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你小子是没白花这个钱!”
听见他们关上了门,侯镇这才叫温括松开了手。
回头望了望,赵回声连跟侯镇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哎!我以前觉得吧,要是拿不下你,我这辈子就算是白瞎了,可我现在才发现呐,这世上美好的东西,何止千万呐!我以后要把钱花在正地儿上了,绝不会再浪费一分一毫了!”
说完,赵回声还忍不住地搓起了手来,看向人家那眼神,也是色眯眯得不行!
“先干正事了!老色鬼!”
“第一回!谁是老色鬼了!我可没有天天躲在被窝里看些——嗯!嗯!”
赵回声话还没说完,就被侯镇捂了嘴,疼得他吱呀乱叫一通,差点没给他直接憋死!
“听听,隔壁可是热闹得很呐!”
侯镇也不管他是在乱叫唤些什么,砸吧着嘴就感慨了起来。
可没想到,一向充当和事佬角色的温括还没说什么呢,那个刚刚还在跟赵回声缠绵的小美人就开始神情慌张起来。
侯镇还以为是自己这玩笑开得大了些,吓到人家了,赶紧就松开了手,叫赵回声回头去看。
三人皆是不知所以,看向了他之后,这才发现,人家根本就没看他们这头,而是拧着脑袋,像是再听隔壁的声音。
赵回声赶紧赶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急切地探问道:“是不是认识那边的人?他们很可怕吗?”
那人愣着神,看见是赵回声过来了,这才点了点头。
“我帮你教训他们,好不好?”
这时,那人才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一把反拽住赵回声的手,像是要乞求什么一样。
“不着急,你慢慢说,我听着呢。”
赵回声难得平静下来,也难得说话如此温柔。
“他们···他们本来是来找我的,我刚刚听掌柜说,又来了三个人,我就把你们的活儿给应下来了。现在那边的···是···他不会被打死吧?”
平静的屋内,他一个人的慌乱情绪,给剩下的他们三人都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整个屋子也瞬间变得诡秘起来,大家都是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别急别急,不会的不会的。”
可没想到赵回声安抚的话才刚刚说完,门口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随而来的,就是一阵叫骂:“哎!里头的!敢劫老子的货,活腻了吧!识相的,赶紧把人给送出来!”
话音刚落,侯镇他们便听到了门口掌柜的一阵哀嚎,好不停地向着屋内求饶道:“各位客官,都是误会,误会呀!还请把春官小郎君给送出来吧,求求各位了!”
话还没说完,又挨了一顿打,被打得痛叫出来。
赵回声咽不下这口气,便想着出去找这□□,可侯镇却在这个时候拦住了他,还给温括使了个眼神。
温括二话不说,拽着赵回声就躲到了窗台那边去,侯镇则留在了屋里,一个人去开了门。
“哟,玩儿着呢!怎么着啊,过两手?”
那人看着气势汹汹的,还一脚踢开了楼里的掌柜,直接就冲着侯镇来了。
“你?”
侯镇话不多,但一个字,就足以戳进他的心眼子里了。
“嘿!你个小玩意!爷爷我今天不好好——哎呀!”
狠话还没放完,侯镇一个踢脚过去,直接就将他踹翻在地,就躺在刚刚掌柜的被打的那个位置上。
楼上楼下,看戏的人不少,见此情景,拍手叫好的人也多,只不过侯镇不是站出来耀武扬威的,他还在找这个人的同伴。
但不是还想接着打,他是想看看,那些人会去什么地方搬救兵,那就说明,这伙贼人的大部队,就在此地。
可紧接着,只是从旁边的雅间里钻出来了两个人,看了侯镇一眼,觉得打不过,便直接带着他离开了戏楼。
侯镇也没再瞧出他们还带了别的什么人来,转脸就进了屋,关上了门。
就连掌柜的想跟他道声谢,他也没空听。
“走!跟上他们!”
赵回声和温括躲在屋里,还没反应过来呢,只听得几声狗叫,还有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之后,侯镇便进屋要带着他们离开了。
“哎等等!”赵回声当然是信他的,可他还是心软了,里屋可还有一个深陷恐慌之中的人呢,“他怎么办呐?”
赵回声这个人吧,就是心软,谁受人欺负了,他都会看不过眼的,更何况自己刚刚还···那就更没有理由直接抛弃人家了嘛。
“等咱们收拾了那帮人,他自然会没事的。”
侯镇又打算走,因为那两个人已经到了楼外去了,再不追就见不到人影了。
“等一下!”
