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的轰鸣和急速的流水迎面劈来,山崎荣子想要挣开身上的累赘,但裙摆将他们死死捆住,两人被迫以一种相拥的姿势掉了下去。mengyuanshucheng
她在昏迷中做了一个模糊的梦。
她看到很多人站在底下窃窃私语,只有一个人坐在上面的窗边,周围都是朦胧的雾,看不清脸。
但山崎荣子知道那是个女人,因为她的长裙很飘逸。
她将目光投向天际:“我宣布,立刻停止这项实验。”
静默了片刻,人群中传来反对声:“不能停止,这是为了这个国家。”
周遭的一切晃动起来,空间扭曲,那道人影慢慢被拉扯,变得四分五裂,山崎荣子觉得自己快被压抑得喘不过气了,连呼吸都带着刺疼。
她仿佛跌进了一个空洞又令人迷茫的梦境,再也不会醒来。忽然腰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将她又拉回了现实世界。
她一下子惊醒,嘴里喷出一口河水,睁开眼睛后,她看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蹲在她旁边,距离她很近,脸上都是水,还在往下滴。
“你醒了。”中年男人弯了弯眉眼,用略带遗憾的口吻说道,“我刚要给你做急救措施呢。”
山崎荣子下意识往身边搜寻,少年躺在她右侧,已经醒了,滴溜溜的朝她眨眼睛。
腰间隐隐作痛,她往下看去,他的手还覆在那一块,很显然他就是把她掐醒的罪魁祸首。
她救了他,他不仅拖着她跳瀑布,现在还掐她。
然而比恩将仇报更严重的问题,是她又走光了!
反应过来的山崎荣子立刻抱住膝盖,像仓鼠那样迅速将自己团成了一颗球。
她听到从少年鼻腔里发出了很淡的一声“嗤”,像是嘲讽。
山崎荣子:“!!!”
“不介意的话,先用我的外套吧。”中年男人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递给了山崎荣子。
后者一边接过外套一边道谢,末了才想起来自我介绍:“我叫山崎荣子,是泉友私立中学的学生。”
中年男人看山崎荣子将外套系在腰间后,和善地说道:“我叫森鸥外,是一名医生,他是太宰治,我亲戚家的孩子,抱歉,这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其实倒还好。”山崎荣子坐起身来,看向少年的脖颈,不仅是那里,还有他的两条胳膊、双腿,都缠绕着雪白的绷带,“森先生,你是太宰君的监护人吗?”
“是的。”森鸥外很意外山崎荣子会问这种问题,他以为她会先因为太宰治拖她跳瀑布的事而发火。
“我想知道为什么太宰君会投水?”
太宰治在水中并不挣扎,甚至在被她救起时,又立刻跳下了瀑布寻死。
他很明显丧失了求生意志。
十几岁的少年,怎么会想着自杀呢?
再看看他几乎裹满全身的绷带,和随时都能找到他的森鸥外,山崎荣子合理怀疑这是一起家暴事件引起的轻生。
太宰治肯定是被森鸥外这个监护人虐待了,不堪受辱才会选择投水自杀,而森鸥外跟着他是防止因为他的死亡而导致事迹败露。
“这个你要问他自己哦。”森鸥外对年纪小的女生总是十分温柔,“成年人很难明白小孩子的想法。”
山崎荣子看向太宰治,犹豫了一下,转头对森鸥外说:“我有话跟他说,你不要听。”
“悄悄话吗?”森鸥外很配合地用手捂住了耳朵,“好好,我不听。”
她这才放心地凑近太宰治,压低声音说:“你不要怕,告诉我,我会帮你。他是不是……虐待你了?”
