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楼之莫若以明 第3章 楚园灯影

因为，所有的人都明白。

在青楼楚馆的一切都不过是逢场作戏，有时候谁动了真情，谁就输了。

如果是用情至深，那么就是输得彻底。

在紫鹞得知宁衔要成亲的时候，她的心猛然的痛了一下。似乎，是什么东西被别人给抢走了一样。

虽然，她知道，那些并不属于自己。

虽然，也知道这一刻迟早还是会到来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心不会痛。

反而，在事情真的到来的时候，更加的撕心裂肺的痛。那一刻她便知道，她输了，而且真的是输得彻底。

一日，紫鹞和诸位姐妹一起应邀游湖，画舫之中，最是少不了好风景的。有好风景的地方自然是少不了文人墨客。

其它的姐妹身边都是少不了其他的相熟的公子结伴，但是，众所周知的是，平日里经常的出入楚园的宁公子近日来要准备着亲事的，此时自然不能够总是出入烟柳之地的，也就顾不上在外面的红颜知己了。

所以紫鹞一人孑然一身，也是似乎是成了必然的。

而这画舫的主人之所以会选择邀请紫鹞，自然无外乎是因为紫鹞是可以烹得一手好茶的。

虽说，这游湖需要美酒，但是，也是同样的需要一个会烹茶的妙人儿。

只是，紫鹞没有想到的是，紫鹞竟然是在宁衔成亲之前再一次的见到宁衔。

这次，宁衔可真的只是单纯的路过。

宋衔不过是想着要谈上一桩生意上的事情。这也是不奇怪的，毕竟再怎么的文人公子，若是真的是没有家中的资产的话，那么就真的是成了一个落拓文人了。但是，谈起风雅，又是似乎是那么的贵？一掷千金，说的容易，但是真金白银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宋家事皇商，宋衔又是长子，自然也不能只知道风花雪月。

没想到竟然是在途中天降大雨，不得已才上了离自己并不远的一个游船。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偶遇了佳人。

当然，也不过是为了躲雨而已，自然是不能够在这里待上太久的。但是既然是上了船，又怎么有不留下一点笔墨的理由？

宁衔也是见着了紫鹞的，按照道理说，即便是宁衔自己要成亲了，大家却也认为这些对于对于紫鹞来说，也是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毕竟，大家都是逢场作戏而已。

可是，他竟然发现，自己竟然是不敢去看紫鹞，竟然是不敢去面对？怎么会不敢去面对呢？他本来，应该是无愧的，可是这心中，为什么，多了愧疚呢？

这是他这么长时间来，一直都有不愿意去承认的一件事情。

终于，雨停之后，成了一阙词，悻悻离去。

待宋衔离去之后，众人仔细的品读他留下的笔墨，才发现这其中的端倪。

这词中所描摹的，不就是席间这个，静静的烹茶的妙人儿吗？原来，这宁家的公子，依旧是念着这佳人呢？

别人都能够看出来的东西，紫鹞又怎么会看不出呢？似乎直到这一刻，紫鹞才发现，原来，输的人不止是自己。

在距离宁衔成亲还有十天的时候，宁衔再一次的来到了楚园。

酒，能够让人暂时的苦楚，而且还会给人短暂的欢愉。那一日，宋衔醉了，紫鹞似乎也是醉了。

那日，他留住在了楚园。不过在天将亮的时候，便已经收拾了衣装匆匆的离去了。

他和她都知道，他不会也不能负责，更加的令人唏嘘的事，这件事情根本就是没有理由也是不需要谈负责二字。不过不久，他便还是让人送来了黄金千两。和一些绫罗绸缎。

当紫鹞看到这些物件儿的时候，感觉像是重重的打了自己的脸。也让她看清自己。补偿吗？需要补偿吗？还是，因为你要成亲了，所以不能传出任何的丑闻？

若是说，当昨晚他在楚园痛饮的时候，紫鹞可以认为至少在他的心里还是自己的一点点地位的，那么现在，她可能就会觉得这一切就更像是逢场作戏。

原来，你我的感情，并非你情我愿。

若是真的尊重我，又何必拿金银来侮辱我。

不过说到底，自己也真的不过就一娼妓，又何必如此。又何必是需要如此呢？

想到这里，紫鹞的心，冷了，也凉了。

在宁衔娶妻的那一天，紫鹞独自一人在楚园喝得烂醉，想哭吗？好像眼泪也已经流的差不多了，该哭的，似乎也哭完了吧。

而且，也当真是没什么要哭的，毕竟从她进了溶麝楼的时候，就应该是知道的，该谈情的时候谈情，但是实际上娼妓应该是最无情的。

如若不然的话，又怎么能够哭的完呢？

如若不然的话，这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了。

于是，在很久的一段日子里，紫鹞似乎都没有再来过楚园，似乎也没有烹过茶。就这样，静静的在这溶麝楼之中窝着。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好在鸨母看紫鹞平日还算听话，也就对这件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算了。说白了，这楼里的姑娘，哪一个不经历一些事情，便可以想的明白许多的事情的呢？之后，懂了，清楚了，就不会瞎想了。

