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乐!”
这磅礴大气的军乐,自己在长安时,听过多次了,可如今再听,却早已经人非眼前人,事非眼前事了。
侯镇歪了歪脑袋,看清楚了前面奏乐的人,竟然有些忍不住地想哭。
人声依旧嘈杂,他却不太能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了,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立于人群中,人人都可以来踩一脚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乐曲停了,他也喝醉了,倒头就睡,根本也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的了。
等他微微被风吹得清醒一些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双小手,正在抚摸着自己的额头。
眯瞪着睁开眼瞧了一下,竟然是芳怡!
“你怎么来了,你三哥呢?”
“哥,我在驾车。”
原来他是在车上啊,这是在回家去吗,还是去王府的路上?
侯镇艰难地想要爬起来,却浑身酸软,根本没有力气。
“哥,你别动,我们在回家去呢。”
“回家?谁叫你们来接我的?”
“不知道,是一个老阿叔,去家里叫我们来的,还给我们雇了马车。哥,你是不是难受得很呐,睡在我背上啊,会很舒服的。”
说着,小姑娘就要趴下,让侯镇躺在他的背上来。
“芳怡!”侯镇使着劲把她给拉了回来,“这样做会让你自己很难受的,哥心疼,过来,让我靠着你就行了。”
“好!”
小姑娘听话,也懂事。
“刚刚里面什么情况啊,我怎么喝醉了?”
“不知道啊,哥,你是不是心里难受啊,刚刚抬你出来的时候,你嘴里一直在说梦话,连王爷都拿你没办法了。”
“王爷?他没跟你们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没有啊,他让人给你送了醒酒药去家里,让我们煎了给你喝。”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不然自己以后还怎么有脸做人嘛。
“对了芳怡,刚刚院子里有没有什么看起来很奇怪的地方啊,比如地上有些杂乱的东西,还有人脸色不太好之类的?”
“嗯···哥,你算吗?”
“嘿!”
看来是没有了,那那个班趋喝班离,就是没事了?
祭司会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不在黔州杀了他们?难道是时机不好,还是说,她今天被李侗的种种行为,给吓唬住了,所以不敢贸然动手了?
可要是不动手的话,班离已经跟班趋相认了,他们要是一同到了长安的话,那她的那些种种,岂不是就藏不住了?不仅如此,还会让各国使节所不齿。
她肯定还有盘算,说不定是还有后招呢。也许是看今天刺史府的戒备过于森严了,所以才没有贸然出手。
南诏使团是住在驿馆的,既然是官家驿馆的话,那就肯定是在——黔州商会!
糟了!那边防备薄弱,肯定会有歹人趁虚而入的!
“台平,停车!”
“大哥,我们还没到呢,你是不是难受得很?”
“不是,掉头回去,我要去找刺史!”
“哥,已经很晚了,再说了,刚刚刺史跟着赵大哥温大哥他们一起出去了。”
“什么?去了哪儿?”
“不知道,像是往——官道那边去了吧。”
官道,那就是商会那边了?他们难道早就有所察觉了?自己喝多了耽误了事,真是···
“哎呀!”
侯镇气愤地跳下车,就准备往商会那边赶去,可没想到,自己刚一下车,就迎面袭来了一只冷箭。
芳怡刚要跟着一起跳下来,侯镇也就只能先顾着她了,拿身子挡住了车后帘,可没想到,箭竟然没有射中自己!
低头看去,那支箭已经被一分为二了,看来是被后射出的箭给拦了下来。
那会是谁想杀了自己,又会是谁救了自己呢?
侯镇本想惊呼一声,但又转眼一看,两个小家伙已经麻利地躲到了车里来,正伸出半个脑袋看着自己呢。
“芳怡,没事了,放心,有哥在呢。”
“哥你没事吧?”
“你哥我多厉害啊,哪会有事。”
刚要伸手去摸摸脑袋安慰她,没想到身后的冷箭却再次袭来,惊得侯镇连忙捡起地上的破竹竿应对。
低头捡起竹竿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了箭头上分明的标记,是金吾卫特造的。
这就是丢失的那批箭镞,竟然在这个人手里!
“逆贼休走!”
