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卓定远,你小子可被我逮到了,我跟你说请我吃饭,不然我找后勤告你损害公物,扣你工资——卓定远?卓定远!”
黎杰看热闹不怕事大,一把薅住正弯腰从花坛拽大冬天他们分局仅剩的几朵警花的卓定远,嚷嚷道:
“回神没?你小子咋大中午还一股子怨气,又不是早上那人嫌鬼厌的时候,啧,是被拒了,还是相亲黄了,说出来让哥们开心开心!”
卓定远视若无睹捡起朵掉地上的警花,再就业的一片片扯,边扯边碎碎念:
“能和好,不能和好,能和好,不能和好......能和好!我靠,终于,我的苦日子要熬出头了!”
“你......有病吧?”
黎杰斟酌了半天,上下打量着蹲地上心无旁骛扯花跟被夺舍似的卓定远,也蹲下小声嘀咕:
“你霉了?跟你说了井盖不能踩,得跨,非不听,哥为啥打小运气好,得,再救你一次,我跟你讲踩了也有招,拍三下懂吗?你比较倒霉,三下不够,挨到星期几就拍几下,真是你那破电动车车轱辘专挑井盖走,上次差点没给哥蛋黄颠散......”
黎杰一抬头。
“咳咳咳,季姐您吉祥!您先走,您先走,我俩等会儿就走,没没没,开玩笑呢!哪儿能对咱局里个个沉鱼落雁的警花下手,咱说的是这花,地上掉的,扯着玩的,哎!”
听了几个关键词,猜得七七八八的季槿舒,笑眯眯地挑了块漂亮石头踢到黎杰屁股上,吓得黎杰跟过年放的窜天猴一样蹭的一声蹦起来。
“小黎同志你行啊,这按你们外勤规矩,怎么也得千字吧?”
黎杰扯起回神的卓定远,低眉顺眼检讨,就差拍着胸脯发誓:
“姐,你放我俩一马,检讨真得写的特煎熬,不是人......我们这种小可怜hold住的,这月都三份了,真没得抄了。我保证以后绝对注意场合,绝不口花花,不会给咱分局同志增添负担,下月您办公室的水我包了!”
“滚蛋,誰跟你扯这个,井盖哪儿轮到我管,我说的是你俩乱丢垃圾,扯一地誰扫?”
季槿舒翻了个白眼。
“怎么今儿就你俩,卓定远怎么还跟魂儿丢了似的,这半天一点反应没有?他搭档终于被人翘了?哎有用,卓儿还会点头了,进步了——真的?誰那么闲给自己撬个麻烦精?来来来,跟姐说,姐帮你找回场子!”
卓定远:“......咱时队。”
三人陷入短暂平衡的寂静。
义愤填膺的黎杰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义薄云天的季槿舒重归两耳不闻窗外事,悻悻放下卷到胳膊肘的袖子,倒带重来。
“呵呵呵~这不正好,反正窦儿不是追女朋友忙得很,隔三差五就想转咱内勤,姐做主黎杰许你了,小林晦嫁就嫁了吧。”
季槿舒干笑两声。
“这花都被糟蹋成这样,扔着也不是事,那不是有句话叫啥,哎对,落红不是无情物,你俩去后面借个铲,赶紧给葬了吧,我先走了哈,下午还有个报告得交。”
黎杰表情更加一言难尽,喃喃道:
“......姐,我劝你赶紧呸呸呸,趁早把那话收回去,咱这行当真得说吉利话,你就算扯上文言文也逃不过——”
话音未落,俩人裤袋里沉寂许久的警务通又开始熟悉的震天响。
卓定远现在是真心如死灰,仰头望天:“......这定律。”
“吴哥,留门!”
黎杰眼尖瞄见吴漾也搁车上,隔着大老远嚷嚷,刚扒上门迫不及待打听:
“啥情况?前线有口风没,哥几个好歹心里有个底不是。”
吴漾叼着根火腿肠,刚才离老远他就瞅见撒腿跑来的两人,脚一踹警用面包推拉门,敞了点缝隙让大汗淋漓的两人钻进来,含混道:
“你俩真够磨叽的,......还好没走,不然你俩公车都蹭不上,刑案,民警那边给的消息,具体情况现在不清楚,直接通知时队的,我估计恶性案件估计跑不脱,估计这会儿时队也快到现场,他俩跟着刑事勘察一道去的,就比法医晚点。”
“......他俩?”
