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一会儿后,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句抱怨:
“可是纪清性情古怪,阴晴不定,不仅诊金极高,还经常闭门不见人。如此怪人,谁能请得动他啊。”
听着这话,众人觉得有理,纷纷附和。
一时间,四下议论纷纷,烦躁的空气在屋内氤氲着。
可是众人说着说着,就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上官芳泽。
我自然感觉得到他们看的是我,可我偏要装作不知道。
齐施柔,你陷害我,难不成还想让我主动求人救你?
我是喜欢装白莲花,又不是真傻。
你的脸烂掉也好,烂不掉也罢,坦白地说,我都有能力撇清楚。
救不救你,全在我一念之间。
我眼波流转,故意低着头一语不发。
直到沈宜昭朝我这边走了两步,我才抬起头看他。
很好,沈宜昭,我就是在等你主动跟我提这件事。
我努力压着嘴角的得意,卖力地装着无辜,微微瞪着波光潋滟的杏眼,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沈宜昭被上官芳泽这么一看,顿时心虚不已,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又沉默了半晌,终于长叹了口气,自己主动接下这个难题:
“我这就去试试。”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闻言,我伸手拉了拉沈宜昭的袖子,低垂着眉眼,温柔地附和了一句:
“我陪阿昭一起去。”
沈宜昭一惊,他自然是没想到受尽委屈的上官芳泽会陪他去趟这趟浑水的。
我见沈宜昭看过来,赶紧抬头冲他勉强笑了一下。
沈宜昭心头一软,温柔地抓起我拉着他袖子的手,小心地握在手里。
我故作矜持地往回抽了抽,却怎么都抽不动了。
沈宜昭笑了笑,突然手上用力,把我往他那边一拉。
我重心不稳,朝他那边趔趄了一下,看着就要摔到他怀里。
沈宜昭,我就是想表明一下和你共进退的立场,可不是来众人面前炫耀你有多喜欢我的!
这么多人看着,这个时候我若是投怀送抱了,可就过于做作,得不偿失了。
可他这一拉,我必然会会惯性朝他扑过去跌到他怀里。
我没有办法,只得在快扑到沈宜昭怀里的时候手上用力一推,一把将沈宜昭推了出去。
沈宜昭也是没料到我会有此一举,也往后趔趄了一下。
一时间,本来惹人眼红的一幕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场乌龙。
众人的眼神也纷纷从艳羡嫉妒,变为嫌弃不解。
我看着有些迷茫的沈宜昭,假装不安地绞着手指,满脸窘迫地胡乱朝他道歉:
“阿昭对不起,我刚刚一时出神,不是故意推你的,你没事吧。”
沈宜昭见上官芳泽一脸窘迫,突然莫名觉得她更可爱了。
罢了,这次,是我唐突了吧。
他也不动怒,只是默默重新走上前去拉起上官芳泽的手,温声道: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走吧。”
总算解决了。
还好,还好,有惊无险。
我红着脸点了点头,跟着沈宜昭从人群中穿了出去。
————
上了马车之后,沈宜昭一直直直地盯着我看。
我有些头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怎么回事,这小公子迷上我了?
我们相处不过短短几天,交集也不太多,应该不会吧?
我虽自诩聪慧,但也没自信到三天就能迷惑人心的地步。
还有还有,我说要和你一起去,只是为了表明立场而已,可不是为了和你独处的。
你别这么看着我啦!
我窘迫地抬眼瞟了他一眼,立马又被他灼灼的目光吓退了。
不行不行,无论他喜欢与否,我都得赶紧想个办法断了他对我的念想。
我是来顺手拉他出火坑的,不是让他出了火坑又跳进我的火坑的。
可是目前,我确实没办法一边经营我的白莲花人设一边毁了我在他心中的印象的。
那就从先保持距离开始吧。
我就当没看见。
上官芳泽心一横,索性,就闭上眼睛装睡,最大程度减少两人交集。
可这装着装着,她居然就真的就睡着了。
等到她醒的时候,她赫然发现,自己正以一种被打横抱的方式躺在沈宜昭怀里。
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芳泽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往四周扫了扫,又抬眼看了看沈宜昭。
沈宜昭被怀里的躁动引起注意,顺势低下头看她:
“你醒啦。”
他温声问候一句,而后友善地冲上官芳泽笑笑。
真是天不遂人愿,我越是想保持距离,越是跟他接近了。
我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迟疑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
“阿昭,我怎么......”
我故意停下来,看了一眼他揽着我的手,为难地咬了咬嘴唇。
我是怎么就到了你怀里的?
我居然还一点都没有察觉。
这沈宜昭,莫不是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
上次拿刀吓唬我的事也是,怎么看都跟我最初对他的印象不同啊。
这个人,我日后要用点心多加提防了。
闻言,沈宜昭不自然地把头扭向一边,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你刚刚睡着了,差点摔倒,我就......是我冒昧了。”
就这样?
