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发出一片窸窣的声音,围观的百姓都私下议论该不会是撞上了邪祟了吧,而在场盯着官员们受罚的太监见此怪异之事,早便慌了神,连滚带爬的跑回皇宫向圣上去禀报这件事。
修宁趁机正准备将陆星如她们带走时,有一队人马从广场的另一侧绕了过来,来人道:“原来是你们啊”
陆星如见原来裴度也在这里,刚想说话,修宁便道:“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不过,追不追得上来,便看你的本事了”
话毕,修宁携着陆星如便消失不见了。
钟灵毓与裴度说道:“都怪你,不然我也能跟着去的”
裴度只好道:“他们的气息还未消失,追上去便是”
修宁带着陆星如在京城外的一处林子中落下,上百名官员也正不知所措的在林子里。
陆星如问道:“之后我们该怎么办”
修宁道:“在广场上不好只救你哥哥一个,不然的话他便是众矢之的,所以只好一起救了,现下他们有手有脚的自己走回家便是,所谓法不责众,回去他们便说是被妖怪抓走了,谅那皇帝老儿也说不出什么”
陆星如着急道:“这些人倒是呆板,竟没一个敢走的”
修宁道:“这个也简单,那我便再刮一阵风,送他们到皇城根”
眼前的这些大臣被一阵风刮起再度消失不见,这下终于有机会可以找陆槐安问明情况了。
陆星如快走几步,握起陆槐安的手腕,只见其上被勒出一道道血红的印子,皮肉都已经翻了出来,陆星如满眼心疼,立即抬手施法,待伤口愈合之后问道:“哥哥可有感觉好点?”
陆槐安道:“妹妹不必挂心,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哥哥在家从来都没做过什么重活,这种伤怕是第一回,这圣上也是的,何以发这么大的脾气?”
“昨日魏贤没有回宫,圣上看国师还有魏贤的脸色那么久,估计早便想有机会发泄了,这回看到这么多大臣上的折子都是空白的,自然觉得这些大臣不把圣上放在眼里,这才生如此大的气,倒是也可以理解”
陆星如道:“但再怎么说也不能晒人啊,这可是会出人命的啊”
陆槐安活动活动手腕,“好在为兄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陆星如道:“还好妹妹我会些小法术,哥哥才能这么快恢复,还不知其他大人们如何了,这次的事定是字无搞的鬼,一定得想办法把它抓住,不能再让他作乱了”
说话间,林子里有动静,是裴度他们追来了,甫一落地,裴度便道:“关于字无我倒有个消息看来有必要分享一下”
修宁面色不善的盯着他。
裴度信步过来,淡然道:“这字无没有本体,只是一股邪气,若想要长存于世,一定得寄居在宿主的身上”
陆星如道:“那是否找到宿主,便可以顺藤摸瓜了?”
裴度点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若然如此,我倒有个主意”,她转头与陆槐安说道:“哥哥,刚刚的那些大人中应该有不少名家大师吧”
陆槐安道:“没错,和乐国朝堂人才济济,大家都是通过科举才可以入朝为官,这其中不乏一些擅书法、诗词、散文等大家”
“既然有这么多的大家,那还请哥哥帮我一个忙”
“妹妹的事怎能说得上是帮,再说这是为民除害之事,若能出力自然是好事一桩”
陆星如道:“还请哥哥帮我向那些大家们要些东西,越是文学造诣高的越好”
“妹妹何时需要”
“看哥哥方便,倒也是越快越好”
陆槐安点头道:“哥哥我平时在京城还算有些人脉,这些东西不难,今晚便好”
陆星如一笑,“那便等哥哥好消息了”
既然要请君入瓮,自然是要好好准备一下,而且还要选一个合适的地方。
众人从林子中散去,殊不知他们在这里的行动都尽在一个人的视线之中,国师通过法力聚成的镜子看到了这处林子里的动静,魏贤站在国师身后毕恭毕敬道:“看来他们是在追踪在京城里捣乱的一个邪祟,之前倒是有所耳闻”
国师冷哼一声道:“这群外来的家伙不仅伤了我,还害我回不去国师观里,这笔账我定要找他们讨回来”
魏贤道:“其实那几个小喽啰都入不得国师的眼,这些人中只有那个黑衣服的人比较棘手,若是能够逐个击破,想来是可以然他们真正见识到国师的厉害”
国师回身看着身后绑在柱子上的一人,“你说的这个本国师自然知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急,先让他们与那个邪祟斗,我们之间的事慢慢再算”
戌时三刻,文曲星庙,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庙中的文曲星君身上被挂上了层层叠叠的书法字帖,还有庙内的横梁上也悬挂着各式书法字帖,仿佛染布厂中挂着的层层布匹,字帖上用篆书、隶书、楷书、行书、草书五种字体书写了从古至今以来的各色名家名篇。
不仅如此,柱子上还有各种纂刻,就连地板上铺就的也是各种碑文,俨然是要把和乐国的文化瑰宝都聚集于此。
午后便已准备就绪,众人都藏在文曲星庙之后,只待请君入瓮了。
钟灵毓小声问道:“这样他会来吗?”
