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跟在顾息脚边歉然道:“对不起啊师兄,域主他可能就是有点过激了,洞府里的一切损失我来负责,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再这样了,真的。”
顾息低下头,眼底还有一些未散的血丝,道:“没关系。晚点我自己收拾吧。”
小橘猫于是更加愧疚了。
如今渡灵骨的事态更为紧急,小橘猫把师兄重新领进静室安顿好,心里盘算着一会要怎么哄好两人。
事发突然,戚风草落在了静室的地面上,小猫叼回来细心地擦干净,又用了几个清洗符咒,这才连猫带草地重新窝回了顾息的怀里。
暖融融的小猫缩进怀里,顾息低下头就看见这幕,温暖的体温透过皮肤烫进心里,顾息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感受到小猫的存在。
即使成功化形了,小栖似乎也很喜欢猫形,不管是出门晒太阳还是缩进旁人怀里撒娇,都是。
小橘猫仰头蹭了顾息一下,咪道:“师兄继续吧,我帮你看着外面,这次一定不会有人打扰到你了,你放心吸收。”
顾息眼神意味不明,他轻轻嗯了一声,摸了摸小猫的脑袋,依言继续。
再等等……现在还不能动手,何况相允凝还在门外站着。
小橘猫缩在师兄身上,看着顾息手中的戚风草在灵力的作用下消解,估摸着师兄已经入定了,这才偷偷又往顾息的体内渡了一点灵骨。
做完这些,小橘猫这才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小猫离开静室的那一刻,屋内屋外的两人同时都睁开了眼。
当看见相允凝如同雕像般就这么站在门口罚站时,小猫心里莫名软了下来,凑上去就对着相允凝使劲蹭来蹭去,围在相允凝的脚边咪呜道:“域主大人,我真的没事,我在这里随便你检查。”
相允凝闻言,当真缓缓蹲下身,冰凉的指尖搭在小橘猫的爪爪上。
片刻后,相允凝还未启唇说话,便听见小猫补充道:“我现在体内比之前虚弱是正常的,这个不用担心,过几天就好啦。”
相允凝指尖一顿。
不用猜也知道,听栖如今比之前虚弱,必然是之前强闯禁制的后果。
小猫扬了扬耳朵,说道:“七天已经到了,你这么厉害,肯定能看出师兄现在的状态正在好转吧?等他出来,他就能彻底痊愈啦。我也没有怎么样,这下你也可以放心啦。”
“……”
当真,就这么轻易么?
相允凝冰蓝色的眼瞳静静地看着小猫,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究竟为什么,你不惜自己受伤虚弱,也要强闯禁制。”
小猫本来就心虚,沉默半晌后,回道:“域主,我就再和你解释一遍。戚风草是他自己千辛万苦采摘得到的,这片大陆上生灵千万,戚风草又极其稀有,你没见过也纯属意外。而我……我也只是想陪着师兄,看着师兄好转而已,你不能连我这最后一个心愿也剥夺了。”
“……”相允凝闭了闭眼,他偏过头轻咳一声,指腹抹去唇边血迹,道:“抱歉。是本座的错。”
小橘猫当真看不得相允凝这般失意的模样,连忙道:“你不要这样,我之前冲你生气也只是想你放我出去而已,我从来没有真的怪过你,我知道你一直都担心我的。”
小猫伸爪勾着相允凝垂在身侧的手,扒拉开他的掌心后主动仰头蹭了上去,呼噜道:“你未经同意把我关了几天,那就……那就罚你给我买酥炸鱼干,行不行?”
相允凝顺着小猫蹭他的力道摸了摸猫脑袋,哑声道:“好。”
小猫漆黑的眸光期待地看着金发玄衣的高大男人,咪道:“那你是在这里陪我一起等师兄出关呢,还是买好酥炸鱼干回去等我呢?”