用力一甩,长长的竹竿便直奔那人面门而去,不过他躲闪得倒是及时,只伤到了他的侧腰,并未命中要害。
侯镇见一击未中,本想去追,但身后的两个小孩此刻也很危险,他也只能先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之后,再做打算了。
“哥,那人轻功真好。”
侯灏突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你看见了?”
“嗯,是个男子,身量轻盈,应该还很年轻。他的箭法倒是不错,不过应该受过伤。”
“台平,你怎么看出来的?”
侯镇倒是有些惊奇,他一个成天在家待着的小孩,怎么会懂这些呢?
“哥,你使棍和他使箭一样,都需要足够的力气,有时候你受了伤,回家在院子里练棍的时候,就会重心不稳。那人先射出的那一箭,明显歪了半分,不然肯定会直冲哥你的脑袋的。”
侯镇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真是如此,刚刚酒未醒,人有些慌乱,倒是连个小孩子都不如了。
“台平,芳怡,今晚去赵大哥家住,他们家人多些,记住了,哥不回来,你们就别出门,知道吗?”
小家伙还是听话的,乖乖躲进车里,侯镇便带着他们去了赵回声家。将人送到,他又折返了回去,看刚刚那人的逃跑路线,像是冲着官道的方向去的。
自己无足轻重,他竟然要大费周章地来暗杀自己,那就说明,别的地方肯定情况更严重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杀手到底是谁派来的,是长安的,还是南诏的。要是长安的话,会是陛下的人还是长孙大人的人呢?
“老子这条贱命,今年真是格外地值钱了!”
拿起自己收在赵回声家里的长棍,侯镇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他的目的地——黔州商会。
路上经过刺史府时,里头倒是静悄悄的,一点人声都没有,但此时的侯镇也顾不上这个了,他得先去看看,重中之重的南诏王,还有班离,出事没有。
他俩要是完蛋了,不管是朝廷降罪于安戟,还是直接借机收拾李侗,自己都在劫难逃,肯定会跟着遭殃的!
刚走出去没多远,侯镇还是发觉了刺史府的异常,又折返了回去。
“刚刚宴会完,府里竟然有没有一个下人在收手东西,安静得简直不像话。”
侯镇慢慢地摸到了刺史府外围,刚准备翻墙进去,就遇到了一个黑衣蒙面人,正翻墙出来。
躲在墙根底下的侯镇立马挥舞起手里的长棍,想要将那人挑落下来,可还没出手,便又被远处射来的冷箭被突袭了。
“两个人?”
侯镇刚想去追,突然想起现在应该在府里的安戟,便从正门直入,开始四处寻起人来。
院墙之内,四散着好多七倒八歪的人,见此情景,侯镇立马明白了,是有人在酒菜里下了毒,应该是迷药一类的东西,所以不仅这些人,就连他,又被迷晕了。
“安刺史!刺史!”
叫了半天,无人应答,侯镇便想着直奔后院而去,没想到却在一个花坛的草丛里,发现了异动。
“这里!”
安戟微弱的声响从草丛里传来,侯镇立马找过去,果然发现了正匍匐着的安戟,已经奄奄一息了。
“您这是怎么了?”
“刚刚有歹人进来,翻找东西,我浑身无力,只能爬出来找人,没想到人没找到,却倒在这花坛里了。”
“来来来,先起来,我带你先出去再说。”
“等等!”安戟自己还能扶着要借力,看来是问题不大的,只是中了迷药而已,“先去拿我的印玺,去黔州军调兵,就说城里出了逆党作乱。还有!派人护着那个南诏王,他要是死了,我可怎么跟上面较代啊!”
“您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我···”
“别废话,别管我,快去呀!”
“我的意思是,我刚刚也受到袭击了,还差点没命呢!”
“啊?这样啊。”
安戟那一身的老肉,侯镇根本不可能架着他走多远,只能先把他扶到墙角下待着,让他自己缓缓再说。
“看清人了吗?”
“至少两个,其中一个使刀,另一个来袭击我的,使箭。那人被我伤了侧腰,要是能找到,还是挺容易辨认出来的。”
“不止两个,刚刚我倒在草丛里,听见了好几个人说话,是长安口音,绝不只是两个人而已。”
“长安?”
