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长宁 第8章 御灵峰灵狐

御灵峰的晨雾还未散尽时，楚瑶已拽着云姝的手腕，踩过沾着露水的青石板路。

夭夭化作巴掌大的雪色小兽，蹲在楚瑶肩头，毛茸茸的尾巴卷着一串铃铛，每走一步便发出细碎的“叮铃”声，惊起林间栖息的灵雀，扑棱棱振翅时洒下几片带着月华光晕的羽毛。

“小月光你看，那是三阶的‘踏雪貂’，去年我用三枚‘烈火符’才跟它们换了块玄冰髓呢！”楚瑶指着不远处嬉戏的几只银白小兽，又指向另一边攀在古松上的灵猴，“还有那些‘摘星猿’，可精着呢，上次偷了我半袋‘瑶光软糖’，害我追了整整三座山！”

云姝被她拽得气喘吁吁，却也看得目不转睛。

御灵峰不愧是飞琼宗豢养灵宠的圣地，漫山遍野都是奇珍异兽——溪边饮水的鹿群长着水晶般的鹿角，草窠里窜过的兔子拖着九尾，就连空气中都漂浮着灵宠们散逸的微弱灵力，混合着草木清香，让人身心舒畅。

“楚瑶师姐，夭夭平时也住在这里吗？”云姝好奇地看着肩头的小兽，夭夭正用湿漉漉的黑眼睛打量她，小脑袋还时不时蹭蹭她的脸颊，毛茸茸的触感痒得她直笑。

“呸，它可金贵着呢！”楚瑶刮了刮夭夭的小鼻子，换来一声不满的“啾”叫，“夭夭是上古灵狐血脉，从小跟着我长大，只有受伤了才会被长老送去灵宠院调养。不过嘛——”她话锋一转，促狭地眨眨眼，“它跟你家凌霜大师姐的‘霜华灵狐’可不一样，人家那只可是雪魄峰的异种，据说能口吐寒冰，还能……”

她话没说完，夭夭忽然“咻”地一下从她肩头窜出，化作一道白光射向不远处的梅林。楚瑶惊呼：“夭夭！你跑哪儿去？”

云姝也跟着望去，只见夭夭停在一株开满冰蓝色梅花的老梅树下，前爪扒拉着什么，嘴里还“啾啾”地叫着，像是在招呼她们过去。

两人连忙追上前，却见夭夭爪子底下，赫然躺着一支晶莹剔透的发簪。

那发簪约莫三寸长，簪杆是半透明的雪魄晶，上面用极细的纹路刻着层层叠叠的霜花，簪头则雕琢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瑶光花，花瓣边缘竟凝着不易察觉的月华微光，与云姝眉心的瑶光印记隐隐呼应。

更奇的是，簪子周围萦绕着丝丝寒气，却并不刺骨，反而带着一种清冽的香甜，像是雪后初晴时混杂着瑶光花香的空气。

“这是……寒霜簪？”楚瑶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想伸手去拿，却被簪子上的寒气激得缩回手，“我的天！这材质是雪魄晶不说，还刻着‘霜华绕月’的纹路，是只有雪魄峰极寒之地才有的灵物啊！”

云姝也看得呆住了。

她想起藏经阁里那枚“雪魄心”冰晶，想起凌霜指尖的冰凉触感，这簪子散发的气息，竟与凌霜身上的雪魄香如出一辙。

就在这时，夭夭忽然叼起寒霜簪，三跳两跳地窜到云姝面前，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然后猛地一跃，将簪子轻轻放在她发间。

“夭夭！你干嘛呢！”楚瑶想阻止，却见夭夭已经蹦回她肩头，小尾巴得意地晃了晃，用只有她们能听懂的灵狐语说道：“主人说，这簪子配小月光正好呀~”

“主人？哪个主人？”楚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睛瞪得像铜铃，“你是说……凌霜？！”

