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又一程 第20章 长街

次日早，天刚亮，云谏的门便被敲响了。云谏昨晚一直在试着运转灵气，后来又将这段时间的种种经历细细思量了一番，其实没怎么睡。

“进来。”云谏昨晚跟扶疏说过早上来叫他，这会儿不用猜他也知道外面是谁。

扶疏进来后见云谏已经醒了，便说：“你也不必这……”

他的还还没说完，却突然愣在了原地。

云谏心中疑惑，抬头去看他，“怎么了？”

扶疏却没说话，只是向云谏走了过去。

他沉默地站在云谏面前，注视了云谏片刻后，他伸出了手，擦着云谏的耳朵摸向了他的头发。

“云谏。”

“嗯？”

“你的头发变白了。”

云谏闻言看去，果然发现发梢末很短一段发丝变成了银白的。

他在心中长叹一声，已然明白了怎么回事。

但扶疏还不明白。

“为什么？”他问。

这明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问句，云谏却不知为何从中听出了些悲伤的意味。

所以云谏并没立刻回答他，而是偏着脑袋朝扶疏笑了一下，“这样好看吗？”

扶疏一愣，看着云谏含笑的目光，与过往闯入他脑海中的那一幕幕重合。

在过去十五年的许多个梦中，他见过无数次这白发，而今他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一切并不是梦。

“好看”，扶疏说，“不骗你。”

“那便好。”说着云谏就要出门。

可扶疏并未让他就这么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又问了一遍。

看他那架势，颇有些问不出答案便不罢休的意味。

云谏无法，只能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信。”扶疏斩钉截铁道。

云谏闻言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我昨天晚上没做别的，只是运了一遍灵气。”

扶疏看着云谏，似是想看出云谏这话是真是假，片刻后，他总算了收了目光，随即叹了口气。

“先前我就觉得你经脉不太正常，原来是这样……”

“哦？你知道。”云谏有些疑惑，但也好奇。

“嗯，我曾经在隐熹山的藏书阁见过。与冲功法，它与一般的灵力运转方式不同，我当时没在意，便没细看，只大致知道它会将经脉中的灵气快速聚集，从而迫使修为不断增长。因此练与冲功法的人，修为增长的往往很快，但它对经脉的损伤很大，修习者的身体往往孱弱，头发也会变白。”

“这样吗？”云谏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扶疏沉默地看着云谏，心中其实有很多话想要说，他想问为什么云谏要练这个，也想让他别练了，还想问云谏疼不疼，可这些念头在他心中徘徊良久，他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这是云谏的事，他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去怀疑。

云谏见扶疏犹豫的表情，以为扶疏是在担心他的身体，便笑着说：“别担心，我没事的，璃茉和封无凝醒了吗？”

扶疏就那样沉默地看着云谏，没接话，云谏没听到扶疏的回答，便疑惑地嗯了一声。

在片刻的寂静后，扶疏无声地让了路，“他们应当已经起来了，下去看看吧。”

云谏点点头，“嗯，那走吧。”

封无凝和璃茉其实早已起来了，此刻正在楼下等着，今日人格外多，璃茉注意到云谏下楼了，怕云谏没看到她们，朝云谏挥了挥手。

“公子，这边。”

云谏看着两人似乎在楼下已经等了很久的模样，笑着朝扶疏道：“你叫我是不是有点晚了，看样子，他俩起来很久了。”

扶疏不怎么在意道：“要买的东西在晚上才开始卖，不急。”

“那便好。”

两人走近后，封无凝和璃茉也注意到云谏变白的头发，封无凝张口便问，“你的发尾怎么变白了？是我看错了吗？”

云谏惊异道：“咦，白的不是才正常吗？我之前就是这样啊。”

云谏这状况很明显有问题，但是这话倒也没错，十五年前的云谏，头发确实是白的。

封无凝张了张口，以为云谏误解了他的意思，“不，我是说，你昨天头发还是正常的，今天怎么……”

见封无凝继续问了下去，云谏又无奈又想笑，“封公子觉得这种秘密我会告诉你吗？别问了。”

