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长宁 第6章 藏经阁霜痕

飞琼宗藏经阁坐落在瑶光峰西侧的悬壁之上，由万千块墨色玉简砌成，远远望去如一方镇纸压在云涛之间。

阁内分三层，藏着宗门数万载积累的功法典籍，空气中常年弥漫着陈旧玉简与灵墨混合的淡淡香气，连穿窗而入的山风都带着几分沉静的灵力波动。

云姝抱着一摞《基础剑式图谱》，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由灵力凝成的禁法光纹。

她今日是为寻“揽月剑”的后续剑谱而来，昨日小比后凌霜那句“灵力还是散了”始终萦绕在耳畔，让她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着如何能将“碎光”一式练得更凝实些。

藏经阁一层是炼气筑基期功法，二层为金丹元婴期，三层则是宗门秘典，需长老令才能进入。

云姝仰头望着盘旋而上的白玉楼梯，二层檐角挂着的风铃正“叮铃”作响，声音清越，却莫名让她想起凌霜剑穗上的瑶光丝线。

她定了定神，走向标注着“剑术”的玉简书架。

这里的玉简都以灵绳串起，悬在雕花木架上，每一枚都刻着古朴的剑纹。

云姝踮起脚尖，指尖拂过冰凉的玉简，目光在“揽月”二字上顿住——那排书架顶端，果然放着几枚刻着弯月纹路的玉简。

“太高了……”她喃喃自语，试图蹦起来够，却因灵力不稳晃了晃，差点摔倒。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笨手笨脚。”

云姝吓得猛地回头，撞进一双映着书阁光影的眼眸里。

凌霜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身着月白常服，未束发冠，墨发仅用一根霜华绸带松松系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和。

她手中握着一枚刻着“雪魄”二字的黑色玉简，玉简边缘凝着丝丝寒气，显然已在此处许久。

“大、大师姐！”云姝脸颊瞬间发烫，下意识攥紧了衣角，“你怎么也在这里？”

凌霜挑眉，目光扫过她踮着的脚尖和够不到的书架，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素手轻扬，那几枚“揽月剑谱”便自动从架上飘落，被她屈指一弹，稳稳落入云姝怀中。

玉简触手生凉，还带着凌霜指尖淡淡的雪魄气息。

“谢、谢谢大师姐！”云姝连忙抱紧剑谱，心脏砰砰直跳，“我想找找‘揽月·碎光’的批注，昨日你说我灵力散了，我……”

“嗯。”凌霜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落回手中的《雪魄秘典》，却没立刻翻开，“‘碎光’需以神御气，非单纯聚灵。你瑶光灵根纯净有余，却少了些凝练之法。”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此剑谱最后一卷有‘月华凝珠’之法，可助你稳固灵力。”

云姝连忙点头，低头翻看剑谱，却因紧张而手指发颤，差点让玉简滑落。

凌霜见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伸手替她扶稳了最下面的一枚玉简，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云姝浑身一激灵。

“大师姐，你在看《雪魄秘典》？”云姝连忙转移话题，目光落在凌霜手中的玉简上。

她曾听墨尘师兄说过，这是飞琼宗主修冰系功法的弟子必读之典，只是内容艰深，极少有人能通篇领悟。

凌霜“嗯”了一声，将玉简合上，玉简表面的雪魄纹路瞬间隐去，化作普通的黑色玉简。

她没多解释，只是抬眸看向云姝，眸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停了一瞬，又迅速移开：“此地禁法森严，莫要随意触碰高阶玉简。”

“我知道的！”云姝连忙保证，指了指脚下的光纹，“我都绕开了，就像大师姐教我的那样，按照‘乾、坎、艮’的顺序走。”

凌霜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嘴角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云姝却因后退时没注意脚下的凸起，“哎呀”一声踉跄，怀中的剑谱散落一地，更糟糕的是，她竟撞动了旁边的书架！

“哗啦——”一声，几枚陈旧的玉简从书架顶层坠落，其中一枚边角磨损的古籍不偏不倚地砸在云姝脚边，封皮上“寒月令”三个字已模糊不清，书页被震得翻开，飘落下一片晶莹剔透的冰晶。

那冰晶呈六角星形，每一个角都凝着细碎的霜华，在藏经阁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幽冷光，竟似有月华在其中流转。

云姝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蹲下身去捡书，嘴里不停念叨：“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凌霜却比她更快一步，弯腰拾起那片冰晶。

她指尖刚触碰到冰晶，那六角星的边缘便泛起一层淡淡的白雾，像是在呼应她体内的雪魄灵力。

她眸光微闪，手指轻轻捻着冰晶，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日更低沉些：“此晶……只结在雪魄峰顶。”

“雪魄峰？”云姝愣住，她只知道那是飞琼宗极北的一座险峰，常年被万年玄冰覆盖，据说只有金丹期以上弟子才能靠近，“大师姐，这冰晶怎么会在古籍里？”