陆星如答道:“不知道,也许吧,这可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一场文学盛宴”
此刻,文曲星庙三公里之外的路上,有人正脚步不受控制的向此处走来,那人好似自言自语道:“这突然是怎么了,大晚上好好的,非得往外跑”,他看这方向是文曲星庙的方向,“奇怪,去那里做什么?”
文曲星庙中,一个个大字浮光跃金的闪动,还有人的声音在吟唱着,更甚的是这些小字居然慢慢化成一个个曼妙的小金人在庙中翩翩起舞。
陆星如感叹不愧是名家之作,即便今日抓不到字无,单看这场景也算是赏心悦目。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大门突然大开,有冷风灌入,屋内的小金人上下闪动着,但丝毫没因为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而感到害怕,闪动之后便继续起舞。
闯入进来的这个人,陆星如虽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正是文末,他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停住脚步,目光中却充满不解和不安。
不过他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可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一束银光从他的灵台处冒出来,闪着雀跃的光。
银光不断跳动,好像张着嘴想要把那些小金人全部吞下去。
小金人汇成金色的流光,吸引着银光追逐,银光不知不觉中便陷入了小金人的包围中,丝毫未觉危险的来临,反倒是愈加的兴奋。
他很快看中一个楷体书写的‘文’字,猛地扑上去,准备从头啃食,其他的小金人见同伴有危险,没有一个退缩的,纷纷聚起来与银光相斗。
金色的光芒不断的朝着白色银光汇聚,银色的光芒也不甘示弱,两股光芒纠缠在一起,很快便爆发出强大而刺眼的亮光,刺的躲在神像后暗中观察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声音引起了银光的警觉,它立时察觉到自己落入了陷阱,连忙想从金光中逃离,可小金人却不肯让他如意,银光发怒,光芒大盛,仿佛龇牙咧嘴的巨兽,吞食着一切阻拦他的小金人。
银光仿佛有着一张深渊巨口,小金人被他源源不断的吸入腹中,金光的力量减弱,今日成败便在此一举了,绝对不能让字无再逃走了。
这些小金人是依靠修宁强大的法力幻化出来的,修宁再度施法,新的一批小金人再度诞生。
陆星如给修宁使了个眼色,修宁很好的领悟到,他开始指示那些小金人变幻身形,不是字体多一笔,便是少一笔,每一个字都是大白字,这必会让字无抓心挠肝的别扭。
果然银光停住了,这些大白字,银光根本没有胃口将他们吞进肚里,反而迫不及待的想将这些小金人错误的笔画修正过来,省着在眼巴前的看着这些白字心中便烦闷不止。
但小金人越聚越多,刚刚倾斜的局势已被扭转,字无现下的当务之急是逃跑,但机会稍纵即逝,在他两相纠结之时,文曲星君神像还有房梁上的字幅纷纷飘下,如同一段段彩练覆盖在银光身上,一圈一圈,层层叠叠,将银光彻底包裹在其中。
如此字无已被制服住了,众人这才从神像之后现身,裴度从腰间取下个葫芦,拔开塞子,想将字无收服进法器中,修宁却微微抬手,裴度刚拔下的塞子又插了回去。
裴度道:“你做什么?”
