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猫录 第1章 第1章

夜半子时，乌云遮月，整个小柳村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黑暗中。

村里各家紧闭门户，门上贴满符纸，窗亦以板封死。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陈旧的气息，偶尔一阵冷风吹过，泛黄的符纸好似人啮骨声。

忽然，一阵低沉的乐声从远处传来，音调古怪，如同鬼魅在耳边低语。村里的瘦狗听到这乐声，纷纷低声呜咽，夹着尾巴缩在屋檐下瑟瑟发抖。

乐声渐渐逼近，最终停留在村头一破屋间，屋内躺着一具被草席盖住的尸体。

那是几日前暴毙的媒婆何氏。

她面色青灰，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一阵阴风吹过，乐声突然变得刺耳，何氏的尸体猛地坐起，在死寂中慢慢站了起来。

她僵硬地抬起双腿，随着乐声的节奏走到村子中间，舞步诡异扭曲，像在进行一种法事。

余家三娘此时缩在何氏身后的柴垛后，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浑身早已湿透，连呼吸都觉得痛苦……

自立春后，村中便怪事不断，村民接连丧命。

先是胡屠夫，再是村长夫人，现在又是何媒婆。

最诡异的是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乐声，一旦响起，丧命之人会从山上来起舞后便消失在黑烟中。

村长为此请了邻村的高人来驱邪，法事进行过半高人竟喷出一口血，留下句：“欲活则以符纸封门，窗以桃板钉死，酉刻至鸡鸣不可出，报应啊…”之后便暴毙而亡。

听了高人的话村民纷纷伐桃树、封门窗，除了晚归的媒婆何氏，一时之间也再无人丧命。

余三娘阿爹在妹妹出生时便病死了，两个兄长上山砍柴时也被妖怪所杀，开春后阿娘老病再犯，村中又怪事不断，她只得早起上山采药。

等再抬起头时太阳已落山，她急忙收拾背篓向山下跑去，中间也不知摔了几跤。到村口时天色已黑，各户门窗紧闭。

丧命多日的媒婆何氏再次随着诡异的乐声起舞。

她只能躲在柴垛后透过门隙向要开门的妹妹摇头。

乐声变得急切，何氏的舞步也越来越狂乱，双眼仍死死地盯着山上，身体在月光下不停地扭动，竟诡异的灵活。

腐臭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湿腥。每当何氏身子转动，那股恶臭便更加强烈，好似能听见腐肉在缓缓撕裂。

余三娘忍不住呕了一声，何氏的尸体与乐声骤停，随即她僵硬地转过头来，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身体却还朝着前方，她的眼睛圆睁，死死地盯着柴垛。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冰冷的死寂，余三娘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后背。

她屏住呼吸悄悄向后挪动，试图能快速逃离。

然而，何氏的嘴角却慢慢地咧开，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仅剩那僵硬的肌肉在牵动着，好似是在嘲弄余三娘的恐惧。她的笑声低沉而沙哑，在寂静的村中回荡。

三娘被这幕吓得魂飞魄散，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她强忍着恐惧，将挖药草的锄头死死握在手中。

霎那间，何氏的头转回去忽然猛地扑向她，双手照着她的脖子掐来。

“啊——！”余三娘猛挥一下锄头便从柴垛后跌跌撞撞地朝村外奔去。

她本以为何氏的尸体跑不了太快，回头一看她身体虽腐烂行动却异常迅速。

“咯吱咯吱——”那诡异的声音越来越近。

余三娘拼命奔跑着，泪水混着冷汗滑落，她知道自己再也撑不住了。

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何氏那宽胖的身子瞬间逼近，笑容也诡异而恐怖。那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令她胃酸翻涌。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绝望的喊叫：“救命啊——！”

随着一道银光闪过，何氏猛然僵住，从腰部开始分离两段缓缓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余三娘喘着粗气，回头望去。

那是一个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娘子，身穿偏大的浅云色圆领缺胯袍，头发随便用木簪挽了个单髻，肩上站了只火红色乌鸦，眉目如画，神情淡然。

傅天慈俯身查看倒地的何氏，只觉得腐气熏人，用剑柄确认再无异动后，便将长剑化为一把折扇别在腰间，才转头看向余三娘。

她的笑眼弯弯，眼下泪痣似作画时无意坠下的一滴墨，带着一抹温暖的笑意。

“没事了，你安全了。”傅天慈觉得这小娘子定是吓坏了便抚了抚她的后背，余三娘也顺势伏在救命恩人肩头低声哭了起来，片刻后整理好情绪本想道谢却指着后面尖叫起来。

“鬼！鬼啊———”