太宰治的眼睛瞬间亮了,在山崎荣子看来,那是看到希望后才发出的亮光,这使得她的同情心疯狂泛滥。
“每天都虐待。”太宰治小声说。
事情的严重性超出了山崎荣子的想象,她原以为三天打一回就是极限了,没想到森鸥外会每天虐待,照这个频率下去,太宰治不用自杀,也会被打死的。
“这个混蛋,你放心,他会受到惩罚的,等待他的将是严厉的法律制裁。”山崎荣子握住太宰治的手安慰。
太宰治跟着重复:“嗯,法律制裁。”
“你们商量好了吗?”森鸥外背对着他们捂着耳朵问。
“好了。”
森鸥外得到允许,才转过身来,用慈爱又温柔的眼神看着山崎荣子。
“山崎小姐,你今年多大了?”
“十二岁,怎么了?”不过下个月就满十三岁了。
不懂森鸥外为什么要问她年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他的目光更温柔了。
温柔到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荣子——”“山崎同学——”
远处传来了永井唯和浅川汐的声音,一同跑来的,还有班导师户川和他找来的警察以及救护人员,声势浩大。
山崎荣子握紧了太宰治的手,轻声说:“等会儿要他好看。”
太宰治十分乖顺,任由她握着手,嘴角漾开极淡的弧度。
这个模样看得山崎荣子心里发酸,连表达情绪都要小心翼翼,被每天虐待也不敢大声说,宁愿投水自杀也不愿意报复对方,这事要搁在中原中也身上,早把森鸥外骨头架子踢散了。
永井唯看到太宰治醒着后指着他说:“原来他没那个啊。”
那个是指死,三个人在刚发现太宰治时,因为他不挣扎都怀疑过他是尸体。
“山崎同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户川老师看着救护人员将她和太宰治的情况都查看了一番,确定没事后,才放下心来。
森鸥外对警察解释:“小朋友来神社祭拜,到水边洗手,不小心掉下去了。”
是一起意外,幸好没出人命。警察满意地点头,却听山崎荣子冷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说谎,太宰君是不堪忍受他的虐待,才投水自杀的,证据就是他全身上下的伤口,不得不用绷带包裹。”
山间一片寂静,只有水流声哗哗而过。
案情逐渐复杂起来了。
森鸥外无奈极了,对向他投来怀疑目光的警察抱歉一笑。
他一句解释都没有,由着警察将他和太宰治,以及举报人山崎荣子一起带回了警局调查。
上警车时,永井唯将山崎荣子的便当盒和书包塞给了她,还拿了一袋大家贡献的小零食。
山崎荣子在车上拆开零食袋,抓出大把的糖果和饼干塞给太宰治:“这是大家的心意。”
前排的警察也安慰道:“等调查结果出来,那个男人会得到法律的制裁的。”
太宰治抱着那些代表心意的零食,又变得一言不发。
山崎荣子心想,太宰治或许本来就是个沉默老实的孩子,所以才不敢自己举报森鸥外虐待他。
然而调查结果却令她大吃一惊,森鸥外没有犯案。
山崎荣子不信,冲进去看,刚好看到太宰治在穿衣服,他白皙的皮肤像奶油一样光洁,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裹绷带是他的爱好。
“不怪山崎小姐,是我家孩子喜欢说谎。”森鸥外叹气,“他只是觉得让大人担心很有趣。”
过错全部被推给了太宰治,没有警察和山崎荣子计较,都一齐去教育太宰治不能说谎。
山崎荣子抱着便当袋在警局门口等山崎光来接她,户川老师给她打了电话,她今天不用回学校了。森鸥外带着太宰治过来跟她道歉。
“抱歉,山崎小姐,浪费了你很多时间。”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害森先生被抓来警局。”山崎荣子的目光越过森鸥外,落在了太宰治身上,“但你为什么不当场拆穿他的谎言?”
太宰治不看她,低头捏捏自己手上抓着的零食。
“因为我想让山崎小姐明白,并不是小孩子就不会说谎。”森鸥外微微一笑,“孩子的谎言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什么都敢说。”
山崎荣子和太宰治在此之前并没有见过,但在这极短的时间里,他却做出了拽着她跳瀑布、掐她、故意说谎让她报假警这一系列的事,给她留下了极其糟糕的印象。
这天晚上,她在邮件里对“俄罗斯叔叔”费奥多尔抱怨:【小孩子也说谎,你知道多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