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缛的仪式在上午完成,其间,凌途锡全程保持警惕,如果何澜是圆心的话,那凌途锡就是圆规的另外一只脚,总是跟他保持在一个安全又能保证他安全的距离。
葬礼结束后,客人陆续离开,何家的人也都撤了,只剩下几家媒体在拍摄和采访,凌途锡有点失望地准备回队里,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哎?这不是凌警官吗?”
是何家那位律师,楚宵成。
凌途锡冲他点点头:“你好。”
楚宵成上前拉住他:“正好,我要去何家公布何先生的遗嘱,你来做个见证人怎么样?”
凌途锡不想掺和,但还是被他拉着半推半就地上了车。
半小时后,车子开回何家别墅,相关人都已经等在书房,不只是亲属,还有何氏集团的重量级上层,当然,作为何澜法律上的妻子,顾娅也在场。
见到凌途锡时,所有人都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他有点不自在,后悔答应这个活儿了。
何澜冷不丁见到凌途锡,眼球震颤了一下,随即笑着迎向他:“凌警官,你怎么来了?”
凌途锡跟他握了一下手:“楚律师让我来做个见证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冒昧了!”
“不冒昧,欢迎!”何澜侧身给他让出自己的单人沙发,“请坐!”
然后自己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在他斜对面。
楚宵成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纸质文件,清了清嗓子,表现出与以往不同的严肃和专业,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何先生的遗嘱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关于登记在册的财产,根据遗嘱内容,何威宇先生将名下一切现有资产留给何澜先生,包括何氏集团59%的股份在内,还有东郊这栋别墅。”
房间内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所有人都错愕地瞪大眼睛,何氏集团的几位高层不约而同看向脸色难看的何肆年,第一次参与见证几十上百亿资产分配的凌途锡也难免有点激动,他注意到,顾娅虽然表面还算镇定,但眼底涌动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按照法律规定,何澜的财产有半数都属于她,这个婚结的可真及时。
楚宵成停了很长时间,像是等着在场人消化完,才继续说:“但有附加条件。”
何澜似乎完全没在意,无论是公布遗嘱还是附加条件,他都是一脸无所谓的平静,在外人看来,像是还沉浸在失去父亲的哀伤中没走出来。
顾娅却没能沉得住气,追问:“什么条件?”
楚宵成笑了笑:“顾总,这件事还真的跟你有关,何先生的附加条件是,三年内,何澜先生必须跟顾总共同孕育一个孩子,孩子出生当天,一切资产将由我过户到何澜先生名下,否则三年后的今天,这部分遗产将全部进入何威宇先生生前建立的慈善基金账户,两位还需要抓紧,遗嘱上写了,孩子性别不限,但胎儿可不算数!”
顾娅愣了,何澜也愣了,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厌恶的神情。
凌途锡的拳头不知不觉攥了起来,猛然惊觉自己掌心滑腻腻的,赶忙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抹掉,一抬头,发现何澜正在看他。
那一刹那,何澜居然在凌途锡的脸上捕捉到了仓惶,心头的阴霾突然散开了,飞快笑了一下。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片刻慌乱后就重新安静下来,对接下来的遗嘱内容更期待了。
楚宵成拿起第二份文件,看向何肆年的时候憋着笑,像是拎着沙包寻找目标的孩子:“第二部分,是关于慈善基金的内容,何威宇先生要把宇航慈善基金交给何肆年先生,过往的所有慈善项目,全国四十家家福利院,所有账目和款项的名录都在这里,哦,电子版的我稍后发给你。”
说着,从文件袋里掏出一叠装订好的A4纸,交给何肆年。
何肆年接过来,瞥了一眼,手指在那叠纸上留下浅浅的凹痕。
“这份遗嘱的补充说明也是针对何总的。”楚宵成笑着对他说,“何氏集团存续期间,何总每年可以在年底获得1%的利润分红。”
何肆年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就连凌途锡这个不相干的人都觉得何威宇对养子太过分,这么多年,何氏集团的里里外外一直是何肆年在管理,操了多少心出了多少力,到最后,就这?
慈善基金是个很不稳定的烂摊子,搞不好就会惹一身腥,1%的分红也要跟他的努力捆绑,在这个家,何肆年没有一分钱是白拿的。
果然,有位何氏集团的中年高层开启了嘲讽模式:“何总,今后还得更加努力才行啊!”
何肆年眼皮都没抬地笑了一下。
又一位头发花白的董事说:“澜少爷和顾副总也得努力,不然遗产还没到手,就要落进宇航基金会咯!”