侯镇的疑虑也正是安戟所怀疑的,他们被下了药,却没要命,看来这些贼不是冲着他们来的,那就只能是···
“糟了!会不会王爷他···”
“你赶紧去看看,刚刚你喝多了,我们就叫了你弟妹来接你,王爷也跟着离席回府了,要是真是冲着他来的,现在恐怕已经···”
“刺史放心,我现在就去叫人来,护着刺史府,再去王爷那儿看看。”
“先就别管我了,先去王爷那儿!你懂我意思吧?”
侯镇看他那紧张得不行的样子,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放下他就赶紧去了王府。
王府有护卫,还是从长安选派来的,要是他们没什么问题,安戟不至于如此担心。至于他听到的,刺客也有长安口音这件事,也确实是不得不让人怀疑到这群人的头上来。
金吾卫箭镞,也不是只有被劫走的那批货里有,成南王府配备的,也是金吾卫的箭。
侯镇现在不仅是担心,更多的还是害怕,要是真遇上了什么自己了结不了的事了,赤手空拳,怎么可能打得过人家的精兵强将嘛!
王府之外倒是没什么异常的,照明的灯火一点不少,大门紧闭,倒是看不出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侯镇连着叹息几声之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翻墙进了王府大宅里。
“这么高的墙,还拦不住刺客,真是白修了!”
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还没个缓冲落脚的地方,侯镇也忍不住地抱怨了起来。
“你不就是刺客吗?”
“啊!”
刚进来,站都还没站稳呢,身后便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可给他吓了好大一跳!本来就不愿意来,来了还遇到这种事,侯镇甚至想扭头就再翻出去,不过眼前那人却慢慢向自己逼近了过来,他也不得不先应对着了。
“王爷?”
“你竟然听不出我的声音?”
“小人失礼了,还望···”
“行了,装什么装!我还不知道你啊?来干什么来了?”
侯镇看着穿戴整齐,站在前院,像是在等他一样的李侗,不禁疑惑道:“王爷,听说你离席很早,你···你回家了还穿这身啊?”
“我穿什么还要你管啊,你是希望我□□吧?”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侯镇直接两步退到了墙根底下,生怕这无人之地,李侗又会做出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来。
“三更半夜,爬墙进我家,你还说不是来···”
“真不是!我是奉刺史之命,来看看王爷是否安全的。”
“哦?我在家,能有什么不安全的吗?”
“这个···要不还是请您把王府的护卫们全都叫来,我查验之后,自然会告知王爷,事情的原委的。”
见他神色紧张,李侗也就不跟他开玩笑了,命人叫醒了所以护卫,站在院里,让他挨个查看。
“你这又是掐腰,又是抬手的,你小子三更半夜,不会是来占便宜的吧?”
他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李侗就忍不住地开始怀疑起了他的动机来。
“王爷,人是全都在这里了吗?”
李侗当然不清楚了,还是得问问那位神通广大的管家才行。
“回王爷,有五个告假了,明天就回。”
“听见了?要不明天等他们回来了再叫你?”
五个?安戟说人不少,说不定就是这五个人,但是看这个管家的神情···好像有些不自然呐!难道是他策划的?
“好,那就有劳王爷了,我就先回去复命了。”
“等等!”
刚想溜,没想到李侗又跟了上来。
“来都来了,住下吧,明早正好看了人之后,再去跟安戟复命,怎么样?”
“我还是回去吧,家里还···”
“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呢!你就不能换个新鲜的借口?”
“小人不敢,只是此事牵连重大,耽搁不得啊!”
“好了好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看你紧张的。去吧,免得安戟还以为你让我给吃了呢!”
“是,多谢王爷体谅!”
“路上小心,遇到事了,就来找我。”
他这突然上前的两步,可是把没做好准备的侯镇又惊了好大一下呢。愣在原地,直咽口水。
“是,多谢王爷!”
被吓得手脚发软,侯镇也就不敢翻墙了,只能从大门走出去。
自己好像一直在被这种事吓到似的,独孤千叶。李侗,还有那个段冲,反正只要是个靠近自己的男人,基本上都对自己目的不纯。也许也是自己经历太少了吧,所以只要有人微微一发力,自己就难受得不行了。
出了门的侯镇,也这算是可以松口气了,连连捂着胸口,自己刚刚可是差点就没顶住了!
他一个成熟大男人,老是这样挑逗自己,任谁他也招架不住啊!只不过是幸好自己定力强,才没有被这些污七糟八的东西给腐蚀了!
“温括,为了等你,我可是下了本了!”
