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石穿 第7章 心智退化

第七章

月色星盈映衬石阶，小院里两道身影正打得不可开交，一刻钟前，傀棠手持利剑挡在门前，“你休想带走他！”

坐在进了梦眠乡的银发少年床榻边上，被指着鼻子威胁的舞柳反过来质问，“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珍惜。岩卿冻伤成这样，我带他回天界疗伤有何不可？”

傀棠冷笑，“我看你才是笑话，他身上的寒咒难道不正是出自天界女娲之手。”

舞柳愣了愣，眸色短暂一暗又迅速回归如常，坚定口吻否认，“不可能。”

虽然舞柳一直清楚女娲娘娘很不喜欢岩卿，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女娲如此狠心对待岩卿，给他下神罚寒咒。

因此两人所持意见相悖，文的不行只能动武，霎时在院子里掀起一场风波，丁零当啷，斩草也摧花。

背着百来斤身量男子，拔山涉水的岩卿困倦得紧，屋里添了安神香所以他睡得很沉，良久终于被屋外嘈杂吵醒。

揉揉惺忪睡眼，爬起声推开门，就看见傀棠和什么人打了起来。

连忙出手帮忙，持剑横起，剑光直逼舞柳左眼瞳仁中央，肃然警告对方，“你想伤他，先过我这关再说。”

看着朝自己刺来的腾腾杀意，舞柳情绪不免有些激动，“岩卿你疯了吗？你看看清楚，你护着的这个人亲手了结过你性命啊！”

关于这件旧事，岩卿早已经听傀棠亲口承认，何况自己再度苏醒是傀棠往补天石中注入充足的鬼脉戾气的功劳。

恩恩怨怨一笔勾销。

他不能忘恩负义。

岩卿万般笃定回复，“傀棠杀我却也救我，如此就算两两相抵，我没理由怨恨救命恩人。何况我已经记不得所有前尘往事，也并不认识你。”

“啪啪——”屋檐上飒气坐着一位白纱裙袍面容稚嫩少年郎，段音鼓了鼓掌，语气甚是嘲讽，“不愧为女娲石，竟然大言不惭替仇人开脱。”

身为罗刹鬼域帝王，傀棠对于南池山七长老是有所耳闻的，段音格外厌恶女娲后人，只怕对岩卿也没有好感。

他匆忙开口解释，“女娲石乃是女相，岩卿是男儿身，他仅是一块普通五色石头，还望七长老不要误会。”

注意到眼前，七尺朗逸男子一副咬牙切齿万分痛恨自己不识好人心的模样，还有屋檐上那个白纱袍长老轻蔑嘲讽的口吻。

岩卿莫名心里不爽，横看竖看都觉得他们十分令人生厌都该死。

不适时脑海中回荡起一群孩童无情恶意的嘲笑声。

“啊！啊！啊……”一股戾气，瞬时由心滋长膨胀分裂成另一个魂魄，周遭落叶随着呐喊声横飞躁动。

待落叶飘落，清澈眸色渐渐透出墨砚沉黑。

傀棠只觉得身旁的岩卿，变了个人似的，不知何时竟然施展出一种压抑感控制术，自己脚底宛如黏胶，使出全身力气依旧动弹不得。

若有若无在岩卿和舞柳周围存在着一层无形结界，而他被完全隔绝在外。

结界中岩卿拿出一把琵琶，迈出两步到舞柳面前，把琵琶递给他，示意他弹奏看看。

“上古神器伏羲琴通晓世间万物音律，却唯独弹不响焚音琵琶。”一次又一次拨动琵琶弦，可惜在舞柳手中琵琶始终不响。

“其实你很清楚我们不是一路人。”随手把琵琶召回收起，他再次提醒舞柳，“别再靠近我了，快走吧。”

舞柳咬唇露出苦意，“我不走。”

短暂性失去神识后，眼底黑意退化回清澈晶蓝。

回过神的岩卿再次看见舞柳那张脸，瞳孔猛的一缩，“别打我……别打我……”急忙拽紧傀棠衣袖，一边乱喊一边拼命往他身后躲。

芸芸天界，最在乎补天石安危的恐怕就只有伏羲琴了，怎么可能会去打他。

感受到拽着自己颤动不止的手，便是再聪慧的罗刹鬼帝傀棠也犯了糊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眨眼间，舞柳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虽说段音讨厌女娲后人，但由于设下结界，他没有看见天界两人谈话，反倒对表露出惊恐反应的岩卿不忍，心间泛起怜悯。

关切问道，“他没事吧？”

慢了一步赶来的阿荣，刚好看见受到惊吓缩成一团的岩卿，多少猜到一些来龙去脉，伸手揉了揉小石头雪色飘飘长发，“别怕，坏人已经走了。”

哪想岩卿直接伸手环他脖子紧抱，似乎是用着细微嗓音念道一声，仅他自己听得见的“娘亲”两字。

“睡吧睡吧。”他竟也满眼慈爱拍抚他，被哄着怀里的小石头很快就睡了过去。

扶岩卿回屋躺下以后，阿荣向傀棠道出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坏消息，“如果我猜得没错，岩卿现在的心智可能和五岁孩童无异。”

