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夕 第12章 面纱女子

那一看便很是柔弱的女子背后背着一个背篓，虽在此处看不清里面装的什么，但那重量压弯了女子的身躯，迫使她只能半低着身走路。在她的身旁走着一位老爷爷，这位老人右手拄着根粗木枝，步履蹒跚缓慢，背后虽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但脊背已经弯曲，几乎呈现一个半弯的状态。这应是长年劳累留下的后遗症，已经让他再也挺不直身了。

他们二人往这边走来，女子的头也很快低下，应当是没想和这些前来之人有什么接触。

沉楠被那只眼睛弄得晃神一秒，清醒后就快步走了过去。

女子见他挡住了自己的路，便缓缓抬头。

“需要帮忙吗？”

她只到他脖颈处，没有刻意抬头看他的脸一眼，或许也是面纱朦胧，看了也什么都不清的缘故。她很快道：“不用。”

这声音算不上温柔，而是让人感觉凉沁沁的。

沉楠往后瞧了一眼，看见那背篓里装着的是就快要满溢出来的砖头和一些木头块。

这一定很重。

沉楠想着。

老爷爷见眼前这个大小伙子想帮忙，而且又身强力壮的，就开口拜托道：“小伙子，我家就在前面不远。这姑娘见我走路困难，好心来帮我，但是，这东西实在是太重了。你能不能帮帮我们？就再走一会儿就到了，不远的。”

这背篓的确很重，几滴汗珠已经挂在这面纱女子的额头上，慢慢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

沉楠又看了这女子一眼，见她并没有想递给自己的意思后就直接伸手把那个背篓从她身后取了下来。他的手指尖不可避免地滑过了那片柔软细腻的外衣，只有肩膀处的一点点，并没触碰到其它地方。

可她却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即使被碰到的仅仅只是衣衫，她的肩膀处还是像条件反射般地抖了一下，同时她的步子还往后撤了一步。

仅是这样的接触，也让她感到紧张又排斥。

沉楠见她撤了一步后也没多想什么，只以为是女子常有的矜持而已。

“你……”

这女子直视着眼前人，吐出的话带着点怒气，可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沉楠单手拿着那背篓，看上去毫不费力。他还是那副模样，见谁都是一个笑脸，只是此时嘴角勾起的样子有些调戏感觉。他凑近她一点，刻意放慢语速：“我什么？”

那女子透过面纱虽看不太清这人的样子，但也清楚他是在笑，而且这人的说话语气实在是没个正形。

她不愿理他，径直走过了他身边。

就她路过他身边之际，沉楠感觉空气中多了股淡淡的香味，不轻不重，给周围的清新添了抹特别的生气。

一切都刚刚好。

“小伙子，就前面！”

这老爷爷的话把他思绪重拎了回来。

沉楠看着不远处的一群人，随手提着那背篓，说道：“你们先走，我很快赶上。”

小北看到这画面还感慨了一句：“真没想到寂城城主竟然这么年轻，看着和我们也不差多少，关键他还这么乐意帮助别人，真是少见！”

徐笙宁没接这话，但脑子里却不自觉想起了他独自一人挡住那铺天盖地的毒物的背影。

这人虽言语随意了些，但也真的是个不错的人。

她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正当众人要继续赶路之时，刚刚那女子的目光递了过来，很快停留在一男子背上背着的那刚生产完的女子身上。

她面纱下的眉头不禁皱起，很快便快步走了过去。

庆谈见这女子直奔这边，感觉来势汹汹的，竟然让他莫名有点紧张。

他背上的女子眼皮半垂，半睡不睡的样子，虚弱难忍的感觉让人一眼便能看出了。她这一路上很是受折磨，但也没别的办法缓解，只能靠毅力硬撑着。

那女子已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前方众人也停下脚步看着这边情况。

庆谈问道：“你，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刚生产完？”

“啊？”

女子重复问道：“她刚生完孩子，是吗？”

庆谈这才反应过来，可也不知道这女子问这个问题是为什么，只用呆滞的眼神看着她点头道：“嗯。”

“你们是想她死吗？”

“啊？”

这女子直面看着庆谈，明明他什么都看不到，可却能想象到面纱下有一双寒冷凛然的双眸正瞪着自己。

她道：“把她放下。”

庆谈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听到这女子命令一般的口吻后便照着她说的去做。他蹲下，真把背后的女子轻轻放在了地上，也是这才注意到自己背上女子已经苍白到近乎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眼前这面纱女子蹲下，在她的手刚要触碰到那女子时却被一把剑拦了下来。

徐笙宁自然不能让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随意上手，手中的剑拦在她们之间。她低着头，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这女子头也没抬，淡淡道：“你们若不想她死在这儿就别拦我。”

那把剑本没打算收回去。

济宁在这时走了过来，轻轻把徐笙宁手中的剑后移了一点，用眼神示意她把剑收回去。接着，他低头看着眼前的面纱女子，语气和蔼道：“这位女子，我们在赶路，很快便到了，到了之后会给她找医师的。”

这和蔼的语气并没换来什么好口气，女子说道：“等你们到了，她人也没了。”

这次，她说完后便从腰间拿出了一个青色布袋，将那布袋在手上展开后便露出了十几根银针。她右手从中抽出一根，左手抬起了那女子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地扎了进去。