拖着仍旧没什么知觉的腿,侯镇又立马返回了刺史府里。
刺客要真不是王府的人,用的也不是王府的箭镞的话,那这些人八成就是劫道的那批人了。至于他们的目标里,为什么会有自己,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去安戟家里东翻西找,侯镇暂时也没想明白。
“怎么样,王爷如何?”
“他好得很,大半夜的还在院子里转悠呢。”
来回赶路,再加上被李侗那么一吓,侯镇现在是口干舌燥得不行。
可端起碗来,刚准备喝水,他就想到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关键信息,这些人竟然把迷药下进了刺史府里的膳食里?
“刺史,府上的厨子呢?”
“你刚一走吗,我就派人去找了,不见了!”
“不见了?他是你府上一直在用的厨子吗?”
“不是啊,这不是看宴请南诏王嘛,我怕人家吃不惯我家的西域厨子做的吃食,还专门去黔州商会请回来的一个名厨呢!”
安戟还想接着抱怨,可侯镇却听出了让话里的不对劲来。
“又是黔州商会?”
“什么叫——又?”
“这个商会,到底有没有问题啊?”
“你问我?”安戟有些诧异地指了指自己,“我上次还是听你说的呢,你不是说,那个独孤少卿的表弟去查了,没什么问题嘛。怎么,现在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是不是让人骗了呀?”
安戟的提醒是对的,自己那天在商会外面,见到了大哥的影子,还被那个段冲给吓得赶紧逃回了家。
可细想下来,那天不止是他,还有独孤千叶,也用了同样的法子,来吓退自己,难道这是他们提前商量好了的,故意将自己带偏的法子?
“侯镇?想起来什么了?”
摇了摇出神的他,安戟心里也不免跟着慌张了起来。
“想起来什么——我倒是觉得···”
“觉得什么呀?你倒是赶紧说啊!”
“刺史,刚刚袭击我的人,用的是金吾卫特制的箭镞,我刚去王府勘察了,那里没有丢东西,也没有人偷偷潜入的痕迹。”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箭,是咱们弄丢的那批?”
“应该就是。”
两人纷纷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从何想起,整件事的头绪。
“哎!”突然,安戟先行醒悟过来,拽着侯镇就惊喜起来,“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一直憋着没出手的祭司,她派人来做的手脚?”
“那她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呢?我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她想杀的话,也应该是···”
“糟了!”
两人异口同声,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人物给忘了!
“来人,备马,去商会!”
安戟急匆匆地就想出门,可此时侯镇却有了些别的念头,随着刚刚安戟提醒他的话,这个念头在他心里,逐渐地滋生开来。
“走啊,还愣着做什么!”
“刺史,咱们这样过去,说不定会落入圈套之中。”
“啊?这是何意?”
安戟赶紧下马,也赶紧叫停了即将出发的众人。
“咱们都忽略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南诏人,搞的鬼!”
“你是说,目标不是你和我,其实他们真正的目标是···”
“我还有另外一点猜想,或许···”
“或许什么?”
侯镇的迟疑也让安戟不由得跟着紧张了起来。
“他们来您家,还有在街上杀我,都不是障眼法,而是他们真的想在咱俩身上得到些什么。街头暗杀,要只是个障眼法的话,他们不会对我射出第二箭来的,同样,要是只是想吓唬吓唬您的话,为什么要进后院去翻找那么半天呢?”
“他们想找什么东西?可我这儿——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啊,除了些卷宗、古董···”
安戟甚至已经开始怀疑,那些人是不是来劫财的了。
“您刚刚说,卷宗?是上次搬到您家里来的那些吗?可有丢失?”
“这没有,他们甚至连翻都没翻一下,也许是来找古董的呢,我家里收藏倒是不少。”
侯镇细想了想,古董这种东西,放在黑市上容易让人认出来,搬还不好搬,一般的贼都不会偷这种东西的,更何况还是当地刺史家里的古董。
“或许···是一件咱们俩知道,别人想知道的事情。”
“你是说——内幕消息?”
安戟也不禁跟着开始回忆起来,自己到底是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可是···咱俩能知道什么绝密消息,让这些人打上了主意呢?”
侯镇也想不通,要是安戟手里有一手消息也就算了,怎么还会想要了自己的命呢?
除非——那些人觉得我多余了!
