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戈一个闪身,闪到那人身后,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巴。
“唔——唔!”那人发不出声音,惊呼声被堵在喉咙里,听起来像破音的驴叫。祁戈小声安抚道:“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但他哪里听得进去,想来此人想象力十分丰富,祁戈还没做什么,他就要被自己给吓死了。
祁戈翻了个白眼,恐吓道:“别出声!不然一刀捅你个窟窿!”
果然恐吓有奇效,这人虽然全身哆嗦得像只鹌鹑,但到底不再驴叫。
祁戈松了口气,道:“大家都是来这儿蹭口吃的,你继续躲着,我们不烦你,你也别坏我们的事,互不妨碍,听懂了没?”
那人憋红着眼圈点点头。
“那我松手了啊,你别喊,喊了我就揍你一顿。”祁戈感觉这人身体又猛地抖了一下,接着屈辱地点点头,这才缓缓把手松开。
祁戈刚一松手,这人就蹦出去几丈远,满脸黑灰看不清楚样子,只一双小眼睛警戒地望着她。颜淙从地上捡起那枚只咬了一口的馒头,帮他拍了拍灰,撕掉脏了的馒头皮,递给他:“哥哥你还吃吗?”
那人的视线转向颜淙,颜淙怕冷,即使是在“逃亡”,依然全身裹得毛茸茸的,像只雪白的球,只留了尖下巴在外面,睁着那双大眼睛望着什么人的时候,就会显得乖巧而无害。那人被这眼神看得放松了一些,从小少年手里把馒头接了过来,看了一眼,捏在手心里没有吃。
“我们去厨房拿点吃的,小伙子你还要吗?”祁戈问道。
“……我姓钱,钱川。”
“行吧,钱大哥,”祁戈从善如流,又问了一遍,“我们去厨房拿吃的,你还要吗?”钱川点点头。
等祁戈和颜淙回来的时候,钱川已经坐回了柴火堆里,又恢复了悄无声息,只露出白色的眼白机警且无助地转,除此之外安静得跟一具尸体没差,祁戈打心底里觉得他应当去学潜行,必定能大有所成。
“钱大哥,你的。”颜淙把夹着煎鸡蛋的馒头递给他。
“多谢多谢。”钱川从枯柴里坐起身,从背后摸摸索索,抠索出一个酱油瓶子来,祁戈这才发现他身后的柴火堆里藏了一堆瓶瓶罐罐,连锅都有,除此之外,他屁股下面居然还有个黄粉色的软垫,应是害怕自己受了凉,祁戈叹为观止,真心赞道:“钱大哥还蛮会享受的。”
“承让承让,你们要么?”他举着酱油瓶问道,见祁戈摇摇头才收了起来,他吃得狼吞虎咽,毫无形象,口中模模糊糊道:“我在这儿住了一段时日了,你们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
“这是自然。”祁戈和颜淙的事情当然不能多说,只草草应下来,被钱川纤细的神经和打鸣似的驴叫搞怕了,二人跟钱川留了一段安全距离,找了个空地开始吃饭。
钱川吃得很快,吃完后心满意足地抹抹嘴,把手心的油擦在了旁边的木柴上。这时祁戈和颜淙正盘着腿围着一个瘸腿的板凳吃东西,这两个少年少女模样都好看,吃饭时的举止看起来也不似顽童般粗野,虽然少女身上还有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但比起刚进门时的杀气,此时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和蔼可亲了。既然如此,钱川就找回了作为老大哥的自信,唠嗑似的问道:“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祁戈头都没抬,反问道:“你呢?”
