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晚,夫子检查完二人的抄写后,再次教训了一番,说道:“礼之用,和为贵。同门学子师出同门更应该协力同心,互相友爱。二位也不是第一次两次打架了,有矛盾,应该尽力解开,化干戈为玉帛,若是不能,则可请师长排患解纷。希望二位能早日握手言和。跪完今晚,二位就可以结束受罚了。”交代完便走了。
随心和曹江韬内心一阵窃喜,终于要结束了。在这最后的一个时辰,又没有人监督,他们两人姿势各异,或跪立站起,或侧跪,或悄悄盘腿,或偷偷伸直了腿坐下,不一会儿就变换姿势,哪个姿势都不如意,最后躺在地上,不管不顾。
时间到了!
二人喜不自胜,站起身,快速收拾东西走人。虽然经过十天的共处,但是二人还是谁也不服谁谁也看不上谁。
随心安然地走在路上,思想放空中。
今晚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繁星,天空万里无云,干净澄澈,星星一亮一暗,这颗比那颗亮,那颗又比这颗亮,或暗或亮,轻快极了。
走着走着,看见一个停住的人影。这么晚了,怎么会还会有学子在这里呢?随心虽然还是闲庭信步,但内心早有防范,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终于看清了脸,是宋明修哦。
宋明修慢慢走了上来。
随心点头微笑,表示打招呼,要借过,宋明修抱拳,随心也抱拳回礼。随心随即知道宋明修是有事而来,在这里等着的。
“不知有什么事吗?”随心停住问。
宋明修稍稍转了身,和随心差不多并排,停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是要边走边聊?随心心想。于是随心作势要往前走,宋明修也跟着走。
“逸瑾让我给你送药膏,抹在膝盖上,这个药效果很好。”宋明修说的很快,边说边伸出手,手里有一个小白瓷罐,把药递给递给随心。
“哦,谢谢你哦。”随心仔细听了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接过罐子,罐子白白净净,滑滑的,温温的。
二人无言,默默走着。随心两手背在身后,偶尔可以听见宋明修指甲划过剑的声音。寂静无声。在星光下,两人走在小桥上,走在鲜花丛边,走在竹林石路中。看来这是要送随心回寝舍。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我等会就回寝舍了。”随心停下说。
宋明修也停住了,“没。你”宋明修停了一下,看了随心接着说:“你手臂上的伤好了吗?”
随心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接着想起了在春季大赛上受的伤,原来他发现了,“好多了。周逸瑾送的药很好用。谢谢啦”接着举起小白瓷罐示意了一下。
宋明修垂下眸子,“这个药也很好用。”
“多谢,那既然没有什么事了,我就先告辞了。”随心抱拳弯腰作礼。
宋明修也回礼,说句“再会”。
随心转身就走。
世界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按部就班的上课,按部就班的吃饭,按部就班的和周逸瑾出去玩。几天后,随心收到了来自云弈围棋赛的回函,她在初赛表现良好,能够进入复赛,复赛时间在三天后,看来云弈围棋对于所有通过初赛的棋手资格审核完毕了,建立了初步的资料备份。三天后,也就是旬假了,这大赛安排的时间真好!
三天里,随心上课时在偷偷看看棋谱,下课时也在下盲棋,周围的同学早知随心不怎么学习,也不知道她在学习围棋,只知道她经常自己一个人,不是在做什么,就是在看什么,很少言语,也没有去深问,只是见面打个招呼,互相知道姓名罢了。
随心每天下完课后就去云楼找周逸瑾,两人一起吃饭聊天,下下棋,帮忙分析分析对手的棋路,开局的下法,布局的策略,复赛的战术,分析高手的对局,提升提升棋力。
“哎——”下完一局棋后,周逸瑾长吁一口气,伸伸懒腰,左右转转身子,缓解一下疲劳。随心也累了,趴了下来。“好累。”
日渐黄昏,一片霞光。
“好美啊。”随心眼睛里映出一片云彩。周逸瑾也趴在窗边,看着天边的云彩。“好美啊。”红澄澄、红彤彤、火烧云,燃烧了一大片天空,映得每个过路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映得栏杆处暖暖的,映得桌子上杯子上盘子里金灿灿的。
宋明修自那天送随心药后,便没怎么与随心相遇。他们俩在不同的学舍上不同的课,能遇到的机会很少。
宋明修看着随心的背影走进竹林,一点一点消失。他便回到了崇圣祠,拜了拜圣人,在书架的《书经》背后摸出一个小瓶子——青绿碎玉葫芦瓶,它在黑暗中灯烛下半掩,凄清惨淡。宋明修把药装进袖内,就回家去了。
接下来几天,宋明修也在按部就班的上课,读书,偶尔远远见到随心也是看一眼,并没有去打招呼。他打算去云楼吃饭,万一遇上了......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如果像上次那样贸然的话,反而会让双方尴尬,而且看起来随心最近很忧郁,心情不好,若是没相处好,反而更加让随心不悦,那就不好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宋明修想着想着发现不对劲,自己为什么要去想着见随心,明明两人毫不相干,没有关系,自己为什么最近总是想着她,难道是上次她的解围,可是......可是什么?想不通想不明白想不下去,宋明修越想越迷,越想越想不明白,就越想越难受,小时候夫子说要格物致知,要想到根源,可是他现在想不到,好难受,像胀气一样,只有气进,没有出口。
放旬假了,众多学子早就欢呼雀跃,三五结成团商量着明天和谁去玩要去哪里玩。只有随心一人默默收拾书袋,脑海中思考明天的比赛。
宋明修回到家放完书后,换了身衣服,和父母说了和朋友出去后,便出门了。他独自一人走着走着,不知怎得逛到了云楼,既到此处,上去吃个饭?
宋明修上了楼,去周逸瑾常去的包间,只见小二正在上菜,内心一喜,跟着进门,看见里面坐着的人,便瞬间冷了下来。
里面的是不认识的青城山学子,他们正在看着宋明修,宋明修说了句抱歉,便转身出门去,关上了门。
他恍惚地下楼,走到了门口,一阵冷风吹过,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门口了,愣了一会儿,才继续走,他想知道周逸瑾去哪里了,周逸瑾今天没来能去哪里,盲目的走着走着天黑了。
晚上的青城山学校冷冷清清的,在旬假就更加清冷了。
随心没有去玩,独自一人在寝舍打谱,灯架上烛光摇晃,照得屋里亮堂堂的。窗外静悄悄,有风时竹叶零落,无风时只有纤手轻搅棋子相互碰撞的灵动声,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翻书的稀啦声。
随心一边看着棋谱,一边按照棋谱的棋型摆棋,食指和无名指轻轻夹起光润的棋子,五只手指展开风形轻盈有力的把棋子降落在交叉线上,今夜无人打搅,只有一人一灯一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