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亦非实,答案往而于此。”
目光随阿在手指方向移动,是她心脏跳动处,此乃他离开客栈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心之所向,心之所想。
东方破晓,晨曦微露,经深更突袭后人心惶惶,夕凰仅小憩被破窗透过的金黄一束,照映羞赧,坠毁的窗不晓得何时修复,乃至不再阴风凛凛。
虽小憩亦算得上状态不错,修窗之人离往不知所踪。
夕凰推窗,已然不少考生于院中集合,仰望天际伸着懒腰,深呼吸感受空气清新怡人,大好春光,涉阶而下。
刚露面招呼未打,被水系小兄弟热情安利起客栈早膳,肉包子光看卖相便着实不错,个顶个的大。
腹部亦合时宜,“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尴尬一笑,揉着肚子落座小兄弟旁边,对面灵粟乖巧安静,瞧见她来不似昨日躲闪,腮帮子慢慢蠕动着咀嚼肉包,推移瓷碗于她跟前,里面是刚倒好的茶水,还冒着热气,以这种别扭方式打着招呼。
同战斗时威风凛凛的火系术师差异之大,极难联想一处。
“谢啦!”
夕凰先是喝上一口,微怔着端详泛黄茶色,盛茶之碗甚至带有缺口,可这口感应当错不了,与阿在宅中的普洱一个味道,犹豫拿起仅剩的肉包子塞入口中,皮薄肉多。
甚好。
她耳力惊人,听着轻悠脚步由远及近,后厨帘盖被人掀起,不过外傅之年的女童还没桑袅衣年岁大,粗衣麻布与灵粟穿的有过之无不及,倒是额间黑棉布缀着玉的抹额挺引人注目的。
女童提着装满肉包子的木桶,臂力惊人重落于桌,上下擦蹭小手冲几人笑言:“新鲜出炉,不够还有!”
吆喝卖弄声音稚嫩,外露的小虎牙很是可爱。
“你不会……是客栈老板娘吧?”
夕凰语气尤为淡然,眼神却出卖了她,粗衣麻布虽廉价却干净,看上去没什么不妥,震惊的眼神原自那幼态脸庞,依稀可见面粉。
由此推断,他们吃的包子皆出自女童之手。
小兄弟眼睛瞪得溜圆,满脸不信,咧嘴塞着包子,被夕凰的话逗得狂笑,直到被女童不以为然的嗓音惊掉下巴。
“姐姐真聪明,你们慢吃哦,有事叫小弥。”
小弥亦不管他人反应,自顾着上了二楼,留下他们无言相望,尤其水系小兄弟,半晌合不上受惊的嘴。
总归不知学院安排三日足不出户所谓何,互相介绍认识彼此,得知小兄弟名为屠苏奉二,长的眉清目秀像个小白脸,遇事倒讲义气,原为商贾,家道中落特来此行。
……
庄周晓梦迷蝴蝶,方才还在吃包子的夕凰倍感饥疲,阴暗潮湿,虫鼠乱窜。
这是何处?稍加动弹,榻板“吱嘎”作响,孱弱到连提手都乏累,摸爬滚打摔落于地,晨曦之光消失殆尽,瞧着自己骨瘦如柴的手发觉事情不对,片刻前谈笑风生,变故缘由自小弥走后。
冷静环顾,熟悉感侵袭而来,“呸!”记忆回溯,白眼险些翻上了天,这不就是夕凰住到大的柴房吗?怎地回了桑家?
亲身体验,与单纯忆往兮可大不相同,当真不是人待的地儿,死亡的无助感她亦懂。
顺着墙面缓慢移动,怪不得屋内无光,仅有的窗被木板钉得严丝合缝,拖着沉重身体好不容易移至门边,未抱有任何希望还是用尽力气撞向那唯一的门。
“哐当!”
她整个人摔飞出去,阳光倏然透过蓬乱青丝,刺的双目生疼,红了眼眶湿了眸,连忙抬起手臂遮挡辣日,骨瘦的关节揉着眼,望能带来缓解。
一切太过真实,好半晌才开始适应光亮,显然是长久待在阴暗房间所致,怪哉,她理应不然。
手指不经意地擦蹭下颏,盯着被她撞坏的门沉思前事,记忆严重不符,眼前门上有锁却挂着未锁,否则就她目前状态铁定撞不开,脚趾愕然感受暖风拂掠,令人汗颜,布鞋足足破了好几个洞,衣衫更不用想,破烂不堪。
她是叫花子吗?好歹世家子弟,招谁惹谁了,亦没十恶不赦到这步田地吧!
“啊———”
划破天际的刺耳尖叫,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抠了抠耳朵,身上硬件亦没好的,拨开遮挡视线的枯发,细细看来,飒爽红衣高扎发,线条勾勒着凹凸有致的性感身材,惊慌失措的厌世眸正瞪着她。
二姐桑漠儿。
“有吃食吗?”
夕凰揉着肚子,赔上笑脸,无论何至于此,若不填饱肚子,她会饿死,更别提弄清始末了。
饿死?她反应过来,那不正是有人刻意伪造的夕凰死因吗?