“我饿——啦。”小橘猫翘着尾巴对相允凝撒娇,围着男人的脚边来来回回蹭过全身,语气中的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他得想个办法先把相允凝送走。
虽然说是让相允凝在陪自己和回碧落殿里选,但听栖也不可能真的让相允凝在这里一直呆着。
听栖自己稍微虚弱一点相允凝都得刨根问底地搞明白,如今天生灵骨还在他的身上,听栖尚还能够在相允凝的面前蒙混过关,这要是让相允凝在外面站着看自己把灵骨全部渡给师兄,那还得了。
就算相允凝现在没有反应过来,等听栖彻底失去灵骨,再也瞒不住体内虚弱的时候,那时候的事态可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平息的了。
渡走天生灵骨这件事情,瞒着所有人果然是对的。师兄还只是什么都没做,就因为有动机对自己的灵骨下手,就被相允凝这般虎视眈眈地盯着,若是真让相允凝知道了自己偷偷摸摸把灵骨渡给了师兄,指不定冰冷鱼会如何生气。
顾息和相允凝都是听栖非常非常非常喜欢的,视若亲人的人。
如果让冰冷鱼因为自己而生气,造成两方对峙的局面,那听栖会十分内疚的。
相允凝垂着眼眸,眼底情绪难辨,小猫仰头看着他的时候,莫名觉得相允凝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不由得微微一怔,担忧道:“域主大人,你受伤了吗?为什么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
相允凝无言,揉了揉小橘猫的脑袋,随后把手心里一直藏着没送出去的鳞片放进了小猫颈间的贝壳吊坠之中。
那贝壳吊坠大概有拇指盖大小,模样小巧精美,相允凝伸手触碰的时候,洁白的贝壳甚至还会微微张开,以便相允凝把鳞片放进去。
那片幽蓝的鳞片在阳光之下显得格外漂亮,质感细腻轻滑,翻转之间折射出的七彩光泽几乎牢牢抓住了小猫的注意力。
听栖对这种闪闪发光的漂亮玩意实在是没有抵抗力,等到贝壳将幽蓝鳞片完全吞没闭合,小猫这才回过神来,惊呼道:“这是什么,你的鳞片吗!”
听栖几乎很少见过相允凝的鲛人形态。
最近一次,他的注意力全在相允凝沉于水中的漂亮鲛尾上,再往上,便是他们见面的第一次了。那次相允凝的上半身被细密而不规则的幽蓝鳞片所覆盖,可是印象之中,那些都没有这一片来得惊艳。
相允凝道:“普通的鳞片罢了,护你周全之物,不要摘下来。”
听栖却像是骤然想到什么似的,后退一步,想躲开相允凝的手,担心道:“这是需要你硬生生拔下来的吗?肯定很疼吧,下次不要送这个了,我不想你受伤……这个我也不要了。”
相允凝默然片刻,他抬手碰了碰小猫微微垂落的尖尖猫耳,随后再次将逆鳞放入小猫颈间的贝壳吊坠之中,微微勾唇,道:“当然不是。这是自然脱落的鳞片,本座消失的那几日,正是为了将它拿去炼制成适合护人的法器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鲛人族身上的鳞片确实会自然脱落,因此小猫没有多想,珍惜地用爪爪摸了摸贝壳吊坠,咪道:“谢谢你,我真的很喜欢!”
相允凝垂眸看了小猫半晌,最后轻轻问道:“那你……还来么。”
什么还来吗?
听栖愣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相允凝问的是他还来不来碧落殿,话还没说出口,心就先软了一半。
威风堂堂的相域主,何曾如此轻声问过别人是否还来寻他啊?