黎杰敏锐捕捉到关键词,眼巴巴望着一脸莫名奇妙的吴漾,神神秘秘问:“他俩誰啊?”
吴漾连同冒上嗓子眼的好奇心跟着火腿肠一块嚼吧嚼吧咽回去。
这俩咋了,眼神热烈的就跟狂热教信徒似的,他现在没空八卦,一边回时潇消息一边随口回:
“时队跟林晦呗,还有誰,差个开车的,咋了,你俩有事?”
卓定远跟黎杰默契地对视一眼。
他俩过来的时候顾不上一路喝风抽空讨论的问题有了定论——和!好!了!
卓定远终于解脱了。
不用在顶头上司跟搭档矛盾间惶惶不可终日,也不用担心时队看不惯林晦做派,拽着小辫子穿小鞋,实施多方位打击报复。
【吴漾:时队,我们出发了,要是不堵车,二十分钟就能到】
【时潇:好】
“时队,找接警台核实过了,时间线拉到最长也确实没在系统上找到符合条件的警情,秘密囚禁,拐骗买卖女性,缩小范围核查调解过的家庭矛盾也没有涉及这找不到身份信息的姑娘。”
附近派出所临时调来帮忙的女警于心不忍地望向时潇身后满是刑事勘察人员的屋子,顿了顿,继续说:
“而且......时队,这间宅基地上登记的屋主没老婆。这姑娘——”
女警不禁又想起早晨接到报警赶来看到的那一幕。
半个身子躺在破旧的木床上,手无力垂到泥地,沾了泥的手腕纤细脆弱,仿佛稍微用力便能折断,常年不见光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苍白,淤青全身消瘦的厉害。
她的手指到现在扔止不住发颤,震惊。
震惊那姑娘在如今这个社会还遭受禽兽般的虐待,苦楚,苦的是她们竟然找不到一丝一毫这姑娘的身份信息,房前屋后,左邻右舍,竟然没一个人见过这姑娘生前!
怎么可能?!
时潇收起手机,朝着环顾差点挤破门槛的附近居民表情苦涩的女警轻声说:
“好,我都知道了,辛苦一上午先去吃饭吧,放心——”
时潇眉心微动,嗓音变得冷硬,一字一顿:“......有牵扯的一个都跑不掉。”
“时队,初步尸检结果出来了,给您。”
往日最欢脱不过的楚晚棠表情严肃。
“严重营养不良,腕和脚腕处呈现的不正常的淤青,积年累月的结果,这姑娘是被囚禁在这儿的,不可能是自愿,但是单论这姑娘的死,或许......不能完全按,我说不口,您自己看吧。”
“林晦?林晦!你哪儿呢?我出来了,箱子给我就行,我送车上,外面说不定还得用你!”
楚晚棠趁着时潇看报告工夫,往身后一探身扬声喊道:
“你不是听得懂这边方言?时队,要不笔录换人录吧,配个翻译也成,黎杰不是本地人,乡音重一点都懵圈,而且吧,主要怕他那鳖爬字耽误事万一最后结果有争议就不好了,毕竟这姑娘真——”
楚晚棠声音很轻,也不知道说给誰听。
“......挺可怜的,万一耽误她找家,可怎么办呢?您看我这说什么呢?不耽误您了,回去我就跟我师父做正式尸检,那我先走了哈,时队拜拜,小林同志拜拜!”
楚晚棠接过林晦递来的箱子潇洒一走。
留下来的林晦依旧沉默不语,忙碌的现场一隅仿佛与世隔绝莫名安静下来。
时潇掩去眼底微不可察的波澜,一言不发地折起报告,半点眼神都不分旁的,大步流星往里屋走。
“时潇......时队,我的任务呢?”
林晦往前挡了半步,条件反射地喊时潇名字,随即改口:“搬尸?录笔录?还是摸排走访?”