她观察女子的反应，随后，一根又一根的银针扎进了女子的身体上。

庆谈轻轻扶着那女子的双臂，给她坐起来的力量，本就小心翼翼的他见这情形后更是动都不敢动，只是看着那些银针扎进那女子身上。

这面纱女子手法利落，几针下去那半坐着的女子脸色就恢复了一些，嘴唇终于不那么发白，也感觉有了力气说话。

见这画面，济宁淡淡问道：“你是医师？”

没有任何回复。

小北悄悄说道：“真是没礼貌。”

面纱女子听到了也当没听到，只专注手上动作。不久后，她把银针尽数都拔了出来，看着眼前人，语气突然变好了一些：“感觉好些了吗？”

女子早已虚弱不堪，奄奄一息，跟那时岭上的枯枝没什么两样，一扭就断，要坠不坠的感觉真是折磨。她觉得自己已经体会到了死亡的感觉，只靠想着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才没真正闭上眼睛。原本的她是靠庆谈的双手力量才得以坐在地上，可此时此刻却感觉身体深处有了一丝力气，又好像，这力气越来越多，也终于可以张开口说一说话了。

她声音虽然还是很虚弱，但也能清楚表达出来自己的意思：“好多了，我感觉有力气了。”

沉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此时已经站在了那面纱女子的身边，低垂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面纱女子递了一个药丸到女子面前，说道：“吃了这个能让你更舒服一点，到了地方后一定要找人给你调理身子，好好休息，不可以再走动了。”

“好，谢谢你。”

面纱女子微点了下头，见她吃下药丸后便站了起来。

济宁站在一旁礼貌道：“谢谢你。”

她看他一眼，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要走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沉楠道：“你和我们走。”

这句话让面纱女子抬起了头，再次注视眼前的男子。她又恢复最开始的语气，冷淡极了：“我为什么和你们走？”

他似乎很有理，一字一句道：“你给她医治了，还给她药丸，虽然她现在看上去是好多了，但若是等下路上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若出了事，你们又能怎么样？多此一举，真是恼人。

那面纱女子就是这样想的，只不过说出来的话稍微委婉了一些：“不会有事，只要你们到地方后找人给她医治就好了。”

她要走，可又被他拦住了。

“这可说不好，你就这么给她扎针吃药，若真出了事，你当然要负责。”

面纱女子顿时觉得眼前之人真是又无理又缠人，只瞪着他不说一句话。

若不是为了医师本能和那快要坚持不住的女子，她才不会主动来理这帮人。

真是走着路就给自己惹一身麻烦，莫名其妙，烦人极了。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谁也不让谁，空气中的气氛紧张，就连身旁人也都忘了说话，只盯着他们两个。

沉楠不收回去那只手，面纱女子也不肯和他们走，这场面僵持不下。

清一城主这时走到了那女子身边，语气温和道：“我们这一路走得匆忙，这女子刚生产完，我们也是真的怕她出什么意外。你是名医师，若你当下没什么要紧事，不知道可否随我们走这一路，帮忙照顾照顾她。”他转身看向前方的路，“我们要去寂城，离这儿已经不远了，很快便到了。”

济宁在一旁接着道：“是啊，还有身后的这些村民们。他们走这一路，也有几个人觉得身体虚弱，若是你能帮帮他们就好了。”

这两人的话诚恳真挚，看着身后的村民和那女子仍发白的面孔，面纱女子默默思考了几秒后转过了身，前方正是去往寂城的方向。虽然未说一句话，但众人知道她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多谢。”清一城主走回了队伍前方，轻声道：“走吧，很快便到了。”

这短暂的路上，面纱女子一直安静走在庆谈身边，随时注意着背上女子的情况，也偶尔走到队伍后方询问其他人的身体情况。

济宁他们几人走在前头。他小声说道：“这女子医术不错，有灵力傍身，看来也是修炼之人。”

小北觉得很惊讶，小声激动道：“是很厉害，我看她就扎了几针，那女子的气色就好了很多。”他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说道：“只是，她为什么戴着面纱啊？”

济宁道：“不知道，不过医师戴面纱遮面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遮面……

不知怎的，徐笙宁听到这两个字就又想起了那个人。

原本也走在他们身边的沉楠此时却到了后方，正跟在那面纱女子的旁边。

她走在哪，他便跟在哪。

终于，她没忍住，虽然声音很小但恼怒的语气很是明显：“你是有什么毛病？”

沉楠竟笑出了声，低声说道：“没怎么，就是好奇一件事。”

“你好奇一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她连看都不想再看他，警告道：“离我远点。”

沉楠突然迈了一大步到她身前。

这突然举动让她差点没停下，差点就撞到了他的身上。

她的面纱拂在了他脖颈处，轻轻柔柔，令人心痒。两人之间距离太近，近到他闻清楚了她身上的清香，而她听见了他沉重的呼吸声。

这是很久未有过的近距离接触，是她接受不了的，也是勾起曾经的原因。

“我好奇，你为什么要遮面？”

在她没从过往的回忆碎片中走出来的时候，他缓缓抬手，手指捻住了那缝隙边的面纱一角，轻轻掀开了一点，让那只眼睛再次露了出来。

沉楠的手指未放下，可也没直接完全揭开那面纱。他语气低沉，有些遗憾之意，缓缓道：“这眼睛这么漂亮，就是不知道这张脸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