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和崔挽迎也是震惊不已,但都立刻反应过来,起身上前谢恩。
圣旨宣读以后皇帝和太皇太后就率先离了席,虽说主角已走,但这场晚宴的氛围却被推上了**,臣子们都放松下来,纷纷起身来与谢霖屿敬酒道贺。
大殿之上,交谈声不绝于耳。
谢夫人和崔挽迎刚刚受封了诰命夫人,这会也忙得很,被一群世家夫人们团团围住,忙着应和。
镇远侯府这边席位上的人多了起来,霁明柔本着低调度日的心思,往后移了两个位置,坐到了三房嫡长女谢嫣雪的身边。
这位子上本来坐的是二房的嫡幼女,但是二房夫人刚刚提前带着人回去了,所以便空了下来。
谢嫣雪微微欠身,算是见礼,“郡主安好。”
霁明柔抬头看去。
三房的嫡女她从前未见过,这次还是头一番见,小姑娘绰约清丽,端方有礼,有着这个年纪没有的安静气质。
“五妹妹不必多礼。”
谢嫣雪笑笑,见霁明柔坐过来,止不住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京中贵女们都说柔安郡主空有一张芙蓉面庞,应为举止却蛮横无礼,不配其位。
如今看来,绝色是真,传言却虚,柔安郡主身上似乎总有着一股随性淡然,无论何地都能怡然自得。
这份恣意,正是谢嫣雪最羡慕的东西。
按理说柔安郡主已经认祖归宗,重新上了镇远侯府的族谱,谢家一众小姐都该唤一声长姐的。
谢嫣雪将自己桌上的瓜果都端到了霁明柔的桌前。
她神情略微有些局促,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她,“我见长姐似乎是爱吃这些,我正好不吃这些。”
霁明柔闻言倒是惊讶了一瞬,随即笑意盈盈地看着谢嫣雪,“那便谢谢五妹妹了。”
这姑娘倒是稀奇,因着谢老太君明摆着对自己不喜,所以这些日子以来,谢家的小姐们都不大敢与自己说话,称呼都是客客气气的郡主,还是头一次有人叫自己长姐。
谢嫣雪有意亲近,霁明柔也乐得和这小姑娘交谈,二人便一直你一言我一语聊到了宴会结束时。
宫宴接近尾声,各家的家眷接连起身,相互道别。
玉棠扯了下霁明柔的衣袖,示意她看向一侧的角落,小声在她耳边说道:“郡主,是珍宁。”
霁明柔看向玉棠指的方向,果然见珍宁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这边,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
珍宁在内廷之中担任三品女官,协助德贵太妃主理后宫事宜,能让她这般焦急的事,恐怕于自己来说也是难于登天。
玉棠于珍宁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此刻见珍宁如此模样,她的心里也很是担忧。
但是郡主刚刚回京,在侯府尚且低调行事,何况是在宫里,此刻若插手,岂不是惹火上身!
霁明柔犹豫了片刻,吩咐玉棠去寻崔挽迎的侍女一起回去,并且转告谢夫人那头。
就说她要去寻魏王,走的时候不必等她。
趁着周围无人注意之时,霁明柔飞快地走到了珍宁那边的角落,二人一前一后的从小道离去。
......
紫宸殿外。
夜风掠过冰冷华丽的宫殿,殿外烛火通明,将每人脸上惊惧胆寒的神情照得无所遁形。
三个均穿着淡蓝色宫装的妙龄女子跪在地上。
紫宸殿所有的宫人都站在两侧,帝王之怒,流血千里,故而人人自危。
帝王近身服侍大太监福安公公站在台阶之上,后怕地捂住胸口,失望又愤怒地看着地下跪着的三人,呵斥道:“还不快说!这犯上的脏东西是你们三个谁带过来的!是谁做的,早早说了,莫要拖累旁的无辜之人。”
三个跪着的宫女哭的一个比一个可怜,梨花带雨的,嘴里都喊着冤枉。
福安公公冷哼一声,扫了眼殿外所有观刑的宫人们。
“你们三个都是尚宫局精心挑选出来的女官,在紫宸宫当差也有一段时日了,平时看着都老老实实的,没想到野心倒是不小,小心思动到陛下面前,那你们可就是打错了算盘。
杂家知道你们爬到七品司寝的位置不容易,进宫都有好些年了,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如实招来,可免一死!”
此言一出,场内静若寒蝉,三个宫女你看我我看你,各有各的心思,都未出声。
福安公公见此情景,独自摇摇头,暗道可惜。
站在福安旁边的就是京中有冷面阎王之称的南骁。
从前是东宫少都尉,现在是禁卫统领,一直都是天子心腹,帝王手下最锋利的那把利刃。
他抬手做了个手势,几个禁卫便走上前来,冷面吩咐:“都是个有骨气的,既然如此,遵陛下口喻,若无人招认,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
“杖毙。”
三人大惊,神色惊惧,无不哭喊着跪地求饶。
但是已经晚了。
小太监将她们摁在行刑的长凳上,禁卫手执长棍,一下一下打在她们身上。
棍棒打在皮肉上的闷响混杂着哀嚎的声音,令人胆寒。
都是经过训练的将士,手上的力道不能与常人相比,不过几下,三人便弱了声息。
“今日在场的所有人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了,心思不纯,意图犯上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以后以此为戒,谨言慎行,方可长远。”
“住手!”