“困住字无的阵法是我的法力支撑的,怕是没有坐享其成的道理吧”
陆星如道:“大家都是为了收服字无,哪里需要分得那么清楚”
修宁道:“我这个人就好一以贯之,此邪物一定得灭于我手”
“谁来灭不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修宁说着抬手一掌便要将字无拍散。
本以为裴度也是个成熟的人,没想到他竟陪着修宁一道:“也同他抢上了,二人就这么在这里打起来了。
而字无则趁这个机会突破字幅的束缚冲了出来,陆星如见状只能不管他俩,自己先上。
她抽出古拙,喝了一声星云剑法,整个古拙剑幻化出无数剑影,将那些想要四散逃离的银光堵住,剑光再一动,将封堵在里面的银光绞杀殆尽。
此时门口却传来一道尖利声,陆星如回身一看却是文末站立不稳,七窍流血地靠着门柱滑倒在地,口中还喊着别杀它别杀它。
陆星如紧走过去,眼看着一缕银光又钻入了他的灵台之中。
除草必除根,若是放跑一缕字无,日后他还是会继续吸食文字壮大成精,陆星如当机立断,伸手覆在他的灵台之上,势要将那一缕银光拉扯出来。
字无没想到她会如此,用尖利的声音叫嚣道:“难道你就不顾这个人的性命了吗?”
陆星如道:“如果牺牲一人能够铲除为祸一方的祸害,你觉得我会选哪个?”
字无嘶嚎道:“好狠毒的女人,好狠毒的女人”
文末见她毫不手软,求饶道:“姑娘行行好,我可没得罪过你呀”
“你是没得罪过我,可是你是这个东西的寄主,他若不出来,我便只能杀了你”
文末颤抖着身体,“别别别,我有办法让他出来”
陆星如在一旁好整以暇,文末口中开始念诗,不过有意思的是他念的诗全部念错了,什么少‘小离家老大回,安能辨我是雄雌’、‘劝君更尽一杯酒,从此萧郎是路人’、‘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上句不接下句的,简直是错的离谱。
那字无本就是个厌蠢的邪祟,寄居也愿意选择在一个脑子灵光的人身上,现在这个寄主表现的简直是愚蠢不可及,外面虽然危险,可是呆在里面同样会被蠢死,字无在纠结之后还是选择从文末的灵台中出来。
即便会死,他也不想被蠢死。
字无可谓是义无反顾的赴死,就当这最后一缕邪气即将被陆星如消灭之时,屋内红光骤然大闪,渐渐在庙中汇聚成形,红光中人鹤发童颜,白衣飘飘,下巴上还有一缕飘逸的白色胡须,抬手说道:“且慢”
他说话不疾不徐,出手也是不快不慢,但那一缕字无的却已经去到了他的手中。
陆星如回身看突然出现的那人简直和身后的文曲星君像一模一样,心道不会就是本人吧。
只听那人开口道:“在天上打了个瞌睡,没有看住这东西,叫他偷了我的毛笔下界,真是抱歉给诸位添麻烦了”
陆星如道:“您不会就是文曲星君本尊吧?”
文曲星君点点头,他的臂弯上搭着一个拂尘,那拂尘一闪一闪,俨然是由一只毛笔变化而成,他另一只手中还拿着一只小净瓶,刚刚字无就是被吸到那之中,“这小东西自生成之时便在下方为祸,但多以恶作剧为主,直到数百年前下界毁了无数历史文料,我才下界将他收服,这家伙吸收了不少文字,懂得不少,收回天上本来也是陪我解个闷子,没想到竟趁我打了个瞌睡的期间偷了我的毛笔下界,若不是今日数百名大臣向天祷告,令我从睡梦中惊醒,这家伙在下界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乱子呢”
陆星如道:“既然仙君亲自来收服这邪祟,那我们也不便再插手了,只是这东西虽不害命,但对于文化传承的毁坏影响更为深远”
裴度见陆星如又心直口快了,在一旁直给她使眼色,文曲星君笑道:“小姑娘说的是实话,字无此次下界,的确有我的责任,我将其带回之后一定会严加看管,诸位可以放心”
陆星如还是觉得这样对字无的惩罚太轻了,闭口不言以示不满。
还是裴度抱拳出言道:“那便多谢仙君看顾了”
文曲星君笑眯眯道:“应该的,不服老真是不行了,现在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期望之后还有与诸位再见的时候”
几人只当是文曲星君的客气之言,纷纷应声。
文曲星君欣慰的点点头,环视一圈,目光在修宁身上停留了一瞬,他身上的魔气太重,会引起仙君的注意也属正常,不过文曲星君却没有说什么,化作一缕光很快便消失在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