赵回声不知道在抽什么风,还是决意要折返回去,将自己怀里的一个什么东西取了出来,交到了那人手里,还细心交待了两句,这才忙忙乱乱地跑出来,跟着侯镇他们去追那几个狗东西去了。
屋里的男人看着远去的赵回声,手里握着他拿给自己的东西,顿感欣喜。
“怎么样,是不是找不见了?”
三人站在街口,冒进也不是,后退回去更不是,只能四处张望,赵回声也不停地开始自责起来。
“那儿!”
侯镇眼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刚从药房里出来的三人,赶紧将他俩拽到了一个隐蔽的街角处去,躲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去药房?”
赵回声一边探着脑袋看,一边感慨起了侯镇这被埋没的一身功夫来。
“刚刚那人身上有旧伤,我那一脚出去,他肯定会撕裂伤口的。现在他们包扎完了,肯定会回去老巢搬救兵的,咱们跟上去。”
“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嘛就跟!”
赵回声本来还想劝劝他的,可转眼一看侯镇那恶狠狠的眼神,顿时就不敢再说话了。
“在哪儿都得去!现在不去,你还真指望,回头在那烟花柳巷之地,探听到什么真消息呀。”
“所以你刚刚是故意出手,激怒他们的?”
赵回声这才后知后觉起来,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侯镇却早已经开始怀疑起刚刚那楼里的掌柜了。
他明知道这帮人每天都会来,但还是把他们每次都点的人,送到了赵回声这里。而且,两间房,就连在一起,很难让人不怀疑,掌柜就是想借着侯镇他们的手,将这伙狗东西给一扫而净!
但现在也不是顾虑那么多的时候了,跟上人要紧,侯镇打头阵,温括断后,赵回声嘛——还是带着吧,免得回头他错过什么好戏了,又得追着侯镇问个不停,能烦死你!
“不是,他们这是要逃出黔州啊?不至于吧?被你打一顿还给打怕了?”
看着前头的人走上了官道,赵回声都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跟错人了。
“说不定人家的老巢,就在官道边上呢。”
侯镇倒是淡定,偷偷摸摸地走了一路了,他还走在最前面,竟然一点恐惧都没有。
“官道边上?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吧!再说了,官道上人来人往的,除了驿馆,别的还能有什么啊!”
他这话一说完,侯镇、温括都是久久没有应话,赵回声便慢慢发觉了不对劲。
“不是,你们俩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不会早就已经猜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正是驿馆吧?”
“废话,出城这么久了,就你还傻乎乎地看不明白了。”
侯镇边压低声音,还得边提防着前头,那几人脚程很快,但侯镇他们也不敢跟得太近了。
“不是,这条路——他们要去的地方,不会上次咱俩上当那地方吧?”
“大差不差吧,差不多就是那里了。”
“不是,那这意思就是——”赵回声也知道自己太激动了,连忙收紧了些嗓子,“就是咱们那次遇见的人,就都是这帮商队的人了?我——他们居然开了一家驿馆,来掩饰行踪?所以上次被抓去挖什么矿石,也是他们为了掩人耳目做的?”
“这个——等抓住了人,你不就知道了。”
侯镇在前头加快了些步伐,三人紧紧跟随那帮气势汹汹之人,可还没等到驿馆附近,侯镇便提前叫停了这场跟踪行动。
“怎么不走了,就在前头了呀。”
“有人。”
侯镇话不多,但句句可靠,所以当他说有人的时候,赵回声就赶紧捂住了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原来是那帮人,只要有人回去,便会有人接应他们,而且还会看看身后有没有已把跟着。刚刚侯镇他们要是贸然冒了头的话,现在估计已经中了人家的埋伏了。
“幸好幸好!还是跟着你好啊,我眼光真不错!”
赵回声一面抱紧了侯镇还不够,还得牵着身后温括的手才能微微平复些心情。
“你们看!”
温括指了指那边驿馆的院子里跑出来的几匹马,发现了些问题。
“是军马!”
侯镇眼尖,很快也跟着发现了不对劲。
“难怪,进城这么远,他们竟然是走路去的。看来这里正在进行着一场交易呀,咱们来得,正是时候!”