傅天慈回首，见身后只有妹妹十二一人，便了然于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无奈地笑着说：“这是我妹妹十二，并非是鬼。”

十二是她儿时私自下山救回来的。

当时她正被一群狼妖围攻，傅天慈扔了下山带回来的“战利品”便于狼妖扭打在一起，好在阿娘及时从山上赶来将二人带了回去。

将十二满身泥泞洗净后，阿娘看了眼便说不能收留她。

傅天慈不解，自她出生便与阿娘一直住在这乘乩山中，阿娘武功高强又乐善好施，甚至连妖族都会伸出援手，为何十二不行。

她不解也不想放弃，终在她跪在屋前绝食的第三天得了答案。

阿娘问她可察觉到十二与常人有何不同之处。

傅天慈抬眼望向痴坐在溪前的十二。

她面色苍白不类生，眼瞳亦漆黑如墨，那日被狼妖撕咬手臂也是面无表情，而伤口更是恢复迅速，正和古籍中记载的活尸相同。

她恍然大悟般看向阿娘，只见她缓缓点头道：“这便是她的命。”

那时天将明，日初生，万物初醒，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目光坚定地看着阿娘道。

“那我便改她的命。”

十二此后便成了她的妹妹，因她只会说十二，傅天慈便给她起这二字为名，阿娘也一直寻着能救她的法子。

想到阿娘，傅天慈心中的不安与担忧再次涌上心头。

此次下山就是为了寻找数月未归的阿娘，自她那日收到一封密信后嘱咐了两句便匆匆下山，只说自己七日内便会归来与她们一起过上元节。

如今已过清明节仍未归来，她绞尽脑汁却只记得信上有长安二字，遂即收起包袱带着十二与赤乌下了山。

虽然阿娘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她们不能私自下山，但她实在太过担忧。

只要能找回阿娘，多严酷的家法她都能承受。

下山的路多为崎岖，夜深更是妖气遮眼，稍有不慎便会走空坠崖，好在傅天慈手中有着阿娘给她的传家宝天影扇。

扇骨为千年古树所制，扇面一面为黑色，上有月。

反面为银色，上有日与云，下有一只九尾金瞳银白狮子猫。

此扇既可驱散妖气又可定方位，捉妖时若妖使用障眼法，打开黑色扇面，轻施法术，扇面上便可闪烁星辰，驱散妖气。

银色之面阿娘并未告知用法，但她告诉傅天慈若非性命攸关时不可用，切莫被人瞧见扇面。

看着阿娘严肃的面庞，她点头保证。

傅天慈略施法术黑色扇面数颗星辰闪烁，轻轻一挥，眼前山路便清晰起来，顺着山路走了半刻她只觉得肚子饥饿难耐，好在前方有一馄饨摊。

二人快步走去刚想要两碗馄饨，十二却把摊主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傅天慈对摊主深感歉意忙送了好些自己画的符咒。

摊主也十分好心地告诉她们不远处有一小柳村可歇息。

余三娘听她讲了故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泪水涌出，再次伏在救命恩人肩上哭了起来，傅天慈身上淡淡的栀子香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就在这时，肩上的火红乌鸦突然开口说话：“小爷早就说过把她扔在家，是你非不听，这一路惹了多少麻烦事。”

余三娘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问：“乌、乌鸦会说话？”

火红乌鸦得意地抖了抖羽毛，斜睨了余三娘一眼，继续抱怨：“你看看，她都被吓成这样了。”

“再多嘴到长安就别想吃软枣糕了。”傅天慈瞪了他一眼又笑着向余三娘解释：“别怕，他叫赤乌，心地很好只是爱抱怨罢了。”

赤乌哼的一声头毛炸了起来，低头又看到十二好奇地盯着他，便又哼了一声瞪着傅天慈再无多言。

“娘子，你是谁？为何会在这儿？”余三娘终于忍不住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她也收回和赤乌互瞪的双眼认真地回答：“我名为傅天慈，就在乘乩山上住，此次下山是为了寻我阿娘。”

余三娘点了点头，突然朝傅天慈跪了下来：“娘子…不…道长求您救救我们村子！”

“这怎使得，还请娘子带路。”她赶忙扶起余三娘，紧握住她的双手。

傅天慈还未到村口时，就察觉到妖气已将村子完全笼罩，远处传来一阵阵诡异的乐声与“哐哐”的巨大撞击声。

她取下天影扇将十二与余三娘托付给赤乌，遂即人便如利箭般将妖气撕开。

越走近越觉得刺鼻，血腥味与腐臭味交杂在一起。脚下不知踩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残肢断臂，似被野兽啃过一般。

她心感不妙于是再次挥动天影扇，只见眼前尸横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