小猫见不得相允凝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外加自己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脑补一番,已经开始把自己脑补得眼泪汪汪了:“我当然来!!你放心,我陪着师兄出关了我就来。”
相允凝点了点头。
不论如何,有这片逆鳞在小猫身上,相允凝基本上可以放掉一半的心了。
就算顾息灵根长全之后,或许还会因为灵根有什么副作用后遗症从而想对小栖下手,这片鳞片也能护听栖周全。
别说顾息了,就算整个凌霄宗围攻听栖,相允凝的逆鳞也都能扛得住。
这片逆鳞受击时,相允凝能够第一时间感知到,并且通过逆鳞上的阵法传送到小猫身边。
小橘猫扒着相允凝的衣裳钻进他的怀里,顺着手臂爬上他的肩膀,然后借着高度优势在相允凝锋利的下颌线处呼噜乱蹭,恋恋不舍地咪呜道:“你等等我。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
相允凝偏过头,唇畔恰好擦过小橘猫活泼乱动的耳朵。男人眸光低垂,看起来似乎是想低头亲一下小猫的脑袋,可是临了却蓦地停顿在原地,最终也只是克制地抿了抿唇。
与此同时,洞府内。
顾息早在小猫溜出去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
洗得发旧发黄的弟子衣衫整齐地落在蒲团边缘,上面沾着一些橘色的猫咪毛发。
看品种,小栖大概是只长毛橘白,全身橘色偏多,颈部和腹部是雪一样的白,具体他也不怎么懂,只不过小猫平日再怎么爱惜自己的毛发,身上的毛也都或多或少都会四处掉。
小栖到了冬季的时候,身上的毛发全部都会爆开,整只猫看起来都蓬蓬的,加上小栖爱干净,生性活泼不已,多数时候都莫名奇妙地开心得不行,经常翘着尾巴在凌霄宗里闲逛,遇到看不顺眼的妖就冲上去和他打架,在外头晒太阳睡懒觉的时候,路过的弟子们一旦发现势必都要偷偷上前摸两把。
偷摸的人多了,小橘猫的美好太阳觉被打扰醒了,他也不会如何生气,只会甩甩尾巴,翻过身伸懒腰打个长长的哈欠,继续睡。
只要不趁着小栖醒时摸他蓬松漂亮的尾巴,就不会有任何事。
……很可爱。
只是,记忆中那只简单快乐的小猫,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顾息从沉浸中的回忆脱身之后,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手里那株戚风草上。
戚风草本身颜色便偏深绿,如今采摘下来的时间久了,落在他手上,已经有些发蔫发黑了。
起初顾息就十分好奇这戚风草的来历,他对草药一道不慎精通,盯着戚风草看得久了,却也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
归根结底,可能是天下灵草皆一家吧,模样大多长得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所以顾息便也将其归结为简单的品种相似。
自从相允凝不由分说地闯进来时,顾息再次打坐的时候,便特地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彻底入定。
前两次吸收戚风草的过程大体都相同,都是小猫把戚风草叼给他,再团在自己膝头陪自己吸收完整株戚风草,等到顾息开始炼化体内戚风草的药效之时,小栖才会离开。
整个过程流畅无比,从来没有中断过,所以顾息才只在这一次察觉出了不对劲。
小栖离开不久之后,那股流入他内府灵根的暖流,也直接消失了。
顾息不信邪,再次将戚风草吸收入体,可是这回,无论他吸收再多再多的戚风草,也全都毫无效果。
即使再如何不敢相信,顾息也还是不得不承认,小栖走了之后,这就是一株普普通通,毫无效果的绿草,仅此而已。
顾息在原地枯坐,手中攥着那株发蔫软旧的戚风草,久久不知言语。
他听见外头的一人一猫温声软语,听小栖同那个一言不合打碎他洞府禁制、闯入他的洞府的人撒娇卖乖,听小栖对所谓的莲间域主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在好转、在痊愈。
可是,彼时的顾息不信邪地吸收了将近半株戚风草,入体的有效药效,依旧保持在小栖离开时的程度。
小栖……骗了他。骗了相允凝。骗了所有人。
这所谓的戚风草,似乎真的只是一株平平无奇的野草罢了,没有所谓的灵丹妙药,没有所谓的治愈灵根的奇效。
一切都只是小栖在暗中捣鬼……对吗?
顾息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他从来、从来、从来没有想过,小栖会骗他。
他从来都不肯相信,小栖会因为担心自己剖他灵骨,从而先下手为强,拿一株不知何处采摘的无用野草欺骗自己。
小栖明知他这个灵根残损的废人极度渴望正常灵根正常生活,为什么还要拿这种事情来骗他呢?
好玩吗?
顾息倏地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眼时,是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小橘猫翘着尾巴开开心心地钻了进来,看见师兄在安静地打坐,便又猫手猫脚地团到了顾息的怀里。
正当听栖准备继续给师兄渡入灵骨的时候,却见顾息低下头,眼底情绪难测地看着自己,用一种听栖从未听过的语气说道:“小栖。”
非要形容的话,那大概是带了几分释然感,像是放下了某种沉重的心理负担。
“咪?”
小橘猫抖了抖猫耳,毫无察觉地在师兄怀里伸了个懒腰,道:“怎么啦?师兄,你怎么不继续了。”
“……”
顾息看见小栖颈间常戴着的贝壳项链此时不见踪影,侧脸无声紧绷了一瞬。
小栖把相允凝给的护身鳞片,摘下来了?