云姝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发间的寒霜簪。

簪身冰凉，却奇异地与她的体温相融，那朵瑶光花仿佛活了过来，在她发间轻轻颤动，散发出柔和的月华光芒。

她刚想取下簪子，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夭夭，又乱叼东西。”

云姝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

凌霜不知何时已站在梅树旁，身着一袭月白劲装，外罩着霜华斗篷，发间的松风巾被山风吹得微微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冷的眼眸。

她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冰蓝色鞭子，鞭梢还凝着未散的霜华，显然是刚从演武场练鞭回来。

夭夭见到凌霜，非但不怕，反而“啾”地一声飞到她肩头，用小脑袋蹭着她的脖颈，像是在撒娇。

凌霜却不为所动，目光落在云姝发间的寒霜簪上，眸色微不可察地深了深，耳根却以极快的速度染上一层薄红，好在被斗篷的高领遮住。

“大、大师姐……”云姝紧张得手指都在发抖，想把簪子取下来，却又舍不得那冰凉的触感，“夭夭它……”

“我知道。”凌霜打断她，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它顽劣，捡了别人遗失的东西，快取下来。”

“别人遗失的？”楚瑶可不相信，叉着腰就开始调侃，“凌霜大师姐，这寒霜簪可是雪魄晶所制，整个飞琼宗除了雪魄峰那几只老冰蚕，谁能拿出这等宝贝？再说了——”她故意凑近凌霜，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方才夭夭可说了，是‘主人’让它送的，除了你，谁还能是夭夭的主人？”

夭夭在一旁“啾啾”点头，小尾巴还指着凌霜，仿佛在说“就是她就是她”。

凌霜被楚瑶说得耳根更红，从耳廓蔓延到脖颈，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冷硬了几分：“楚瑶，再胡言乱语，就去冰魄潭抄《灵宠训诫》一百遍。”

“别别别！”楚瑶立刻举手投降，却还是忍不住朝云姝挤眉弄眼，“我不说了还不行嘛！不过凌霜师妹，这簪子……”

凌霜没再理她，目光转向云姝，看着她发间那朵轻轻颤动的瑶光花，眸色复杂。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些：“雪魄晶性属寒，你瑶光灵根虽能相容，却不宜久戴。”

她说着，便想伸手去取簪子，指尖却在触碰到云姝发丝的瞬间猛地顿住。

云姝能感觉到凌霜指尖的冰凉，还有她微微颤抖的指节。

她抬头望去，正好撞进凌霜闪躲的目光里，那双眼眸里映着冰蓝色的梅花，还有她自己带着红晕的脸颊。

不知为何，她忽然不想取下簪子，反而鼓起勇气，小声说：“大师姐，这簪子……很漂亮。”

凌霜的动作彻底僵住，指尖停在云姝发间，离那朵瑶光花只有毫厘之差。

她能闻到云姝发间淡淡的瑶光花香，混合着少女独有的清甜气息，让她心头那点被楚瑶戳破的慌乱，渐渐化作一种奇异的暖意。

“漂亮就戴着吧。”凌霜猛地收回手，转身看向梅林深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雪魄晶能稳固月华灵力，对你练‘揽月剑’有好处。”

楚瑶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喃喃道：“我的天……凌霜大师姐居然会说‘漂亮就戴着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夭夭“啾”地一声，用尾巴拍了拍楚瑶的脸颊，像是在说“少见多怪”。

云姝却没顾上楚瑶的调侃，她看着凌霜的背影，发现她攥着冰蓝长鞭的手指有些发白，斗篷下的肩膀也微微紧绷。

她忽然想起墨尘师兄说过，雪魄峰极寒之地的雪魄晶，千年才能开采一小块，通常只用于炼制高阶法宝，像这样雕琢成发簪的，简直是暴殄天物——除非，是特意为某人准备的。

“大师姐，”云姝轻声唤道，“这簪子……是你做的吗？”

凌霜的身体猛地一僵，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是。”