他俩还想接着说,可赵回声却小心地插了话进来:“为——什——么,你们看出了这里在交易啊?”
“就是因为这些马。”
温括说了一半之后,又看向了侯镇,等着他来细细解释。
“军马来了,那就说明交易的卖方来了,而这些人不骑马进城,回去之后也没有立马嚷嚷着要回城去复仇,八成也是因为看到了这景象。这就是他们之前交易时的场景,所以一见到自己家的马没有了,还来了一群外人,他们也就闭上了嘴。”
“那他们自己的马呢?”
“这就是买卖的规矩,双方不见面,都不能直接接触。而现在咱们眼前的这帮人,就是名义上的中间商了。”
“为什么是名义上的啊?”
侯镇不想再费劲回答他的问题,一甩脸,将他交给了温括。
“我猜——应该是只是卖货的这个人,不敢面对自己良心的谴责吧,所以弄了这些假模假样的东西来,麻痹自己,其实背后之人,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那那个来送货的,可走了吗?”
“应该还没有,估计还在里面点账呢,没看到门口那么多的军马立着没走吗?”
温括的语气就和缓多了,赵回声本来就害怕,刚刚侯镇还吼他,幸好有温括这样的好脾气一起跟着,不然赵回声都觉得侯镇要直接来堵他的嘴了。
“咱们要不要进去突击一下,看看是谁在?”
“好啊,”温括刚想跟他说不可妄动,没想到侯镇就扭过头来教训起他来了,“你去了,人家就直接把罪名安到你头上来了,到时候再来一个杀人灭口,钱也让他们拿了,麻烦也被你给巧妙地解决了,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呀。”
“不行就不行嘛,我又没说非要去,我这不也是在想办法看清是谁嘛。”
赵回声一个劲儿地嘀咕,侯镇是没空搭理了,只有温括,还在不停地安抚他,让他别跟正在气头上的侯镇计较了。
“出来了。”
正说着呢,里头便乌泱泱地涌出来了一群人,侯镇他们也换了一块位置更好的高地,俯看起了眼前的驿馆。
领头的那个,虽然没有身穿官服,但是还是不难看出,此人身量,应该就是军中之人了。
而且那派头吗,看起来可是不小,估计在黔州军里,官职应该也是不低的。要不是那个吴璜亲自来了的话,那就应该是他手底下的一个亲信前来负责交易的。
一堆人围在门口,不知道叽叽咕咕在说些什么,他们距离过远,除了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些人影之外,就连肢体动作,也是只能看个大概。
“还没聊完吗?”
赵回声趴在那里,都快等不及了。
“有点怪呀。”
侯镇也觉察出了,这喜人似乎有点太磨叽了,不像是私底下交易完了之后,着急离开的样子。
而且从刚刚那三个赶回来的人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也是提前不知道今日有人拜访的,所以急匆匆地赶回来之后,却一直不敢再出去。
还没等他们多多细想,那边驿馆之上的山头,便开始人头攒动起来。那些驿馆之内的人,由于山体的视线遮挡,并不能看清山上的情况,所以还在跟那个领头的说着什么。
侯镇眼尖,再次发现了不对劲,连忙拉上两人,埋头下去,将身子探得更低了些。
“那是什么人呐?”
赵回声不禁开始跟着激动起来。
“黑吃黑!”
侯镇却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这场面一样,依旧从容不迫,言语之间未见丝毫波澜。
“那咱们——咱们要不要提醒一下他们呐?”
赵回声看着侯镇,有些焦急地问道。
“不用,先看着,出了事——跟咱们关系也不大。”
“可这些人死了的话,咱们还有什么证据证明黔州军的吴璜勾结南诏,倒卖军械呢?”
侯镇不说话,只是继续猫着身子看着前方。
那些立于山巅之上的人,已经张弓拉箭,随时准备着射击了。
“我——你还真不急呀?”
赵回声使劲拽了拽他,没想到侯镇却还是一点反应都不给。
“大为,他心里有数,放心吧。”
“有数吗?”赵回声看着帮腔的温括,不禁跟着一起怀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你也可以跑出去,然后冲着下面的人大喊,说上头有人要杀你们。你觉得,你是会被人一起乱箭射杀了,还是那帮人解决了朝廷军,再杀你灭口呢?”
赵回声顿时无语,也不再说什么要出去救人的这种蠢话了。
“不过大为说的也有些道理,这帮人是不是蠢呐,怎么还站在院子里?”
