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又一程 第97章 巡光

将这事简单地讲了一番后，莫怀似乎就多了许多心事。云谏见状也没多问，让莫怀先回去休息了，而莫轻尘自然也跟着他师傅离开了，而剩下的三人都没有立刻去休息的打算，一起在窗边坐着。

“我们还要多久才到？”云谏感受着由孤云雪域而来的寒意，问封无凝。

“我们明日就能到浮岚，从那里去渺天北是最近的，不过继续往北去就坐不了马车了，那里天太冷，邪气也太重，马儿都不愿意过去，我们得自己走过去。”

“孤云雪域一直是这样吗？”

“什么样？”封无凝问。

“嗯……一直乌云密布，没有晴天，还冷得要命——许多年前我在凡间游历的时候来过这里，那时好像不是这样的，莫非是我记错了？”

“你没记错”，封无凝沉重道：“很多年前这里不是这样的，事怨魂在这里聚集后才变成这样的事。”

怨魂本身就包含着世间纯粹的怨恨，天生就能吸引那些以人为食的妖鬼和邪祟，因此，当年怨魂在孤云雪域聚集后，这里的妖魔鬼怪也多了起来。

“我还记得，在我还小的时候，北域进入夏天的时候，山上得雪是会化的，不过如今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

封无凝顺手指了一个方向，然后继续道：“那边有北域的界碑，我之前听人说，在许多年前，霜华三城也是很热闹的地方，只可惜，我从未见过那样的盛景。”

“如今路边的这家客栈，还是我们域主要求开着的，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只是方便我们送信。”

“听你这么说，我越来越觉得你们域主是个奇女子了。”

“我们域主吗……”，封无凝笑了一下，“我之前听我师兄说，在十多年前怨魂进入孤云雪域的时候，她和她哥哥一路杀到了华天宗内，那时北域的大小门派不少，但在怨魂过来的时候，因为从未见过，大多数门派都是一盘散沙，有些甚至只顾着门派内的斗争，并没有将怨魂当回事，后来我们域主杀了华天宗宗主，又将诸多门派统合至一处，直至那时，孤云雪域的人才开始直面怨魂。”

不过那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因为怨魂和邪祟带了的影响早已不可避免，修士和凡人死的死、伤的伤，更有许多人冻死在那个让人绝望的冬天里。

但……活着的人，仍需向前。

“我们域主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所有的怨魂都收拢在了渺天北，自那以后，孤云雪域的状况才好些，我们也有了时间去处理那些邪祟。”

如果说其他门派的人相信他们宗主是因为深厚的修为，那孤云雪域的人相信域主或许是因为她为雪域的人带来了关于未来的无数期许。

因此，孤云雪域的人愿意放下宗门内的纠葛，暂时放下对温夜升和雷朝晖的恨，去率先解决眼前所面临的种种困难。

或许是在外奔走许久后终于回到了让他熟悉的故乡，哪怕已经很晚了，封无凝也依旧很清醒，没有一丝困倦的意思。他看着远处的雪，在一片寂静中再度开口：“云谏，你要不要听听我小时候的事？”

云谏听封无凝这么开口，轻轻挑了挑眉。

云谏其实本没想着聊太久的，他身上本来就冷，孤云雪域的冷意更不是他的衣袍能挡得了的，所以在夜里，他该早点休息才是，不过封无凝难得提起这个，他也不该扫了兴才是。

“嗯，你说吧。”

扶疏听了云谏这话后看了云谏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了。

封无凝见扶疏这番动作有些疑惑，问云谏：“这是？”

“没事，你讲吧，我听着。”

封无凝半信半疑道：“嗯……好吧，从哪里说呢？”他略微思量了一下，然后道：“这样吧，先给你讲讲巡光先生的事，这可是孤云雪域里的小孩子都听过的故事。”

孤云雪域的夜总是沉寂的，而在沉寂之下，无数邪祟无声地活跃着。在许多年前，怨魂还未被收拢之时，因为怨魂和邪祟太多，又太过分散，十分难处理，以至于那段时日孤云雪域无人能在夜间安睡，人人都担心自己会死在无声的梦里。而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孤云雪域内便流传起了“巡光先生”的传闻。

有凡人在夜里看见有一人持灯行于街道，那人用黑袍掩着面容，让人看不清神情，但无一例外，在那个人出现的地方，邪祟和怨魂都会少上许多，因此人们便认为邪祟是被那黑袍人所除。因为不知其容貌，亦不知其姓名，便以他手上的灯为名，称呼他为巡光先生。

那时许多人都不信这件事，因为见过巡光先生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只是有人实在好奇，便去询问了域主。

