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剪月光 第3章 第三章

“我也丢失了很多记忆，没办法告诉你多少，但是我知道我要等一个人。”

河川曾经说过的话在何燃脑海中浮现，他要等的人是谁？

何燃鬼使神差地拉住吊着小光球的绳子。

樊涞低头看着发怔的何燃，没有扯回来，而是好脾气地问:“有事吗？”

“河大人曾经跟我说过，他要等一个人，是你吗？”

“他还说了什么？”樊涞没想到何燃这有情报，有些急切地问。

何燃尴尬地摸摸脑袋，“他记忆丢失了许多，只记得要等一个人，也不知道要等谁，可能……可能把您忘了。”

樊涞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吊在空中的小光球。

耳边还有何燃无措的安慰，但是樊涞一句也听不进去，河年见他这幅样子，拉着何燃出去找酒店住。

小光球依旧沉寂，就像一个普通的弹力球一样，会随着风晃来晃去。

淡蓝色的光影在即将天明的阳光中，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暗淡。

樊涞一直撑在桌前，想尽办法注入神力，可是小光球的主人宁愿将最后一丝神力用来挡住樊涞，也不愿意抓住唯一重新生活的机会。

“河川……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愿意看见我吗？”

恍惚间，樊涞想起，他已经一千多年没有过如现在这样绝望的感觉。

一千年而已，对于永生的他来说很久吗？

不久吧。

如果是以前，不过转瞬即逝，但是河川不在的一千年，他已不敢回想是怎样度过。

在察觉到一股许久不曾出现的神力时，樊涞是一瞬间就认出它来自于河川。

于是他连会议的白袍都来不及脱下，无视所有神使的诧异，违规下到了人世间。

看到熟悉的淡蓝色光晕，樊涞几乎快要停止呼吸。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当他想要看看河川，哪怕只是一个背影时，河川就会神力竭尽。

河年把何燃送到一家酒店安置好，就赶回来找樊涞。

“怎么样，有进展吗？”

被李莹羽打烂的墙壁已经被复原如初，樊涞坐在宽大的电竞椅上，整个房间充斥着低气压。

河年没见过一千年前的惨状，所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樊涞这么狼狈的样子。

修长的手指捏捏鼻梁，樊涞嘶哑着说:“没有。”

河年这才发觉樊涞真的已经身心俱疲，神力的消耗和爱人的抗拒都在折磨他。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六分之一的灵魂绝对不可能这么弱小。”

“这份灵魂继承的神力不多，他又用了一千年，没消散都已经是万幸。”樊涞淡淡地解释。

河年心中五味杂陈，提议:“要不换我的神力？”

“他现在不一定有知觉，本能驱使他连我的神力都不接受。”樊涞摇头。

这就是说河川连求生意识都都没有吗？河年心中更不好受。

“我还是先回涞川处理那帮神使吧，顺便把李莹羽拖回去。”河年提议。

樊涞点头。

等河年走后，樊涞痛苦地弯下腰，嘴巴里吐出一大口血。

鲜红的血滴滴在地板上，樊涞也有些惊讶。

神也会流血吗？在河川诞生之前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永生带来的坏处，大抵就是对一切都都淡然如云。

生死，感情，人类最为在意的事物在他眼里早就变成石头，可是河川把这些全部找了回来。

没人知道一位以神力存世的主神耗尽力量会是什么样，但樊涞不后悔。

只要他能再看看河川，能不再度过满是后悔的的一千年，甚至妄想能听见河川再一次呼唤他名字——

“樊涞。”

河川略带抱怨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樊涞，你太蠢了。”

虽然汲取许多天地间最强大的神力，但河川还是很虚弱，人形的光晕很黯淡。

樊涞颤抖着手，想抚上河川的侧脸，却不只是因为虚影而没有摸到。

河川脸颊微微避开，又呼唤他一次:“樊涞。”

“我在。”

“今天是中心圈会议吗？”

“嗯。”樊涞红着眼眶，眼角是快要溢出的泪水。

“樊涞，主神也会哭吗？”河川轻轻吻上他的额头。

光影的亲吻会有重量吗？樊涞现在终于可以给出答案，尽管贴上的一刻没有任何感觉。

“樊涞，别担心我。”河川额头搭在樊涞的肩膀，手一下一下拍着他宽厚的背。

“嗯。”

“是那股力量又出现了吗？李莹羽他……”

“不用担心，我会守护好。”樊涞急切地证明。

河川只是麻木地摇头，“樊涞，我必须转世轮回了，你不要忘记我。”