“哦……”云姝有些失落，却又觉得不对劲。

如果不是凌霜做的，那夭夭怎么会说是“主人”让送的？而且这簪子上的霜花纹路，和凌霜常用的剑穗、发带纹路如出一辙，还有那朵瑶光花，分明是照着她眉心的印记雕琢的。

楚瑶显然也不信，刚想开口，却被凌霜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御灵峰灵气混杂，”凌霜转向两人，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威严，“云姝灵力尚浅，不宜久留。楚瑶，看好你的灵狐，再让它乱叼东西，就送它去灵宠院关禁闭。”

夭夭吓得缩了缩脖子，躲到楚瑶身后。

楚瑶连忙赔笑：“是是是，我一定看好它！那什么，凌霜师妹，我们这就走，不打扰你……”她话没说完，就被凌霜打断：

“我来御灵峰，是为了寻‘霜华灵狐’的蜕毛。”凌霜淡淡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云姝发间的寒霜簪，“你们自便。”

她说着，便转身走进梅林深处，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冰蓝色的梅花丛中。

云姝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手不自觉地抚上发间的寒霜簪，那冰凉的触感仿佛还带着凌霜指尖的温度。

“我说小月光，”楚瑶凑过来，压低声音笑得不怀好意，“你家大师姐这耳根红得，都能滴血了！还说不是她做的？我看啊，这簪子保准是她亲手雕琢的，说不定在雪魄峰蹲了好几天呢！”

云姝脸颊发烫，却没有反驳。

她想起凌霜在藏经阁里说过“雪魄峰的风太冷”，想起她为自己取雪魄露炼制霜纹膏，如今又送来这枚珍贵的寒霜簪——这座冰山，总是在不动声色间，把最温暖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走啦走啦！”楚瑶见她发呆，拽着她就往灵宠院方向走，“带你去看刚出生的‘望月兔’，毛茸茸的可可爱了！不过先说好了，不许跟凌霜大师姐告状，上次我偷偷摸了兔宝宝的耳朵，被它们妈妈追了三条街……”

云姝被她拽着往前走，却忍不住回头望向梅林深处。

晨雾渐渐散去，冰蓝色的梅花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仿佛凌霜眼中偶尔流露的温柔。

她摸了摸发间的寒霜簪，那朵瑶光花似乎开得更盛了，散发出柔和的月华，与她眉心的印记遥相呼应。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凌霜正站在梅林深处的一块巨石后，指尖还残留着云姝发丝的柔软触感。

她看着云姝跟着楚瑶离开的背影，发间那枚寒霜簪在阳光下闪着清冷的光，与她眉心的瑶光印记相映成趣，竟比任何法宝都要契合。

“笨手笨脚的……”凌霜轻声呢喃，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如同雪魄峰巅悄然绽放的霜花，“连簪子都戴歪了……”

她抬手，指尖凝聚出一朵小小的霜华，轻轻一弹，那霜华便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追上云姝的背影，悄无声息地将她发间的寒霜簪扶正。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走向梅林更深处，寻找那难寻的霜华灵狐蜕毛——那是她准备用来给云姝缝制护心帕的材料。

御灵峰的风吹过梅林，卷起几片冰蓝色的花瓣，落在凌霜走过的石板路上。

远处传来楚瑶的笑闹声和夭夭的“啾啾”叫声，还有云姝偶尔发出的清脆笑声，像一串散落的瑶光珠，滚落在铺满霜华的心底。

那枚寒霜簪，不仅是雪魄峰的馈赠，更是一座冰山小心翼翼捧出的、比月华更温柔的心意。

而云姝发间那抹清冷的光，也终将在不久的将来，照亮某座冰山深藏的秘密，和一段跨越极寒与月光的、悄然滋长的情愫。

御灵峰的灵狐们在林间嬉戏，夭夭趴在楚瑶肩头，看着云姝发间的寒霜簪，小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它知道，主人的心思，就像这枚簪子一样，看似冰冷，内里却藏着化不开的温柔，而它，就是那个最棒的传信小灵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