顾息莫名开始心跳加速,浑身出汗。
顾息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道:“小栖,你可以,变回人形吗?我想再看看你。”
当然没有问题。
温热的猫团从怀里钻了出去,残留的余温和毛茸茸的触感依旧氤氲在皮肤上面,顾息缓缓呼出一口气,心率却持续飙升。
对不起。
师兄也是人。
对不起。
小橘猫跳下了师兄的怀抱,原地化作了橘白衣裳的漂亮青年。听栖余光瞥见桌上放着的一堆还未来得及打包装好的礼物,于是显得更开心了。
经过多次练习,听栖已然熟练掌握了化形的能力,变成人形的时候,尖尖猫耳和尾巴已经不会漏出来收不回去了,只是在情绪激动,常见如开心兴奋的时候,猫耳依旧会悄悄从发间钻出来,活泼地抖动着。
顾息从地上撑起身,把橘白青年盯着的那些凌乱礼物一一收好,随后亲手递给了听栖,温声说道:“小栖,你来得匆忙,我准备得不太充分,这些礼物……你看看你喜欢吗?”
喜欢,那可太喜欢了。
听栖弯弯眉眼,忍不住凑上去拥了师兄一下。
礼物中有一只浅蓝色的针织小鱼,鱼鳍和尾巴特别逼真,听栖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手里还捏着针织小鱼,下巴枕在师兄的肩膀处,手臂绕过顾息,在他身后捏着针织小鱼对着阳光细细看了半晌,珍惜地小声道:“真的很喜欢。谢谢师兄。”
缚妖索无声落入手中,顾息笑了一下,“没关系。”
听栖一边盯着针织鱼鱼看,一边心道:
他的人生也太美好了吧。
有相依为命的亲人,有萍水相逢也会对他表达善意的陌生人,有喜欢他的猫形,每次都带着一堆鱼干来偷摸的师兄师姐们。
有坚定不移选择他的师兄,有自己如何闯祸吵闹都不生气纵容的冰冷鱼。
他何德何能啊?
太——幸——福——
听栖的思绪骤然被一道冰冷的绳索打断了。
犹如游龙般灵活的缚妖索缠绕上听栖的四肢,将他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束/缚在了墙面上,听栖体内所剩无多的妖力被缚妖索牢牢锁死在体内,半点也用不出。
听栖猛然一愣。
他像是根本不知道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手中珍惜地轻轻捏住的针织小鱼在听栖愣神挣扎的时候掉了下去,缚住手腕和脚踝的缚妖索因为听栖的挣扎从而缠绕得越来越紧。
听栖愣愣地啊了一声。
“……”
顾息闭了闭眼,手中寒光乍现,歉然道:“对不起,小栖。对不起。”
听栖的脑子似乎卡顿死机了。他根本听不懂顾息在说什么,说的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甚至还努力弯了弯嘴角,结结巴巴地说道:“……师兄?你在干什么啊。”
“……”
听栖整个人被缚妖索死死地定在了墙面上,双手手腕吊在脸侧,听栖的眼睛被寒光闪了一下,有些不适地偏了偏头,下意识说道:“师兄,你先放开我一下,针织小鱼掉了,我捡不到……”
听栖的声音在看清顾息手中那把锋锐匕首之时戛然而止。
“……?”
听栖漆黑的眸光定定地落在顾息手中那把缓缓靠近他心口的匕首,整个人如同雕塑般僵在了原地。
他紧攥住缚妖索的手呆呆地松了开来。
橘白青年原地茫然地想了很久,梦游般呢喃道:“……师兄?”
“你要杀我吗?”
“为、为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吗?”
听栖无措地道歉:“对不起师兄。”
顾息神情复杂,可是握刀的手依旧稳稳递出。他狠了狠心,低声说道:“小栖,别怪师兄……师兄想活。”
听栖的喉咙动了动,涩然道:“可是、可是师兄……”
还差最后一点,我就能把天生灵骨完全渡入你的体内,还清你当初救下的那条命了。
还差、最后一点。
听栖话音未落,血色便骤然溅开。
地上的针织小鱼沾上了温热的血,混着尘土被人毫不在意地踢了开来,咕噜噜滚了几圈,最后糊着乌红的泥土鲜血停在了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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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只猫猫)(猫猫可摸)(摸了会掉落猫猫贴贴蹭蹭)(放只鱼鱼)(鱼鱼不可摸)(摸了会掉落无情一脚)(放只顾息牌木桩)(木桩可打)(可尽情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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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