云谏这话说的很直白，封无凝就算再傻也知道闭了嘴。

“哦，好、好的。”然而他嘴上虽然应答着，但目光还是时不时地往云谏头上瞟。

“现在走？”扶疏问。

“哦，给你们这个。”璃茉拿出刚才买的面具在云谏面前晃了晃，“怎么样，面具我已经买好了，你们一人一个。”

云谏朝街上看去，这才发现，街上的人都已经戴上了面具。

封无凝听到这些才移开了眼睛，回过神来赶忙道：“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去跟掌柜说一声。”

云谏接过璃茉递来的面具，开玩笑道：“今天这街上么多人，又都戴着面具，要是我走散了你们也认不出我吧？我身上没有钱，岂不是要饿死在街头？”

他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扶疏真的开始想这个问题了，他注视了云谏片刻，然后从衣袖里拿出一枚平安扣，然后递给了云谏。

云谏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扶疏，不知他这是何意。

“我在这上面附了咒，你要是走散了我能很快找到你。”扶疏朝云谏道。

云谏摇摇头，轻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会走丢，而且，我现在的头发变白了些，应该很好认。用不着，你自己收着吧。”

扶疏没说话，却也没收回手。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最终还是璃茉劝道：“公子，要不你拿着吧，反正这放在身上也不碍事。”

云谏笑了笑，偏头朝璃茉道：“你怎么不劝还他反而来劝我？”

“我觉得扶疏说的很有道理。”璃茉的话音很是认真。

云谏有些无奈地唉了一声，随即伸手去拿过了扶疏手心中那枚还带着体温的平安扣。

“我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你既不是爱玉之人，也不像能买得起这些东西的人，哪来这么多好玉的？”云谏将玉拿在手里摩挲片刻，抬头问扶疏。

扶疏闻言也愣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

云谏以为扶疏没明白他的意思，继续道：“你腰上那块玉佩也是世间少有的好玉。”

“嗯，可能是有人喜欢骗我吧。”扶疏不知想到了什么，松开了眉头，话音中没什么情绪。

云谏：“？？？”

他看向扶疏，但扶疏似乎并不想跟他解释这个，刻意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云谏见状，不由得呵了一声，“既然如此，你是不是也该给璃茉一个？”

璃茉赶忙道：“不用了，昨天扶疏已经在我身上布了咒，我是一个傀，就跟一个物件差不多，不需要再多戴些什么。”

云谏本是想看看扶疏还有没有玉，但璃茉这么一说，他就没理由再多说些什么了，只是听璃茉这么自己，他心中莫名有些难受，也渐渐走了神。

他心想，璃茉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傀吗？他不觉得如此，月枯弄出这么一个傀来，如果只是为了给他带句话，那大可不必。只可惜他忘了，而璃茉也不记得。

“走吧。”片刻后，当封无凝过来时，见几人皆是若有所思的模样，有些疑惑，又莫名有些慌张，“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云谏的话音如平常一般随意，就像方才的走神并不存在。

今日的天气很好，几人便沿着长街走，四面八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街上百般热闹。

见到这番景象，云谏无端地想起，他从前应当也来过此地。不过那时应当不是春天，而是冬天才对，他想起那时客人所穿的衣物都厚些，他似乎坐在哪家酒楼窗旁看着街巷。

那时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眼前走过，也如今日这般热闹。有人匆忙，有人悠闲，而他只是握着折扇，看人间景色万千。

三里路不算远，没一个时辰便到了。离着很远，就能看到那棵青松，它华盖如云，笔直地立在街边，矮处的树枝上挂满了祈福的红布条。远远望去，很是壮观。

因为三人都没有祈福的想法，便只有封无凝往那青松下走去了，他们只在一边远远地看着。

在封无凝离开后，云谏凑近了些扶疏，问他：“你从前来过这里吗？”

因为戴着面具，云谏看不清扶疏的面容，但仅凭声音，他觉得扶疏方才似乎在想什么事。

“来过，还不止一次。”

“哦？仔细讲讲看。”扶疏看了云谏一眼，“我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跟我师傅一起来的，那时我还很小，那回她是来买书的，但闲逛时她带我吃了很多东西。”

“你入山前没有来过这里？”云谏好奇道。

扶疏沉默了片刻，“其实入山之前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就像……他的一生是从入了隐熹山后才正式开始的。

闻言，云谏转头看向那棵青松，心中不知为何生起一股莫名的怀念来。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云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