凌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手中的冰晶，眸色深沉，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藏经阁内一片寂静，只有远处风铃偶尔响起的“叮铃”声，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云姝看着凌霜专注的侧脸，月光透过高窗洒在她发间的霜华绸带上，竟让那抹冰冷的白色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很多年前，”凌霜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初入宗门时，曾随师父去过一次雪魄峰。”她指尖的冰晶轻轻颤动，霜华纹路与她眉心若隐若现的雪魄印记遥相呼应，“此晶名为‘雪魄心’，需以千年玄冰之气与自身灵力共同凝结，百年难得一枚。”

云姝听得入了神，她从未听过凌霜提及过去，更不知道她与雪魄峰还有这样的渊源。

她看着那片在凌霜指尖流转的冰晶，忽然觉得它像极了凌霜——看似冰冷坚硬，内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与光芒。

“那……这冰晶怎么会在《寒月令》里？”云姝小声问道，好奇心压过了紧张。

凌霜沉默了一下，将冰晶小心翼翼地放回书页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她合上古籍，指尖在封皮上轻轻拂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冰晶的寒意。“许是哪位前辈留下的吧。”她淡淡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此地不宜久留，你找完剑谱便回去吧。”

云姝看着她忽然冷淡下来的神情，知道她不想再谈，便点点头，连忙将散落的剑谱捡起来。

凌霜见状，也弯腰帮她，两人的手指在捡起最后一枚玉简时再次相触，这一次，云姝没有躲开，反而偷偷抬眼看去。

只见凌霜耳根微不可察地红了，眼神有些闪躲，迅速收回手，将玉简递给她。“‘月华凝珠’之法在第三卷最后一页，”她顿了顿，补充道，“若有不懂，可来问我。”

“嗯嗯！”云姝用力点头，心里像灌满了蜜糖一样甜。她看着凌霜转身走向二层楼梯的背影，白色常服的衣摆随步伐轻扬，发间的霜华绸带在光影中若隐若现，忽然鼓起勇气喊道：“大师姐！”

凌霜停下脚步，却没回头，只是侧了侧头，示意她继续说。

“谢谢你。”云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藏经阁内回荡，“不仅是因为冰晶，还有……很多很多时候。”

凌霜的肩膀微不可察地一颤，却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抬步走上楼梯，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二层的光影中。

云姝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嘴角忍不住上扬，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剑谱，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凌霜指尖的冰凉气息。

她抱着剑谱，小心翼翼地按照“乾、坎、艮”的顺序走出藏经阁一层的禁法区域，刚走到门口，就撞见匆匆赶来的墨尘。

“云姝师妹，你果然在这里！”墨尘推了推眼镜，气喘吁吁地说，“楚瑶师妹让我来找你，说是丹鼎堂新炼了‘瑶光软糖’，让你赶紧去尝尝，晚了就被她和夭夭吃完了！”

云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起楚瑶贪吃的样子，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她顿了顿，忍不住问道：“墨尘师兄，你知道雪魄峰吗？”

“雪魄峰？”墨尘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知道啊，飞琼宗极北险峰，万年玄冰覆盖，据说峰顶有雪魄神树，是修炼冰系功法的绝佳之地，只是那里灵气紊乱，又有高阶冰蚕守护，极少有人去。怎么了？”

“没什么，”云姝摇摇头，想起凌霜手中的“雪魄心”冰晶，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就是突然听说，好奇问问。”

墨尘也没多问，笑着指了指山下：“快走吧，再不去楚瑶师妹该把丹鼎堂翻过来了。”

两人并肩走下藏经阁的悬壁石桥，云姝回头望了一眼藏经阁二层的窗户，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风铃的“叮铃”声。

她知道，凌霜一定还在里面，或许还在看着那本《雪魄秘典》，或许在想着雪魄峰上的往事。

她抱紧怀中的剑谱，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学会“月华凝珠”，不再让大师姐担心。

至于那枚来自雪魄峰的冰晶，还有凌霜未说完的话，她相信总有一天会知道答案。

阳光穿过云层，洒在瑶光峰的石阶上，云姝跟着墨尘师兄往下走，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凌霜捻着冰晶时专注的眼神，和她发间那抹柔和的月光。

她忽然觉得，那位总是冷若冰霜的大师姐，就像藏在雪魄峰深处的珍宝，需要她小心翼翼地去发现，去靠近。

而藏经阁里那片偶然飘落的霜痕，不仅是雪魄峰的印记，更是她们之间悄然滋长的、比冰晶更剔透的情愫。

云姝低头笑了笑，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仿佛连怀中的剑谱都染上了一丝甜甜的瑶光气息。

此刻的藏经阁二层，凌霜站在窗前，手中再次拿起那枚《雪魄秘典》，却没有翻开。她看着山下云姝轻快的背影，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如同雪魄峰巅万年不化的寒冰上，悄然绽放的一朵霜华。

“傻丫头。”她轻声呢喃，指尖凝聚出一朵小小的霜华，与书页间那枚“雪魄心”冰晶遥相呼应，“雪魄峰的风，太冷了，不该让你知道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有些好奇，一旦种下，便会像瑶光花的根系一样，在心底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