温括刚一说完,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乱箭就已经开始射下,毫无差别地将每一个无力抵抗之人,杀得片甲不留。
正当他们几个以为已经完事的时候,先前留在官道上的几路官兵也下了马来,径直冲进了那驿馆之内,将尚存一息和躲在角落里的人,全部拎出来,直接枭首!
“哇!这是——”
赵回声不停在侯镇和温括之间转动着眼睛,想要得到一个印证自己猜测的答案,但他俩,现在明显没空搭理他。
“纪绅,还真是黑吃黑呀。”
“黑白分明,黑——它也分明,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看来这个来送货的,是不知道黔州军里头,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就跟那几个赶回来,准备叫人去给自己报仇的人,他们也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一样。”
侯镇像是已经看明白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到底是谁的手笔。
“你干什么去!”
一个不留神间,侯镇便滑下了下山坡,还叮嘱赵回声他们不必跟过来。
“司马,他干什么去啊?”
“去——找答案吧。”
温括也像是很不愿意面对一样,没跟赵回声直说,转脸,拉上他又猫着看了起来,
一场血腥的杀戮就在他们眼前上演,要是放在以前,赵回声肯定会被吓得失魂的。但现在,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跟人躲在这里,边看边说。
“司马,我好像知道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耶。”
赵回声回过脸去望着温括,温括则是轻轻地抚摸了他一下,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哪里不对了?”
“这些人没等到他们自己人离开,就直接放箭射杀了所有人,看来这场黑吃黑,不是那帮人策划的,他们才是诱饵,对吧?”
赵回声顿感惊喜,感觉自己突然就跟着聪明了起来了一样。
可温括却没有回答他,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死死盯着那边刚死过不少人的院子里。
“司马?是不是我又说错话了?”
“没有,你说得对,黑吃黑,他们俩吃,而是背后的人,发觉出了不对劲,着急杀人灭口。”
“背后之人?这个人也太沉不住气了吧?非得这个时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你看。”
温括又给他指了指,赵回声顺眼看过去,没想到那些人竟然还在清理尸体!
“他们这是要把死人运走?”
赵回声也算是当了好几年的仵作了,这种黑吃黑,完事之后还把人带出去埋了的,真是少见。
“有人心虚了,所以不仅要杀掉所有人,还要——”
“还要不留痕迹?”
“是,大为啊,咱们跟过去看看?”
“我轻功不好,要是遇到危险了的话,你——”
赵回声故作扭捏的样子,其实就是想再让温括带着他,享受一把“飞”起来的感觉。
“我带你走,绝不让你深陷险境之中。”
“好好好!不过——侯镇呢,他去做什么了?”
“他有点私事想处理一下,咱们就别管了,不想飞了?”
温括话说得轻松,可心里却一点不轻松。他知道侯镇是去找薄青云要个说法去了,他甚至知道,薄青云还有可能一怒之下,将他也杀掉灭口。但他刚刚并没有阻拦,只是在看过他一眼之后,便舍不得地放开了手,任由他去找自己要的答案。
“咱们能跟上他们嘛,人家可是骑马呀!”
“前头的骑马,后面赶车拉尸体的,可没有骑马哦。再说了,人在心虚的时候,又怎么可能真的放心大胆地径直往前走呢,所以他们不会行得很快的,相信我。”
“司马真聪明。”
赵回声望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敬佩。
“你这是在夸我?”
“当然了!我可是不轻易夸人的哦。”
“看得出来,先谢谢你了,走吧。”
他们在山坡上缓慢跟进,果然不出温括所料,他们走得很慢很慢,前头那些骑马的,也不是为了冲回去复命,而是为了把官道上的老百姓给驱赶开来,不让他们发现几辆板车上的尸体。
“不对吧,这是回城的路啊,他们怎么走的这边?”
赵回声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口,逐渐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他们要去一个——他们觉得安全的地方,再处理尸体。”
“安全的地方?城里呀?他们这胆子也——也太大了吧?不会真是那个叫什么吴璜的将军干的吧?这小子还真是——狗东西一个呀!”