为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我生生把这句心里话压下去,温温柔柔地宽慰道:
“阿昭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不冒昧,一点都不冒昧。”
说着,我不动声色地从沈宜昭怀里挣脱出来,慢慢坐正。
沈宜昭见我要起身,也没做阻拦,乖乖慢慢放平了我。
我感激地冲他笑笑,坐直身子不再说话。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很心慌。
我向来运筹帷幄,喜欢把所有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我最近行事,变故横生。
我越发觉得,男人,还真的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控制。
这一路我都不太有精神,沈宜昭许是见我心情不佳,下半程一直都没有打扰我,只在马车停下后问了我一句:
“你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有?”
我偏过头朝他笑笑,微微点了点头,冲他道谢:
“嗯,好多了,谢谢阿昭。”
————
三休居。
三休居是座雅致的二层小阁楼,从外面看,与一般的阁楼没什么很大区别。
若说区别的话,比较显眼的就是,三休居的门口立着一块木牌。
那块木牌上,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写着一个硕大的“休”字。
沈宜昭一眼就看到了木牌上的字,显而易见的,他的俊脸耷拉下来。
“看来纪清今日不准备看诊了。”
他闷闷地叹息一声,站在马车前没了打算。
我却觉得,未必。
我慢慢走近那块木牌,在它面前蹲下。
这块木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颜色褪了不少。
我伸出手在木牌四周摸了摸,发现这木牌的木质也变了不少。
怎么看,都是久经日晒雨淋的。
想必,这木牌放在门口也有些年头了,应该不是今日所放。
他纪清哪里是今日不想出诊,他是根本就不想出诊啊。
我笑着摇了摇头,兀自站起来,越过木牌推开了三休居的大门。
沈宜昭见我如此唐突,急得大喊了一句:
“芳泽!”
这纪清性情古怪,你要是冲撞了他,可不好办啊!
沈宜昭心里着急,虽然心下有些不安,但还是跟赶快了上去。
于是,他现在就和上官芳泽一个表情了。
纪清应该是刚刚沐浴完,此刻只围着一条白布在屋里乱窜。
上官芳泽看到他时,他刚好也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一向体面的纪清慌忙躲到了大堂的桌子后面。
沈宜昭过来时,就只看到纪清漏在外面的两条雪白大腿。
见此场面,他面色一冷,而后贴心地伸手盖住了上官芳泽的眼睛。
盖我干嘛?
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天大的好机会吗?
我扒下沈宜昭盖在我脸上的手,站在门口朝着桌子后的纪清行礼,请求道:
“我有个朋友身中奇毒,如今卧病在床,性命垂危,请纪大夫救命。”
纪清虽处于很尴尬的境地中,却还是镇定冷着声音拒绝道:
“你朋友是死是活,与我何干?你们擅闯民居,还指望我救你们朋友?”
纪清啊纪清,你向来爱面子我可以理解,可这种情况下你还这么硬气,可就是真的作死了。
我勾唇一笑,假装心诚,装成一脸着急的模样。
而后,我自顾自地走上前去,在纪清身侧停下,继续行礼请他出诊:
“请纪大夫救命!”
沈宜昭见上官芳泽行事鲁莽,越发着急起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一时之间,竟也忘了上前去拉她。
见上官芳泽走了过来,纪清面色铁青地往桌子侧面又挪了挪,没有接她的话。
哦?
你以为躲着就有用了?
大好的机会,我可断不会错过。
我正想着,纪清却突然站了起来。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上官芳泽,趾高气昂地命令道:
“你,跟我过来。”
让我跟他过去?
这又是哪一出?
我没料到他会有此举动,下意识指了指自己,疑问道:
“我?”
纪清没有直接答复,而是转而对门口的沈宜昭道:
“你可以走了,她要是能把我服侍舒服了,我就去救你们那个朋友。”
服侍?
我?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这纪清,怎能这般羞辱我!
我咽不下这口气,沈宜昭自然也咽不下这口气。
他怒不可遏地冲到纪清面前,想揪起他的衣领,却发现没东西可抓。
沈宜昭迟疑了片刻,窘迫地放下了手,怒目而视,厉声呵斥道:
“觊觎他人娘子,你也配为医者?”
见有人替我出气,我顿时气消了大半,就又开始演起戏来。
我明面上退让,实则添油加醋道:
“阿昭,眼下还是小柔姑娘的脸重要,我没关系的。”
沈宜昭转头看向看似深明大义以德报怨的上官芳泽,心中更是气愤,暗暗捏紧了拳头。
我垂着眸子思忖了半晌,最终决定,还是要听纪清的话。
我留下。
按照我之前对纪清的调查,我不相信纪清会是那种登徒子,我想赌一把。
若是赌错了......
不,我不可能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