阿荣是妖族唯一一个男身诞子的，身为云灿的娘亲，他能感觉得出，方才岩卿就像寻常百姓家受惊孩童，错把自己当作了娘亲以求安慰。

在陌生环境长老殿内，虞言要摸他头发也有意避开，目光注视着作为赔礼的拨浪鼓，也接过了自己递过去的姜汤。

证明岩卿对自己毫无防备。

多半正是因为自己身上存有慈爱母性，而且他也算亲眼见过岩卿犯癔症了。

这块小石头只怕从前被天界中人虐打得不轻。

蜷缩着身躯侧躺在床榻上，呼吸平缓绵长的岩卿手里还握着被子一角。

望着眉眼盈江的恬静睡颜，连阿荣都想替他鸣不平。

话说回来，受到神罚寒咒岩卿倒在山脚下，由两位长老路过带回山中，随后他再来告知苗疆有吃妖道仙的事情。

看似是小妖设法向身为妖皇的自己，递送一则祈求庇护的信号。

实际上，是有人布局。

促使他看穿补天石心智出了问题，想到这里阿荣再次提点傀棠，“看来不止你一个人想知道这块小石头丢失的记忆。”

傀棠只叹一声，“想起来又如何，想不起来又如何。眼下我只求寻到神农鼎还酆都城安宁罢。”

虽然的确很想了解那段记忆。

但是碍于答应过岩卿，不勉强他去重新面临那段痛苦记忆。

另外，傀棠自己已经算是某种意义上寻过仇，没必要再想起来缘由继续伤害岩卿。

现在正打算放弃这个念头了，只要找到神农鼎复原酆都城。

天界不留岩卿，他接岩卿回荔枝林住就是。

轻拿起被子角替梦乡中的岩卿掖好被子，阿荣摇摇头，“只怕这件事由不得你选择。女娲石不在人界，岩卿必定会因此担起责任赶赴苗疆的，这是天定，你拦不住他的。”

“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苗疆百花枯会有人来协助你们的。”

介于他提议弑杀道仙，已经惹三长老不悦，而且那位道仙只在苗疆附近作恶，并非是要与整个妖族为敌，干脆就由女娲族人来处理也比较妥当。

傀棠无奈点点头，“既然如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此番诸事还要多谢妖皇相助。”

“客气。”简单道了句客气，阿荣便迈出客房。

千年时光飞逝，谁都料不到，苏醒的补天石岩卿如同一个容易犯癔症的孩童。

冥冥中却有人，希望他重临苗疆回顾那段濒临陨灭的记忆。

仿佛一切与最初傀棠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去揭开被女娲作祟而封存丢失记忆。

背后真相隐隐清晰，可不知为何，他心里现在反而扑通扑通乱跳，格外不安逸。

没事人似的岩卿睡醒一觉起来，跟着弟子虞言去食堂吃早膳，一边吃还一边念叨，“要给傀棠多留些，他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呢。”

不同于南池山悠哉悠哉吃早膳氛围，九重天之上金碧辉煌、庄严圣静的伏羲殿内。

伏羲得知舞柳私自下到人界，不急惩罚于他而是询问，“你应该见到岩卿了，他还好嘛？”

舞柳低笑似是在自嘲，“他怎么可能过得好。”

神罚寒咒发作冻成那样，又忘却了前尘记忆，把自己视作敌人甚至执剑相对，哪怕期间岩卿恢复刹那神识，也只是赶他离开。

主座上的尊神伏羲，无奈轻轻叹气，“你注定和岩卿缘分难断，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尊神伏羲与女娲娘娘不同，他爱戴众生包括自己所创造的伏羲琴和女娲所炼制的补天石。

对于女娲漠视补天石的偏见，他自然知情，但他的立场不允许他去质疑女娲。

既然舞柳和岩卿有缘分，罚了也只能使得他性情更偏激，不如让他帮帮岩卿也好。

舞柳稍有些顾虑，“那寻神农鼎的事宜？”

找了数千年不见踪影，何况魔渊扣下女娲石，暂且不会闹事。

对于神农鼎现不现世，伏羲已然看淡，“不着急。另外，你去打探一下半边自毁神格，非要啃食雌蛇的原因。”

收到任务的舞柳有些不解，“苗疆雌蛇受命于女娲族，即便露清儿无暇顾及也有圣姑去管辖，为何您要我来查？”

苗疆道士半边的恶行，女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对伏羲提及过其中只言片语。

伏羲尊重她，就没多问。

不曾想苗疆道士吃妖闹得沸沸扬扬，把仙门长老的族人都吃掉了。

纵使此事是女娲有意包庇，伏羲也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听闻女娲为虎作伥，舞柳不仅未表露出任何惊讶，反而一脸鄙夷不屑，“女娲真是好狠的心，竟然为了刁难岩卿任由生灵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