看来这个消息是我确切知道,而且告诉过安戟的!
侯镇开始不断地在脑中翻找回忆,最近事情很多很多,多到让他一时间竟忘了今天发生过什么事了。
“有人杀你,但找我?这是什么逻辑呢?”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是陀山!陀山金矿!我知道是谁派的杀手了!”
“不不不,先等会!”看着侯镇越来越激动,自己却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安戟赶紧就叫停了手舞足蹈的他,“什么就知道是谁派来的杀手了?你想起来什么了?”
“陀山呐!忘了我跟你说起过的,陀山金矿的事?”
“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难道是因为这个?”
安戟不太相信,竟然有人会为了这么一件无厘头的事情,派人来夜闯刺史府,来敢在宴会的酒菜里头下药!
“刺史,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不知道···”
“说!”
“沈司户——他在何处?”
“你怀疑他?”
安戟嘴上在质问着侯镇,其实他心里也开始慢慢地有了些这样的猜想了。
“那天正好他回来,您还记得吗?”
安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在他这里,他也早就开始怀疑这个沈十一了,只是一直没什么直接的证据罢了。
“对了刺史!”
“还想到什么了?”
“沈司户是不是腰上有旧伤?”
“你怎么知道的,他回家照顾老娘,是落下的一身的病,尤其是这个腰,劳损严重,确实是经常看他吃药。”
“刚刚在街上袭击我的人,腰上就是有伤,所以拉满弓的时候,会失去准头。我刚刚还拿木棍击中了他的腰部,现在他应该旧伤复发了,很难行动!”
“那咱们现在去他家,就是说防备贼寇?”
安戟倒是直接,他想的是直接上门去拿人就好了。
“不!我倒是觉得,他要是参与了这件事,现在应该在另一个地方。”
“哪儿?”
“黔州——商会!”
侯镇看着安戟的眼睛,肯定地答到。
“好,我现在去清点人马,咱们马上杀过去,看看这个沈十一,到底在搞什么鬼!”
一行人浩浩荡荡,一刻不停,直接就杀到了商会外围。这里还驻扎着护卫南诏王北上长安的南诏军队一行人,所以两拨人就在商会门口直接对峙了起来。
“我去吧刺史,您在上面看着就是了。”
“不,这件事还是我出面比较好,毕竟是南诏王,该给的脸面,还是要给的。”
安戟拍了拍侯镇的肩膀,像是在告诉他,我这是在叫你做人的道理一样,还挺像个大家长的。
侯镇留着原地,看着他跟那帮南诏人交涉的样子,侯镇甚至觉得有些心疼。安戟也岁数不小了,跟自己的亲爹也算是一辈人了,在黔州这个鬼地方,处处给人陪笑脸,说是刺史,可是过得却比谁的憋屈。开个花楼像挣点钱,找点乐子吧,还让人给坑了,古二娘也至今下落不明。
哎,或许,自己要是回了长安的话,过的也是这种卑躬屈膝的日子呢,连点盼头都没有的那种。
“谈妥了,他们进去通禀一声,我就说,咱们是来护卫的,不问沈十一的事。”
“刺史可想过,在您家里的,可是不止一个人呐,他沈十一,是有分身术吗,连着跑来回?更何况,他还被我打伤了。”
“你是说——南诏人里头有他的帮手?”
“不是那个班趋班离一伙人的话,那就是那个祭司了,但我还是更倾向于,是祭司在搞鬼。”
侯镇说得笃定,安戟也不由得开始了自己的猜想,如果此事真是沈十一干的的话,那他图什么呢,和他接头的,又会是谁呢?
南诏人,费尽心思,在黔州搞出这么多的事来,到底是有何目的呢?这跟沈十一要找的东西,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两人正闷头思索着呢,商会里边便有人出来通报了:“王上有请。”
“人还在,他没事。”
安戟凑近到侯镇耳边,有些窃喜地说道。
“但沈十一就不一定了,待会我去找找这个祭司,看她在不在。”
“好,看情况而动,别逞强。”
“是,我明白。”
侯镇在黔州这么多年了,也少来这个商会里头,毕竟这里有官府的重兵把守,也不太容易出什么案子,来的机会也就少了很多。
“安刺史,侯公子,你们——深夜造访,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深夜来此,搅扰了。”
安戟态度上还是很过得去的,毕竟多年的老手了,规矩礼仪什么的,都懂。
“也还好,我正要睡呢,不知道两位一同前来,所为何事?”