紫鹞也曾期望着宁衔能够来看她，可是终究，他还是没有来。她知道，他不该来，她也知道，她不该这么的想的。

她在那个时候，是多么的想见他，哪怕是仅仅的远远地一眼，一个身影，也应该是足够了的。可是，那个人终究还是没有出现，一次也没有。

大家都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当真的，又有几个呢？溶麝楼里的姐妹纷纷这样的劝说着。也许，她们一方面是劝说紫鹞，另一方面，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如果事情真的这样发展下去，紫鹞也许会真的就这么的忘记宁衔这个人，和溶麝楼其他的姐妹一样，就这样的在风花雪月之中看着自己变老。可能会在某一个早晨或者旁晚搬到楚园，然后，再也没有办法迈出楚园，就这样的在茶香袅袅之中过完一生之中最后的时光。

与不同的名士狂生聊诗填词，紫鹞终于还是恢复了以往的生活，过去的一年的时间里，应该仅仅是个梦境吧。紫鹞这样的告诉着自己。

不过此时一个更加的令人没有准备的、足以打破紫鹞的生活的事情正在酝酿着并且试图再一次的重重的闯进紫鹞的生活，然后再给以重重的一击，把一切都变得支离破碎。

紫鹞怀孕了，孩子是宁衔的。因为那次不是在楼里，也没有人给自己准备汤药。一切是那么的猝不及防，紫鹞刚开始的时候，也有过几分的不知所措。但，甜蜜足以冲淡她心中所有的顾虑。

虽然，她也是很担心，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的面对这个孩子。也更加的不知道以后这个孩子，应当如何的处理。她也知道的，这个孩子，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享受他该享受的东西。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想生下这个孩子。

这些年，紫鹞在溶麝楼也并不是白白的度过这时间的。至少楚园里的人手全部都是自己的，鸨母是探不到任何的风声的，而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东西，拿出一些打发鸨母，让自己在楚园待上一年半载的，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只是，这个孩子的事情，到底，要不要跟宁衔说呢？

事情果然如紫鹞想的那样，因为这件事情并没有走漏太多的风声，所以鸨母并不知情。在搬进楚园的一个月后，紫鹞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终于还是决定给宁衔送了一封信。

令紫鹞惊喜的是，宁衔在收到信的当晚便赶到了楚园。来告诉紫鹞他已经征得了妻子崔氏的同意，要把她迎进门的消息。

惊喜吗？又怎么会不惊喜？紫鹞那时认为，无论自己在之前是怎样的伤心，怎样的难过都是值得的，她终于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因为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连进门为妾的资格都是不够的，她的孩子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被认可。

如今，能够进入宁家，那么她的孩子也可以认祖归宗。如此对于紫鹞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吧。想到这里，紫鹞眼中溢满了泪水，这是幸福的泪水，她相信，她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楚园里，灯影葳蕤映出的人影相互依偎。

一切好像就是那么的顺畅，竟连溶麝楼的老鸨，也并没有强行的扣住紫鹞的卖身契，而准备狮子大张口。

那段时间里，紫鹞度过的应该是整个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光了。

因为并不知道自己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那么就都准备一些好了，说不定明年就可以用得上了呢？

她在脑海之中，幻想着和宁衔以后的日子。做小孩子的衣服的时候，有时失了神，不小心刺伤了手指，她也不觉得疼。风吹乱了刚刚理好的绣线，她也没有半分的恼，阻止婢子们动手收拾，自己细心地把丝线理好。

楼里的几个交好的姐妹，也纷纷的说着吉祥的祝福，并且给紫鹞未出世的孩子纷纷的塞了许多的见面礼。因为在她们看来，紫鹞这已经是她们所有的青楼妓子们之中最有福分，最好的结局了。

不错，这也许就是她们之中不错的结局了，多年之后，紫鹞回首往事的时候，也总会想起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