樊涞亲亲他，尽管两人都不会有任何感觉，点头说好。

久别重逢的相拥只持续了五分钟，环绕河川的光影渐渐散去，连带着笼罩俩人一千年的痛苦，消逝在旭日初升的早晨。

涞川。

五十年一次中心圈会议被樊涞打断，但并不会因此取消，所有神使依旧困在诺大的会议厅。

河年端坐在管理层的席位，不动神色处理助理递交来的文件。

底下上万位神使虽然不明所以，但因为河年坐镇不敢放肆，可总有几个不怕死的。

这些人大多都没经历过一千年前的大乱，也就没见识过这些涞川管理层的真正实力。

“河长官，这会什么时候重新开始啊？”说话的是一个近期斩头露角的中级神使，王福生，出生于三大神使世家之一的王家，自然认为自己高人一等。

四周几个也附和着:“是啊，把我们晾在这也得有个解释吧？”

河年看到来人出自王家，理都没理，但是一旁的助理安玢知道该怎么做。

安玢走上前，沉声说:“各位神使稍安勿躁，静候主神大人回来即可。”

“这耽误大家工作时间不说，主神大人临时翘班也不好吧？”王福生又在咄咄逼人。

安玢仍然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行头，保证道:“之后管理层会发布公告，恳请各位，稍安勿躁。”

最后重复的四个字落在王福生耳中，是带有警告意味的。

王福生虽然不敢再发表意见，但之后的会议中，都恶狠狠地盯着河年。

整个涞川的神使大致分为五个部分。

中心圈的低级、中级、高级神使，工作都是处理人间异常事件，在高级神使之上，便是涞川以河年为中心的七位管理层长官。

还有一群掌管生死转世工作的神使，都归属于命运司。

命运司司长和管理层最高级长官，共同担任涞川副神职责，其地位仅次于三位主神之下。

主神，则是与天地同生共死，稳定世界的存在，樊涞便是其中之一。

其余两位，一位已经闭关修炼，一位与涞川分道扬镳，都已上万年未曾出现，除去樊涞与一群老骨头，他人都没见过。

自然，中心圈会议的主神席位也就只有樊涞一人。

现在樊涞只要求暂停，中心圈会议哪还有取消或者推迟的道理？

会议厅呈圆形，河年正对面，是命运司众人的席位。

命运司的神使生死轮回看得多，性格大都变得古怪孤僻，中心圈神使甚少于这帮人打交道，开会也像两拨人一样陌生。

最中间的，便是另一位副神王凌，与王福生都出生于王家，她身为司长，反而是命运司最正常的一位。

王凌带有担忧的眼神朝河年望过来，河年不动声色地指了指脑袋。

王凌了然，两人共同用精神力沟通。

“小年，主神大人他……”

河年安慰王凌，说:“凌姐，我们找到河川的一份灵魂了，樊涞还在人间处理。”

“终于找到了？”王凌很惊讶，她也经历过一千年前的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不清楚，要等樊涞回来。”

“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告诉我。”

“好，谢谢姐。”

通话结束，王凌又恢复平时凌厉的模样。

河年揉揉脸，准备继续批文件。

管理层那帮老家伙也是敢怒不敢言，一瞬间，整个会议厅寂静无声。

河年又何尝不急，她虽然身为副神，但年龄小资历浅，就算压得住舆论也不占理。

但是这她也死活联系不上樊涞，表面上波澜不惊，私底下电话都打烂。

安玢悄声问询:“副神大人，需要我去找主神吗？”

河年拦住她，“不用，你找几个神使准备推迟会议的公告。”

“好。”安玢转身准备离开。

“玢，等等。”河年嘶了一声，问她，“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点不对劲？”

安玢停下脚步，回答:“没有。”

河年又转头问其余的长官:“你们呢？”

她这么一问，六位长官还真觉察出一丝怪异。

三大家族之一的齐家长官齐文，使用神力感受一会，严肃地说:“好像……是从忘川河传来的神力波动。”

忘川河，灵魂转世的必经之路，归属命运司。

河年感觉不妙。

“王凌！随我去忘川河！”河年大声呼喊，又快速吩咐安玢，“管理好神使，任何人不得离开。”

两人冲向会议厅大门，随即化作光束奔向涞川的最南方——忘川河。

“正常转世投胎根本不可能造成如此大的神力波动，我猜，河川准备转世获得肉身，找回神力。”河年同王凌分析。

王凌仔细想想，“我也感觉到了，这种情况在一千年前，河川灵魂碎裂之时好像也出现过一次。”

“那时候？一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漩涡之中神力爆发，漩涡外的人甚至都动都动不了，真相也只有他们知道了。”王凌叹口气。

河年咬咬下唇，稚嫩的脸上满是不属于她的沉重。

两人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王凌低声问:“那股势力会重现吗？”

“凌姐，他们从来就没有消失。”河年沉声说，“直到现在，涞川也不安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