“是这样,黔州刚刚发生了一些不太安宁的事,我们怕波及到您这儿来了,不太放心,所以就亲自过来问问。”
“哦?何事竟让俺刺史如此慌张?”
“有人——洗劫了刺史府,还在咱们刚刚的酒菜里下了药,是迷药,就连侯公子这样武艺高强的人,都中了招了。”
“药?”班趋看看了看自己,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我就无事啊,难道这匪徒是专门给你们俩下的药吗?”
“王上可能是经年在南诏生活,经常接触这些带有毒性的东西,又尝尝服用解药,所以才会安然无恙的。我们来,也只是为了看查一下,您是否安康而已。”
“劳刺史费心了,我无事,很好。”
安戟看他有些不太想留下他们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了。
“王上,不知道祭司大人可否受到侵扰了?”
侯镇贸然地插嘴问道,安戟也不由得跟着捏了一把汗。
“她呀,”班趋有些紧张地回过头,看了看上头的旋梯,“她已经睡下了,无事的,侯公子多费心了。”
“是吗,那就太好了,我们——也就可以安心了。”
侯镇扭过头去,看着安戟说道。
安戟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话里有话,叫自己赶紧出去呢。
“王上,那我们就不多打搅了,告辞。”
“刺史慢走,不送了。”
出了商会大门,侯镇还忍不住地回望了一眼,安戟也在此刻,终于憋不住地开口问了:“刚刚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我看你那意思,好像是不太相信这个南诏王啊?”
“刺史,我先前的推测,可能出现了些问题。”
“什么问题?”
“南诏那边负责跟沈十一接头的,不是祭司,而是他——班趋!”
“为何?你——找到什么证据了?还是他开口说出了什么破绽,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我甚至觉得,祭司——已死!”
“什么?”
安戟不可置信地跟他一起,回望着商会那楼,灯火逐渐熄灭。
“何出此言?”
安戟有些激动起来。
“不知道,可能是——直觉吧,我想,这里头肯定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消息,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明白。从刚刚进门的时候起,我就觉得,这个商会阁楼,露着些——诡异。就好像是,换了人一样,之前咱们见到的那些咄咄逼人的人,早已经跟着那个祭司一起,不见了踪迹,现在留下的,是一些被换过来的心虚之人。刚刚他们跟咱们说话的时候,底气都不足,您发现了吗?”
“照你这么说,还真是这样,看着是怪怪的。要是放平时,咱们要见这位南诏王的话,这些人肯定是先去禀报祭司呀,可现在咱们不仅先见到了南诏王,而且他竟然说祭司安睡了?不对呀,这很不对劲!”
“回去再说吧,我去看看沈大人是不是在家。”
现在酒也完全醒了,侯镇整个人也有精神头多了。
“哎等等!”
安戟却在这个时候犹豫了起来。
“刺史这是——有顾虑?”
“不是我,是沈十一,他家里还有老娘要养活,前两天听底下的弟兄们说,他老娘的肺痨和风疾越来越重了,不知道还能活到什么时候。要是你···要是他真做了什么,先别抓他,让他回去,跟老娘告个别再说吧。”
“是,我明白了,我会谨慎的。”
安戟这个人吧,每天都有人骂他千万遍,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他确确实实是个热心肠的好人,还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
侯镇也知道,他是真心想救救沈十一的,即便他犯过错,但大抵应该也是为了他的老娘,情有可原。
摸到沈十一家附近的时候,侯镇才发现,这边竟然就是去城里官驿的路,路的那头,住的就是独孤千叶他们了。
“真是吓人呐。”
现在想想被他威逼的样子,侯镇竟还是觉得后怕,自己还差点献身呢!
刚准备抬脚翻墙进去,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在商会呆了好几天,出来就对自己也是动手动脚的短冲。看着路那头忽明忽暗的灯火,侯镇竟一下子觉得,这是他们兄弟二人设下的计,目的就是利用自己脸红心虚不敢跟他们周旋的心态,来达到将自己隔离在他们日常生活之外的目的。
可要真是如此,独孤千叶为何不直接开口,说他不想看见自己呢,为何还要跟段冲一起,合演这场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