道友回去,保护二人安全。”
·
无夷身为叶执亲手调..教的随行弟子,可比金长老手下客气礼貌的多,虽然名为保护实则监视,但全程没给人不快,还替他和怀镜准备了更宽敞的住处,就在晋无尤之前住的地方附近。
以前在垣怆的时候,林长悯还教过无夷剑招,一转眼无夷都长这么大了。
后来他死后机缘巧合下重获新生,百年里又养过四个崽子,但从没有谁像怀镜一样黏人,一路抱着他的手臂都不肯放。
等进了殿,无夷体贴询问:“我见李道友受了伤,怀道友状态也不太好,不如找个医修来看看?”
林长悯看了眼魂不守舍的怀镜:“有劳道友了。”
“不妨事,我去命人找医修,”无夷,“我就在殿外,李道友和怀道友有事叫我即可。”说罢就退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林长悯带着怀镜坐下,他胳膊被抱得发酸,小幅度挣了挣,后者后知后觉地松开,却依旧像溺水之人见了浮木,巴巴望着他,眼神澄澈如初融春水,小声道:“谢谢你,恩人。”
林长悯被看得一愣。
他有段时间很怕和叶执对视,因为叶执眼神如无底汪洋,在叶执面前,他仿佛是透明的。
撒谎会弄巧成拙,伪装是班门弄斧,他所有想藏起来的感情都无所遁形。
怀镜的纯粹却让他自惭形秽,提醒着他犯下多少过错,又有多少无辜因他而死。
可他没有避开。
软弱在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彻底消弭,咒骂与怨憎跨越肉..体烙印在他魂魄之上。
林长悯撑着下巴懒一摆手:“当不起恩人二字,我也是为了避难,机缘巧合罢了。”
“刚刚金长老要带我走,也是恩人救我,”怀镜满脸通红,“敢、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林长悯:“李还霭,你叫我名字就行,再叫恩人我就走了。”
怀镜眉眼一弯:“还霭,好听。”
林长悯;“……”
也没让你叫这么亲近。
怀镜大抵是结丹早,脸上还带一分未完全褪去的青涩,笑起来十分讨喜,所以林长悯也没计较一下子拉近的称呼。
铸塔闲人莫入,怀镜不知何故被锁在里面,才一出来,对一切都充满警惕和抗拒,唯独信任林长悯这个解开铁锁的人。
医修还没来,林长悯干脆和怀镜聊天:“你怎么会被关在塔里?”
怀镜小声回答:“养铸火令牌。”
林长悯:“谁把你关在里面的?”
怀镜:“雷见金。”
雷见金,铸山嫡长子。
林长悯记得,垣怆有剑冢,年轻一辈弟子通过试炼可以去里面选剑,铸山的铸火也存放在类似剑冢的铸火山里,而铸火山需要铸火令牌才能打开。
继承仪式,就是交接铸火令牌的仪式。
他探上怀镜手腕,惊讶地发现怀镜修为竟至大乘,隐隐有冲至渡劫之态,确是不可多得的容器。
等到交接时,雷见金就可以破开怀镜身体,连令牌与怀镜修为一同拿去。
林长悯:“你原来是哪家弟子?”
怀镜:“铸山,旁支。”
林长悯和怀镜一问一答,拼凑出怀镜困在铸塔始末。
原来怀镜是铸山一不起眼旁支里的孤儿,雷见金见怀镜筋骨奇绝,遂生歹心。
五十年前将怀镜抓起来锁到塔底养铸火令牌,用丹药将怀镜修为堆上去,打算等继任时再将铸火令牌和怀镜修为都归于己用。
而这件事金长老必然也清楚,否则也不会冒着违抗叶执的风险也要抓怀镜。
活人当容器,亏铸山做得出来!
“李道友,怀道友,医修来了。”
无夷敲响殿门。
参加铸山继承仪式的修士来自各门各派,其中就有位姓农的神医谷堂主。
林长悯本就是缝缝补补接着用的身体,让农堂主先给怀镜把脉。
他和怀镜聊了有一会儿,有他在,怀镜已经没那么抗拒旁人。
农堂主捋着垂到胸口的胡子,砸吧两下嘴:“道友可是感觉丹田如同时置于冰火两极?”
怀镜先是看了眼林长悯,在他点头后才回答:“是。我丹田有一把被铸火包裹的铸火令牌。”
林长悯心神一震。
铸火!
“那就对了,”农堂主放下怀镜手腕,“你是冰灵根,铸火又是至阳之火,二者在你体内已有多年,早与你丹田融为一体,你若是修为再低些,怕是活不到今日。”
林长悯:“能取出来吗?”
农堂主遗憾道:“若强行取出,轻则丹田尽毁,重则危及性命。”
林长悯:“那要怎么办?”
农堂主:“据我所知,垣怆有一孔灵泉,可将其分离,道友不妨求一求叶盟主。叶盟主心慈好善,定愿帮这个小忙。”
垣怆。
叶执。
林长悯垂下眼。
想要铸火,就需要山主继任,但继任需要的铸火令牌在怀镜肚子里。
想要拿到铸火令牌,怀镜就得去垣怆泡灵泉。
铸山有项奇怪的规定,选任山主的年份必须逢十六,据称是为讨吉利。
如果不是这一项,铸山在死了雷见火的时候就该终结继承仪式。
可铸山等不起无主的十六年,死了一个继承人先放着,咬咬牙先把山主选出来,其他的容后再说,是以前来参加继承仪式的修士也没走,反正是庆祝继承,庆祝谁不一样?
“这位道友,轮到你了。”
农堂主转向他。
林长悯半瘫在椅子上,懒得动弹似的:“多谢农堂主好意,在下的身体,在下心里清楚,就不麻烦了。”
大夫看病,那得病人配合才行。
病人不配合,大夫也没办法。
农堂主虽不赞同,但并未强迫,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恰在此刻,一道声音自门边传来。
“魔物携带的魔气容易入体,还是看一看的好。”
叶执负手踏进殿内,笑容宽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