赵回声咬牙切齿地骂着他,但温括却不为所动,因为他知道,这帮人,是不会回城去了,他们只想借个道。
一路上除了驱赶行人之外,他们还拿出了提前备好的艾草青团点燃,烧出来的烟,将尸体的血腥味儿给盖下去了不少。
不过就是这多余的动作,让前面有些不服气被驱赶的老百姓,发现了端倪。
其实只要鼻子略尖一点的,都能问出不对劲来,毕竟是那么多人,还被带着走了那么远,留下的气息又何止万千。
“司马,前面没路了,咱们下山吗?”
眼看着快到城门口了,山路也跟着到了头。
“先看看,他们不会进城的。”
“那也不对吧,城门口的官兵就没有怀疑?他们怎么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城门口,他们就不查查?”
赵回声问完,还没等温括回答他呢,他就自己发现了不对劲。
“对呀!为什么呢?因为——因为他们是一伙儿的!这是那个薄青云的手笔?”
赵回声霎时间还有些不敢相信呢,那个人不是对侯镇挺好挺上心的吗?他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呢?
“跟上,人改道了。”
前头的大队人马,果然没有进城,而是转头去了通向另一个城门的路口。
“他们这是想去城东?”
赵回声看着越来越远的人影,还有无动于衷的城门守卫,对整件事情,看得更加清晰了些。
“走,咱们直接走大道跟着。”
“司马!老侯他——”
“放心吧,他要是出了事,咱俩还能跑了不成?再说了,他多精啊,谁能抓得住他?”
大摇大摆地上了官道,温括也没有着急跟得太近,一直跟前头的人保持着很远的距离。
“咱们这样跟,要是跟丢了怎么办?”
“咱们要是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就不会跟丢的。”
“司马知道?”
“一个——山洞。”
温括已经把话暗示到这儿了,赵回声也不由得开始回想起“山洞”来。
黔州这些年,自己倒是钻过不少山洞的,大多都是被人用作藏尸之用的,自己去呢也是为了查案子。难不成他们是找了一个什么乱葬坑,打算把人推进去?
推进去!
赵回声猛地一下想了起来,那天他和侯镇被人带走,就是去的一个山洞啊!难道他们也要去哪里不成?
那也不对吧,那里不是在开采什么乳石吗?他们堂而皇之地带着这么多死人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赵回声像是明白了,又像是没明白一样,一直抓耳挠腮,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
路上,他也想过,问问温括,可自己又不知道是怎么了,到了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一路上,温括也没有着急给他答疑解惑,他相信赵回声,已经是自己想通了的,只是他不敢说,更不敢问而已。或许现在对他来说,理清内心一团乱糟的思绪,要比从别人嘴里得到一个答案,有用得多了。
果然不出两人所料,他们正是带着那两车的尸体,来了这个山洞,这个侯镇、温括还有赵回声,都无比熟悉的地方。
“还真是这里,他们——不算坏人吧?司马?”
赵回声久不开口,开口就是这样一句。
“坏人怎么会如此齐心协力呢?大为,你也长大了,明白事理了。”
“我现在明白了,侯镇不会出事的,他要去见的,也不是个坏人。”
站在远处的密林里,他们隐隐约约看见了一群人影在攒动,不停地往里面搬运着尸体。
“送到这里来,是为了——堵住洞口?”
赵回声知道,前面那帮无声之人,肯定是在心里憋闷着准备干大事呢。
“是为了让一切,回到它原来的轨迹上去。”
“什么轨迹?”
“回城,去找侯镇。”
“啊?走了啊?”
且看且走,赵回声甚至都还没找到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呢,竟然就要掉头了。
“咱们回去之后,上哪儿啊?”
“刺史府。”
“哪儿?”
赵回声连抓都抓不住他,只能跟在他后头,边走边问,边问边想。
“你是要去找刺史,让他来接收此事?”
温括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反对。
“不行!”这次赵回声是忍不下来了,直接一把将他拉回来,“你这个时候去了,要是侯镇还是黔州军大营里,那些人拿他当垫背的怎么办!”
“去了就知道了,万事万物,转机皆不会在过去,而是在眼前。”
“眼前?什么转机呀?哎!等等我!”
温括有些功夫在身上,所以走得也特别快,即便是赵回声在后面已经叫破了喉咙,他也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等等他的意思。
“怎么不走了?累死我了,差点就没追上啊!”
赵回声架着前头温括的肩膀,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头顶就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走了,赵仵作。”
“刺——刺史?”
“前头带路!”