那人本想去问问巡光先生是真是假，又究竟是何人，只是最后却得到了一个十分模糊的答案。

那时域主说：“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竟有人愿意默默守护百姓而从不留名，这实在让我敬佩。”

那人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只是在那之后，孤云雪域无端地多了许多“巡光先生”。

他们奔行于夜，看护凡人的梦，他们隐匿于雪，带着灯盏的微光。

而在怨魂被收拢之后，虽然邪祟依旧很多，但因为域主在各处都安排了人日日巡逻，凡人的日子便好过了许多，于是巡光先生也渐渐淡出了凡人的视野。

直至数年后，霜华三城中的玉絮城因为一些妖鬼死了许多人，于是又有人想起了巡光先生，他们怀念巡光先生从前的庇护，于是便为巡光先生和域主造了石像，他们相信他们所敬重的域主和巡光先生会保佑他们平安。后来许多百姓听闻了此事，也在雪域上为域主和巡光先生造了像。

而在那之后，巡光先生再度出现，他们和域主安排的那些修士一起，守护着这片雪域的安宁。

据旁人说，这事传到域主耳朵时，域主愣了许久。

又据旁人说，域主曾经亲自去玉絮城看过她和巡光先生的像。

这些据说在时光中已经不再重要，而那段过往在孤云雪域每个人的心里却都无法被磨灭。

……

云谏先前从扶疏口中听过巡光先生的名号，他当时只觉得有趣，而如今当他真的走到这片雪域上后，才知晓那名号的分量。

“听你这意思，你先前也去做过巡光先生？”云谏笑着问。

“啊，这么明显吗？”封无凝愣了一下，挠了挠头道：“我还觉得我告诉你的时候你会很惊讶呢。”

“有这种事你一定会去做的，没什么好惊讶的，不过……这不是很骄傲的一件事吗？怎么看你有点不好意思？”

“啧，按理说是这样的，但是……我出了点意外，我那时遇到了一只妖，但是没打过，那只妖跑了，我自己也昏倒了，后来还是那附近了百姓早上醒来后见我躺在外面，便将我救了回去。还好那时我们域主就在那城里，她将那只妖消灭了，后来她在知道我之后，又将我选为学生，由她亲自教导。”

“那时你多大了？”云谏问。

“我那时多大了？嗯……让我想想，好多年了，我都记不太清楚了……好像十三还是十四来着……”

云谏闻言笑了一下，问：“难怪域主会选你……你那时还这么小，怎么想着大晚上去做这个？”

“唉，我爹娘那时都死了，我家里也没别人，我便想着出去逛逛，而且我那时已经练了一段时间的功，心里就想着试试看，那些在城中巡逻的人天天那么辛苦，我万一能帮上呢？”

“不过最后好像帮了倒忙就是了”，封无凝补充道。

“真要是觉得你帮了倒忙，域主就不会让你跟着她学习了。”云谏笑道，“你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域主嘛，你要相信她看人的眼光不会错。”

“是、是吗？”封无凝不确定地开口。

说话间，封无凝的余光瞟到扶疏从一边走了过来，而他身后跟着这客栈的老板。

“拿好”，扶疏将一个手炉塞到了云谏怀里。

“是的”，云谏回了封无凝的话，然后稳稳地接住了扶疏递来的手炉，撇了一眼老板后问扶疏：“这是？”

“他说有话要跟封无凝说，便跟着我一起过来了。”扶疏在云谏身边坐下道。

封无凝见到扶疏的这番动作，先是怔愣一下，然有些懊恼道：“唉，我之前一直待在孤云雪域都忘了这里比别处冷些。”

“没事，这是我自己身体的缘故，不怪你，你们要是有什么事要说的话，我们就先走了。”云谏道。

“不用不用”，封无凝赶忙摆了摆手，“你们听听也无妨”。

那老板闻言朝封无凝点了点头，“已经准备好了，明日浮岚城就会派人过来，将他押送到玉絮城。”

封无凝闻言点了点头，随即便让那人离开了，见云谏和扶疏都有些疑惑，他解释道：“温夜升明日就不跟我们一起了，我们会将温夜升送往玉絮，然后再由玉絮送往华天城，域主说，她会在孤云雪域众人的见证之下亲手杀了温夜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之后你们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现在还有什么事要问他吗？”

华天城是原本华天宗的所在地，自华天宗宗主被域主杀了之后，那里便成了孤云雪域年轻弟子修习之地。

云谏安静了一下，问道：“域主打算什么时候杀他呢？”

“具体什么时候不清楚，但肯定是在怨魂一事解决了之后。”

“那……到那一天再说吧，我可能要有话要告诉他，但现在还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