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典结束,百官尽散,秦国这位新封的四方侯如暴风之眼牢牢吸引住其余六国的注意。
七国之间消息传播极快,一只只青鸟报讯、鲤鱼传书,看完在秦为间的韩人传讯,韩王更焦虑了,在殿内走来走去,又问及臣下:“秦君豺狼之心,性贪暴,欲无限。如今有了后世之人犹觉不够,还向我等索要韩非,若是就此将人交出,我韩国岂不是在天下万姓前丢尽脸面?”
若是不交,秦国派兵来打,他又能如何?听着韩王发牢骚的臣子在心里腹诽一番,知道王上只是嘴上抱怨,韩非肯定是会给秦国送去的,毕竟王上也怕秦起兵。
秦国这些年夺走了韩国多少土地,若不是赵国帮扶,韩国早就被秦所灭,不过齐国竟有意重启合纵之盟以图抗秦,他望了一眼自己侍奉的王上,缓缓摇头,并不看好这次约盟。六国君主志大才疏,秦国势大非一日之功,不在猛兽幼时狩猎、驯服,却在猛兽有余力杀死你之后,妄想以利诱之,颇为可笑。
如此畅想一番,韩王还在发泄自己的愤怒,望着君上养尊处优的脸,他又觉自己实在不太恭敬,竟敢妄议尊上,连忙自我谴责。
韩王一边说,一边愤愤不平,气喘如牛,咆哮道:“秦廷人才多如过江之鲫,法家李斯,兵家王蒙两家、镇守「荒境」的武安君白起、尉缭,墨家三分,其中一支就在秦国,农家、道家、阴阳家、医家、杂家这些难道人才还不够多?!难道想将天下人才都网罗一空不成?”
他是真的生气,也觉得秦国看不起自己,派了一个使臣就想把韩非要走,甚至这会儿还有点迁怒韩非,若不是韩非,他怎会处在进退两难之境。
“王上,既然如此,不如召见齐国使臣,和齐国共讨约盟!”张平趁此机会进言,韩国一国自然无力抗秦,但若是多了一个齐国,或者赵国、楚国情况就大大不同。
“……齐国打的什么主意寡人还不知道吗?”韩王冷笑一声,根本不看好齐国的提议。合纵?这是哪年的老黄历了,昔日的六国做不到的事,今日的六国难道就能做到,他们有合纵之策,秦国难道不能复现连横,私下挑拨一番,六国本就人心不齐,能诚心合作才是咄咄怪事。
“韩国近年多难,灾祸不断,上郡已令韩国元气大伤,昔年疲秦之计使秦关中之地再无水患之忧,沃野千里,使秦国更加对韩国虎视眈眈。”韩王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摆烂的,他是不做不错,越做越错,每每想出一个办法又会阴差阳错帮到秦国。
既然如此,他也看开了,韩国一时半会儿也亡不了,只要不亡在他手上那就随便吧。
张平还想开口劝诫,闻言也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君上心气已失,就算不看好合纵之策,也可以商量如何处理韩非这件事,韩王却挥挥手,神情落寞。
见韩王如此,为人臣子的只好暂时咽下即将脱口的进言,转而出口宽慰,韩王抓过茶杯,灌了自己一大杯茶,心气顺了点,又沉默一会儿,自觉自己已经做到君王之责,心安理得地说:“唉,秦君想要就把韩非给他吧,韩国弱小,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说完,就不再管他们,落寞而颓丧地出门玩耍去了。
臣子也不意外,韩王不是第一天这样,他也不是第一代这样的王,所有的王初登王位都有一番雄心壮志,等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天生皇族的骄傲使他们无法接受挫折,又会投入温柔乡里寻找安慰,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次王上没有第一时间将韩非交出去息事宁人,已经是个了不得的进步了。
……
秦国惯例,王侯封侯之前必须有从军经验,哪怕是以文封侯的王侯也是经历过战场的,王知我封侯的功劳是说得过去的,之前事急从权,而今她却是要补上这一点的。不然秦王再想抬举她,三公九卿也不会同意封侯之事,自孝公以降,秦从未有不功而封者。
即便是宗室,若无真本领,也没人会搭理。
这次不用去「荒境」,秦王把她派到各个将军手下,一是为了熟悉秦国政体,二是,让她明心。
照秦律,王知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休整。季英站在田垄上,一手执笔,一手拿纸,笔走龙蛇,快速记下什么,他专心致志,浑然忘我,身边的小吏见王知我走来,忙小声提醒:“大人,四方侯来了。”