就在这时,霁明柔与珍宁匆匆赶来。
霁明柔挡在中间已经奄奄一息的宫女身上,硬生生替她挡了一下。
好在行刑的禁卫见她扑上来,手中卸了半成的力道。
南骁抬了下手,行刑的禁卫都停了下来。
“见过柔安郡主。”
南骁自东宫时就跟在陛下身边,自然是认得霁明柔的,也算是熟人了。
“柔安郡主,此为圣喻,阻拦者同抗旨处理。”
霁明柔跪在寒冷生硬的青石砖上,朗声说。
“霁明柔求见陛下。”
福安公公是今年指派到陛下身边的,故而对霁明柔并不熟悉,只是略听过关于柔安郡主的传闻。
都说柔安郡主遭陛下厌恶,此时若是通报,怕是不是要让陛下更加堵心?
“呃,这时候不早...”
福安公公正纠结着怎么应付这位柔安郡主,想将人打发回去,但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南骁痛痛快快地点了头,进殿通报去了。
福安:“......”
这...你好歹让杂家把话说完啊!
陛下吩咐了今夜不见人的!南统领怎么如此鲁蒙地进去,当真是个武将!做事情没轻没重的!
等着吧,杂家看陛下怎么把你骂出来!
在福安公公意料之中,南骁果然很快就被陛下撵出来了。
他抬手顺了顺心口,为陛下没因为南骁的鲁蒙而迁怒自己而松了口气。
哪知南骁面容严肃地站到了门的一侧,朝霁明柔点了点头,让开了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福安公公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位传闻中极其让陛下讨厌的郡主进了殿。
这...
陛下方才进去时,明明说了不见人的。
......
寝宫内点着的宫灯不多,寥寥几盏而已,看上去还没有金殿外亮堂。
霁明柔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一步步踏进去。
明黄色的几层帘缦层层叠叠落下,遮住了帝王内室的情景。
她看见燕珩的身影,但知道人肯定就在内殿中,于是她跪在阻隔内室的帘缦外,自顾自的俯身行大礼。
她声音还算冷静,“臣女霁明柔,参见陛下。”
霁明柔心里在打鼓,思量着将要说的话。
她的额头贴在自己的手背上,手掌贴着冰冷的地面,四月的晚上依旧寒凉,一股子寒意渐渐将她侵袭。
几个呼吸后,室内仍未有回应。
燕珩未出声,她就一直保持着这样僵硬累人的姿势跪着,不敢起身。
整个大殿之内寂静极了,只有烛火燃烧的浅浅声响。
霁明柔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过了一会。
她似乎听见布料外裳摩擦的细微声响,紧接着就是赤脚踩在地上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步一步就像是踩在了霁明柔的心尖上。
帘缦轻动,骨节分明的手不急不缓的掀开纱幔,缓步走了到了霁明柔的身前。
她余光已经看见了那人**的脚背,脚下还带着水渍。
“你躲什么?”如玉的嗓音轻声发问,声音小的如呢喃一般。
霁明柔恍然起身。
眼前的人让她神情一滞。
燕珩里面仅着月白色的中衣,肩上松松垮垮的披着黑底金纹的帝王冕服。
墨发凌乱的披散在脑后,半干都算不上,发尖还滴着水,看这模样应是刚刚出浴。
霁明柔的视线的停留在燕珩不似以往清冷的眼眸上。
这双眼此时正深邃柔和地看着她,仿佛装满了深情。
燕珩脸色红润,脚下也有些轻浮。
周围似乎有股酒香传进霁明柔的鼻子里。
这是、喝醉了?
谁能想到,往常铁血淡漠的九五之尊,喝醉了之后竟是这副呆萌温柔模样呢!
没错,在霁明柔眼里,喝醉的燕珩就是呆萌且温柔的。
她见过两次燕珩喝醉的模样,约莫是七八年前,醉倒的皇太子简直乖得很,可比清醒的时候顺眼许多了。
燕珩喝醉后,她让他叫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很听话,很好玩。
“船上那晚,你躲什么?”
面前的人许久未言语,燕珩皱了皱眉,不悦的往前走了一步,又问了一遍。
霁明柔哑然,回神过来,疑惑地看着燕珩,知道他说的是官船上那晚。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但不解的是燕珩为何会突然问这个。
她在躲什么,难道燕珩自己不清楚么?
他从前是储君,现在帝王,她能不躲吗?从前有靠山敢放肆些,你看她还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