何澜笑眯眯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多谢提醒!”
接下来,楚律师又公布了第三份遗嘱,是关于集团内部人员任免和重大决策提案之类的,何澜并不关心,他随手从茶几上的收纳盒里摸出个指甲刀,专注地修剪起指甲。
凌途锡皱眉看着他,总有种不安定的感觉。
其实指甲才修剪不长时间,干净饱满圆润,没什么可修剪的,何澜只是想让借这个动作掩盖自己的情绪。
他的嘴角紧紧抿着,慢慢打磨右手食指,楚宵成读遗嘱的声音对他来说等同于窗外鸟叫。
老东西,死了也不安生!
忽然,两根白皙无骨的手指划过他的手腕,来接他手里的指甲刀,他满腹心事,一不留神,指甲刀被拿走了。
抬眼就看到顾娅冲他温柔的笑:“阿澜,注意场合。”
何澜的呼吸停滞了一下,语气冰冷:“别这样叫我。”
笑容僵在嘴角,顾娅却锲而不舍地换了更暧昧的:“那叫什么?叫亲爱的?”
她很熟络地过来捏何澜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顾娅依旧温柔地笑着,像个贤妻良母:“亲爱的,公司有事,过会儿我就要回去了,你喜欢吃上次那家店的醋鱼对不对?那边离我们的一个商场很近,下次我例行检查的时候带一条给你。”
上次,也是他们仅有的同进午餐的那次,他都不记得那桌饭是不是有醋鱼。
他明白,这女人这时候说这些,分明就是趁着人多,为他们接下来的婚礼进行铺垫。
凌途锡觉得自己跟这场合格格不入,反正见证完了,字也签了,他站起来:“何先生,各位,我队里还有案子,先告辞了!”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位年轻有为的刑侦大队长,如今本市刑侦支队队长职位空着,专管刑侦的局长刘超曾经拒绝上级安排,明言这个位置给自己手下的两位大队长留着,也就是说,凌途锡离刑侦支队长的职位就只差一桩入得了领导法眼的案子。
他们纷纷起身客套,何澜也站起来:“我送你。”
凌途锡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蹭楚律师的车来的,就没拒绝。
他们出了书房,站在门边的雅久立刻跟上,凌途锡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他的冷硬气质,立刻联想到他的身份。
何澜笑笑:“这是雅久,阿年新给我请的保镖。”
凌途锡点点头,愈发觉得自己跟这个家格格不入。
“雅久,你送凌警官回队里去,回来的路上顺便去超市给我买点零食。”
“是,澜少爷!您要是特别有什么想吃的就发到我手机上。”
凌途锡感觉有点好笑:“你还喜欢吃零食?”
“喜欢啊,谁会不喜欢呢?你不喜欢?”何澜声音扬得高高的,倒像是心虚。
凌途锡没再呛他,等走出别墅,他说:“回去吧,别送了,他们都等你呢!”
“等我有什么用?”车子就停在门前,何澜踌躇了一下,没什么理由再跟下去,只好抬起手,“那……”
他想说再见,凌途锡的手机却响了。
“喂?吴丽。”
“凌队,查到秦满的行迹了,就在乡道监控盲区附近的村子,有村民说见过秦满的车,然后我们根据线索找到了秦满生活过的院子!”
“发个定位,我马上过来!”
“是!”
何家地处东郊,目的地却在西郊外七十多公里的地方,要横跨整座城市,还是走绕城高速更快,但这地方又找不到出租车。
他有点为难:“何先生,能不能麻烦你的保镖把我送去西郊,案子有新进展,我要抓紧时间去一趟。”
手机听筒多少都会漏音,何澜依稀听到秦满的名字,问:“是我们家的案子吗?”
凌途锡只好点头:“是,秦满的案子还没完,但其实案子本身已经跟你们家没什么关系了。”
何澜好奇地把头凑近了些:“能跟我说说吗?哦,对,如果需要保密的话就算了,但也没什么可保密的吧?我是受害人。”
他很少把自己放在“受害人”的位置上,故意示弱的时候除外。
凌途锡想了想:“抱歉,我们有规定。”
何澜无所谓地撇了下嘴:“好,那你上车吧!”
凌途锡落荒而逃般打开车门,雅久也马上上车,可还没等车子发动,何澜从另一侧车门上来了。
凌途锡:“?”
“我要亲自去超市,不过会先把你送去目的地,放心吧!”何澜呲牙一笑,“凌警官,我自己家的车,坐一下没问题吧?”
凌途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