之前引气和封侯之事王知我落下了试验田的记录资料,这次再来,地里作物已经大变样,再不复先前模样。试验田和非试验田两两相望,一个平头正脸,一个好似隔壁家瘌痢头小孩,看着颇为伤眼。
好在她有请季英帮忙记录试验田的生长情况,季英每日不厌其烦,亲自用蜃珠给她记录田垄上的情况,所有场景都存在蜃珠里,秦国虽然没有摄像头,但是他们有蜃,而且还是可持续利用的蜃龙。
「荒境」里李信用的地图就是将蜃珠磨碎以作笔墨,地图才能根据图上山川投射出真实之景。
季英将蜃珠交给王知我:“不辱使命。”
王知我手指轻点蜃珠,将炁注入蜃珠里,蜃珠从她手上飘在空中,珠身莹白如玉,点点星光从蜃珠上亮起,随后蜃珠内部一道流光飞出,留存之景如小动画一样,在空中上演无声的默片,复现了一场自她离开之后的试验田幻境,百分百真实还原试验田每天情况。
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奇幻场景,王知我略为艳羡地盯着手上蜃珠,无视地域、无视设备的3D投影器,想什么时候拿出来玩就什么时候拿出来玩,多有意思啊。
唉,她要想办法搞一颗。
蜃珠相比其他境域特产确实不算昂贵,蜃贝蕴珠之法他们已经掌握,一年便可蕴成,放在「山境」分化出的小境里蕴养,其功效不弱于蜃自然养出的五年珠。
蜃珠幻境尽职尽责复现出每日作物的生长状况,王知我这几日已经完全学会炁的使用方法,再次注入炁,蜃珠复现的幻境时间陡然加快。
眨眼之间,作物便快速抽条、长高,变成她现在看见的样子。
咸阳皇庄试点堆肥的土肥已经初见成效,对比之下,肉眼可见使用堆肥肥料的田地,作物长势比遵循旧法的那块田长得喜人多了,也不再是稀稀疏疏仿佛营养不良的样子。
王知我看来两边差距是有,但没有非常大,至少和她认知中的长势喜人还存在相当大的差距,不过季英却很满足,两块田花同样的心思,种出来的粮食产量和之前却有天壤之别。
“今年秦人能过一个好年。”季英陪她一起看,每次望见那绿油油的作物,风吹过时,秧苗浅浅低俯,发出簌簌摇动之声,总是令他心喜。
“那就太好了,总算能帮上一点忙。”她没有饿过肚子,只是对于粮食,总有一点最朴素的寄托和情怀,不能浪费,也不能让人吃不饱饭。
“堆肥之法会先在关中推行,然后慢慢普及到全国,比曲辕犁要慢很多,不过明年所有秦人必然都会用新肥。”季英吐出一口气,语调有些不甘,可也知道这才是稳妥的法子。
农具和肥料不一样,农民的试错资本很小,可以说是几乎没有试错资本,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在这个技艺敝扫自珍的年代,连何时播种都会成为一种不传绝技。
更别说是改动更大的肥料了,这东西在百姓没看见切实好处之前,他们不会贸然改动自家祖传的种地手艺,必然要官府强压才能推行下去,而且还要做好大部分人阳奉阴违的心理准备。
王知我理解点头,其实现在到明年也没多少时间了。
“正要这样才好,百姓不了解自然会恐惧,他们一家的生计可都落在那几口薄田上呢,做事是要谨慎的。
“如果是我,我也不敢贸然把家里的资产都压上,你说堆肥法好,可我祖祖辈辈教我的手艺才是真的让我活下来的东西,你说的肥料再好,我也没见过,我也不知真假,那还不如胆小一点,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至少这样我的家人不会饿死。”
“你说的没错,他们正是如此作想。”
季英不是第一次好奇后世的教育方式了,为什么王知我这种一看就读过很多书的人会天然把自己放在黔首的位置上设身处地为他们想。
秦国有出生微寒的官吏,那些人大部分只要有翻身的机会,就很忌讳别人再提起之前自己落魄的事,如王知我这般,少之又少。
有机会真想去后世见识一番。
“大王派你去哪位将军麾下?”
“秦王陛下让我自己选,你们之前十五围猎之后,通常是怎么历练的?”
王知我对这个问题有点苦恼,她暂时选不定地方,太危险、会导致她丧命的历练,两边都不会支持她去的,连接的钥匙锁在她身上,她是锚点,假如王知我提前死亡,两边链接就会斩断,无法定位对方,在大海中没有灯塔的指引,船只就无法行驶到正确方向。
所以王知我现在很重要,重要到秦王能许出侯位,重要到现代专程为她成立一个对接小组,组中所有成员24小时随时待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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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