“你……你是哪里来的乞儿,这是桑宅,你出去!”
桑漠儿上前两步又退回,生怕沾染到她身上的脏臭气息,溢于言表的嫌弃。
可笑人在桑宅同父阿姐亦认不出。
顾不得感叹悲催人生,耳聋眼瞎忽视桑漠儿的存在,总归她是嫌弃的,不敢碰她,仅凭记忆直奔灶台,看见什么吃食便徒手抓起,往嘴里猛塞,狼吞虎咽,吃到吐亦止不住。
饥肠辘辘不果腹,一股化形之气扑面而来,夕凰被重击吐血,好悬将刚入肚的吃食一并吐出,白费功夫。
她倒忘了桑漠儿身为斩化境武者,对付个不明身份的乞儿不过动动手指,眼看着气体再次凝结,她连忙叫停。
胡乱擦试脏兮兮的小脸,仰头眺望:“你仔细瞧瞧,我可是你血浓于水的妹妹!”
奇怪的是,桑漠儿似听不见般,手中动作丝毫未停,又是一记重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这是要打死她,总觉着哪里不对,处处不对。
先是愕然现身桑家柴房,门却虚掩未锁,饥肠辘辘疯狂进食却不果腹,桑漠儿出手狠戾,她亦孱弱却不致命,似完成任务般一遍遍重击,听不见她的声音,痛苦反复。
正想着,又是一记重击,她瘫倒濒死,唇边……血迹不复,果不其然,脑海中回荡起阿在走前的莫名言语,眼见亦非实,答案往而于此,竟是提示。
灵光乍现,她唇角勾起一抹坏笑,对着墙面猛然撞击,两眼一黑直接撞死……
再次睁眼,天色昏暗,无名客栈中她晨曦落座之地,肉包子和茶盏均无,除她外全部处于“昏迷状态”,试探性抚摸自己额间,毫发未损,看来她赌对了。
轻晃着灵粟以及屠苏奉二,无任何反应,谨慎行事移步院中,灵兽噬魇幻形骆瞳孔呈白色于空中,自白瞳控制形成巨**阵笼罩整个客栈,始作俑者毋庸置疑。
她扯掉一条衣衫丝料,欲跃起遮掩灵兽白瞳,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小弥制止,她如此警惕之人却未察觉半分,不仅握拳警戒。
“你究竟是谁?”
小弥轻笑,幼圆的脸上挂着酒窝,对她很是满意,双手环于胸前靠在门边,清澈明亮的杏眼半阖突变深邃,一点没了小孩子神态,就连声音亦变得成熟稳重。
“弥崖,在圣光他们唤我弥老师。”
幻境一柱香,现实一整日。
三日时间,眼前丫头用了不过一日便破阵而出,弥崖早已决心拿下这聪慧学子,更是怎么瞧怎么惹人欢喜。
所谓三日后的最终考核不过子虚乌有,早在他们踏入客栈起,已然开始进入考核范围,得知多了个人护送他们,弥崖便贪嘴多喝了几杯,今日晨曦才到,魔族亦因此钻了空子。
幸亏及时拦下闫阿在向副院长告状,否则定治她个玩忽职守之罪,罚她禁闭。
“这么快破阵亦闲着无聊,不妨陪老师我喝上几杯?”
夕凰挑眉,这灵兽致幻之术炉火纯青,她之所以破阵快还真不是全靠智慧,当然,抛开阿在刻意提醒外,最大的原因在于这副身体的记忆,并非她的亲身经历,自然无法切实深陷其中,有意识存在实乃万幸。
反观其他人,她逐渐担忧起来,会心一笑动了歪心思,不是要喝酒吗?那便……喝个痛快。
她偏头,凤眸透有几分质疑,大胆调侃:“弥老师,您贵庚?能饮酒吗?”
效果显著,弥崖气到咬紧后槽牙,眼眸微眯怒视着她,小手稍加划动,土壤划分两道,尤其夕凰脚下倏然悬空,打滑一坠,高度刚好,够与弥崖平视对望。
土系术师无疑,她嘴角噙着,身高不够给人挖坑,妙哉。
“老身距离七百岁还差七个年头,还不能喝个酒了?!”
弥崖还刻意加重“老身”二字。
对于灵族而言,七百岁确实算不上老身,毕竟灵族二百岁才及笄成年,且不会变老,但越长越幼态的属实独一份。
夕凰跨出土坑,不羁于此,计谋得逞般含笑挑眉,径直走过弥崖身边:“陪您喝好。”
弥崖得意昂首,未察觉异样,跟着夕凰入了后厨,二人抡起两坛香落醉飞檐屋顶,景观煞宜人,噬魇幻形骆辛勤认真毫不懈怠,稍有不慎与之白瞳相视便入幻境,弥崖蔼然拉过她背过身去,仰身抬起香落醉倒入口中,闷了一大口。
孩童的脸,豪迈的行为,怪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跟着她抬起酒坛效仿起来。
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亦无人管,弥崖酒酣耳热,酒坛见底空对月,夕凰余酒半坛醉欲眠。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