“我啊,当然是为了活着。”钱川很快答道,“找个地方蹭吃蹭喝蹭住,还是田家最合适了。”
祁戈不置可否,只点点头。
钱川见他们不回答,丰富的想象力再次有了用武之地,过来人似的劝解道:“你们还这么小,跟家里人闹矛盾有什么干系呢,家中境况应当不错吧?回去好好认个错,大人是不会跟你们计较的,有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
“附近有药铺么?”祁戈打断了这番人生道理,钱川也不恼,只是从仰靠变成坐姿,小眼睛望向颜淙。
颜淙吃的不多,现在已经放下了筷子,鼻尖上被冻出来的微红消了下去,面色更显苍白,他好像有点困倦了,听了祁戈的话,睁开眼睛道:“我没事,睡一觉就好。”
“小弟弟,你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啊。”钱川起身,坐到他身边,煞有介事地看了看颜淙的面色,然后捞起他的手腕号起脉来。
“你会看病?”祁戈惊奇道,心内对钱川的印象大大改观。
“一点点、一点点,”钱川谦虚道,“学艺不精啊。”
过了一会,祁戈见钱川闭目号起另一只手腕,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钱川略带尴尬地睁开眼睛,讪讪道:“学艺不精啊,学艺不精。”颜淙被逗笑了,道:“我真的没事,就是有点冷。”
钱川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道:“觉得冷,温度还这么低,说明产热太少了,即使身体给出预警,也没办法及时做出反应。”
颜淙轻轻推开了他的手,坐得更直,望向祁戈:“我困了。”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他只需要睡一觉,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忙。然而祁戈根本不理会他这一套,道:“我们出来就是为了给你找大夫,不可能放任让你身体越来越糟。”
颜淙道:“这不是特殊情况么。”
“特殊情况也不行,”祁戈斩钉截铁,继而明白了什么似的,恍然道:“你其实出门之前就猜到会发生什么了吧,那你不提前讲?”
颜淙无奈地笑了笑,钱川也愣了愣,看这二人的相处模式,怎么像是小的在拿主意。他心内一边奇怪着,一边劝架道:“行啦行啦,多大点事,也不是没有办法。”
祁戈立马转头:“什么办法?”
钱川清了清嗓子,再摸了摸鼻子,整个人显得十分心虚,引起了祁戈的怀疑,挑眉道:“快说。”
“你们没必要出门去找药材店,这田家,就是做药材起家的。”钱川无奈道,大抵是觉得自己蹭吃蹭住就算了,还往人家院子里引贼,实在是没良心,然而他看了一眼颜淙,继续说道:“有些最高等的药材,就保存在田宅内的仓库里,如果有药方的话,可以去找找看。”
他这话说得仿佛牙疼,被良心折磨得有些虚弱,然而祁戈可管不了这么多,当即拍地起身,问道:“仓库在哪?”
“西南角。”钱川一边用细树枝在地上画着布局,一边慢吞吞道:“只是门口一定会有护卫把手,而且据我所知,以田家的财力,请的都是会真功夫的好手,你拿得过来么?”
“去试试。”祁戈扫了一眼简单的地图,手伸到脑后把头发束得更紧些,话音还没落,人已经消失不见了,钱川走上前去,把敞开的门关上,赞叹道:“你姐很厉害啊。”
他坐在颜淙身边,托着腮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没多久,祁戈带着满身的寒气回来了,手里的药材取得并不多,大概只有几日份,还顺了一只药炉。
“这么快?”
“姐姐没事吧?”
钱川和颜淙同时开口,祁戈答道:“我没事,隔壁厨房没人用吧?”
后一句话是问的此处地主——钱川,钱川道:“最好不要用,有火光会吸引仆人们来看的。你要熬药就在这地儿熬好了。”
钱川也许真的学过一点医术,虽然脑子里依然空空如也,但到底对草药味免疫了。祁戈很快架好药锅,钱川还没从自己那一堆宝贝里找到火折子,就见祁戈的手在柴上一握,火苗就窜了起来。
“高人啊!”钱川叹为观止,“神奇,实在神奇,没想到修道之人中也有小妹你这般脾气。”
祁戈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钱川却道:“你有这般本事,怎么不去试试田家的悬赏?”
“为钱卷进麻烦事里,不值当,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啧啧啧,小妹妹,”钱川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这可不行,有的时候还是别怕麻烦,田家悬赏的犒赏可不是钱,当然,虽然价值千金,但到底不是钱。”
祁戈抬头问道:“那是什么?”
“游神医的问诊一次。”
颜淙道:“游一道?”
“不错,有见识。”钱川拍了两下掌,继续道:“游一道平日神出鬼没,说是人间蒸发也不为过,想找到他治病问诊比登天还难,偏偏田家的药草生意做得天下第一,田老爷生前又是大善人,这才与游一道关系匪浅。这次田家老爷和少爷死得蹊跷,田家为查真凶,便给了这个天大的筹码。我觉得倒正适合你们。”
说完这番话,他又缩回了自己的柴火堆里,祁戈道:“如果真是像你说的那样,怎么会还没有能人异士接下任务?”
“谁说没有?”钱川掏了掏耳朵,“我就是不行,没那个能力,告示是昨日才贴出去的,到了明天,城里就该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