安戟没有搭理他,反而看向了自己身旁的侯镇,叫上了温括一起,一行人又驾马赶回了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
赵回声在马上,很想找个人问问,但看眼下的情形,应该是不会有人搭理他的。
“仵作先去探路。”
安戟的话,明显就是平时查案的时候,吩咐他们去做的事啊。可这里不是——
难道他们把这里变成了一个案发现场了?刚刚那些被运过来的尸体,就是个案子?
为什么呢?难道这矿山背后之人,有什么独特之处吗?还得黔州刺史和黔州军督军一起出阵,帮他把这个局给做全了?
刚想回头问问,自己该怎么查,没想到侯镇就已经下马来,走到了他的前头去。
“你也去啊?”
紧跟上他的步伐,赵回声感觉像是回到了他们之前办案子的那个时候。
“下面危险,你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还是跟着吧。”
“跟着?”
赵回声看了看他那急匆匆跟行军打仗一样的步伐,顿时腿酸脚软起来。你倒是精神好得很,我刚刚可以徒步赶了好久的路呢!
“等等我呀!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也要脸!”
实在是追不上他了,赵回声只能小声呼喊他,叫他慢些。
本以为侯镇会回过头来,痛骂自己一顿,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慢下了步子,在等自己。
“嘿,今天还挺有个人样儿的。”
“大为,”侯镇还是头一回如此正式地称呼他,“以后要是我连累你了,千万别手软,直接把所有事情推到我头上来,知道吗?”
侯镇回过头来时,他们已经快到洞口了,回过身来的侯镇,身后便是一片漆黑。可赵回声,却分明地在他脸上看到了泪花,他想伸手去够,去擦,可刚准备抬手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放下。
“你?还想连累我?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走走走,进去吧,在这儿我都能闻到血腥味儿了。”
“还有人来。”
“还有谁?那个独孤少卿,还是那个将军,还是王爷?还是他们一起来?他们就算是都来了,也没有你一个人本事大。侯镇,你要是想走回头路了,我带你离开,不要报酬的。”
“多谢,我——得再往前看看。”
两人边进洞边聊着。
“前头不是死路吗?”
“前头只是我一个人的死路罢了,回头——会连累很多人的。况且,我已经走到了今天,我想看看,这长安,到底是不是注定与我无缘了。”
“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让我风光回家。”
侯镇笑了笑,那一股子顺风而来的血腥气,便一下子灌进了他的鼻腔里。
“这里这么黑,咱们怎么验尸啊?”
“不是验尸,是做一个现场出来。”
“什么?”
赵回声没干过这种事,但对于这种事,他是有所耳闻的。
之前黔州的一些商队马帮火拼,死了人又牵连上了外人的时候,往往官府就会介入。这时候一般马帮就会花点钱,请仵作帮忙弄出一个假现场来。
只不过赵回声和安戟,都不缺钱,所以后来这些人,干脆就直接把死人投入黔州附近大大小小的涵洞里去了。
现在他们身处的这个地方,就跟那些陈列残尸的地方,没什么两样。
虽然赵回声知道,他也看到了刚刚那一幕,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摆弄现场。
“老侯,你没收人钱吧?”
“收谁的钱?薄青云还是安戟?收他们的钱还不如跟了你呢,我不干。”
“嘿!这是个什么道理,我成什么了我!”
嘴上说着,手上也没闲着,凭着自己从小耳濡目染 ,来了黔州又办案多年的经验,侯镇很快,就将几句尸体,摆放到了该放的位置上去。
“你都把活儿干完了,我想我这个仵作,也就没什么参与的必要了吧?”
“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火急火燎地回了城,又带着刺史他们来了这里?”
“肯定是大事咯,反正你也不会让我知道的,最多就是让我跟在你屁股后头,帮你一点小忙而已。”
“薄青云不是个坏人。”
侯镇话锋一转,又说回了这件事情上。
“我知道,刚刚司马跟我说了。其实也不难看出来,要是那帮前来暗杀之人是坏人的话,刚刚在驿馆交易的金银,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带走呢?只是将人送来了这里,而且连守城的官兵见了,也没有阻拦他们半分。我知道,有内幕,有无辜,肯定也有很多很多我想不到的事,但我知道,身为大唐子民,身为为大唐鞠躬尽瘁过的将军,他薄青云,干不出这种为了几两金银就卖了自己良心的事!”
赵回声难得说出些道理来,也难得如此义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