时潇淡淡地看了眼林晦。
那天起争执结果不用讲不欢而散,林晦也试图跳开原因讲开。
背道而驰,林晦做了什么他可以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他也可以不知道,他想知道的恰恰只有原因,甚至连原委都不必。
对视三秒,林晦懊恼地往后拢了下头发,为自己一退再退的底线无声地叹口气,像是怕自己反悔似的,语速很快:
“时潇,......那你等我行吗?你别生气了,等我想明白怎么说,我就都跟你讲。我真的——”
“林晦?林晦!林儿,救命!”
黎杰扯着笔录本,鬼哭狼嚎地从后门一路嚎进来,看到林晦刚松了口气,近前才瞥见旁边冷酷无情的时潇,提的那口气如有实质的堵在嗓子眼,灵机一动:
“时队好,吴副刚才还找您呢?那个翻译机,呸呸呸林晦我先借走了哈,真hold不住,十句有八句听不懂,发现人情绪还特激动,再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天黑了都够呛结束——呼,终于烦走了。”
黎杰松口气。
“林晦,你丫白眼翻我干什么,哥为了救你面都抛了,快点干活去,这次真搞不定,一群大娘围着你七嘴八舌,我都怀疑是他们给我做笔录呢!走走走——”
盯着时潇毫不犹豫点头离开的背影,林晦嘴角抽动了下。
他才有机会跟时潇搭上话,出警知道目的地起就一直低落的情绪刚拐了个弯。
黎杰这一打岔,情绪又不上不下停在原地。
林晦索性泄了力道任由黎杰拖走。
“婚配?刘娃子光棍一个哪儿有什么婚配!他爸死的早,他妈一个拉扯大的,不过听说刘怀他妈也是个不老实的,还说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呸,我看啊!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大娘激动地拍手愤恨道:
“还有那遭瘟的镇长,找誰不好,非让我来,我都说不来了,该死的遇到这晦气事,啊对——说什么政策要落实到位,要干什么?......动员大会,对对对,就是动员大会,说是刘怀家里苦,咱既然有条件帮衬就帮衬,得亏没帮,差点就助纣为虐上了,怪不得那刘怀整天游手好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原来是家里藏了个姑娘!俊小子,你是不知道,刘怀娘以前可——”
黎杰听着话题越扯越远,见势不妙连忙打断:
“大娘,您慢点说,您是具体什么时候发现死者的。”
大娘拍了下脑门,这才移开视线看向黎杰,恍然大悟道:
“哦,后生,你问这个,——让我想想,好像是九点出头多一点吧,当时我还跟王家婶子唠了会儿家常,是吧,王家的?”
说完,大娘嚷嚷着朝人群中一个花衣裳磕着瓜子的婶子求证。
花衣裳婶子吐掉嘴里的瓜子皮,连连附和:
“就是就是,我记得可清了,当时我还看到王大壮提着鱼经过咱几个,咱不是还打趣过这小子狗窝里藏不住剩馍,这门还是王大壮从外边踹开的,都怪刘娃子那小子表面上看着人模狗样的,誰知道背地里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多好的女娃子糟蹋了,呸——”
王大壮气不过抄起挑鱼的扁担,冲空气挥舞几下,气冲冲补充:
“得亏他娘是个有福的,早早躺进棺材里,要是她活着的时候,出了这档子事,一人一口吐沫都得淹死他家——”
大娘连连点头,迎合道:
“这刘怀要是我娃,我非得给他摁娘胎里,掐死他个不得好死的不成——”
信息没获取多少的林晦:“......”
国粹无障碍听懂的黎杰:“......”
黎杰胆战心惊地等完事后,才揉了揉惨遭蹂躏快出茧子的耳朵,紧接着一拐子捣向路过听入迷的卓定远。
他不是洪城本地的,卓定远倒是洪城附近的乡镇,算半个本地人吧。
就这也听得断断续续,快一点就一脸懵。
林晦正儿八经市区的倒是看起来一点不落听着,他也纳闷虽然林晦号称人型翻译机,自走打印机吧,那也不至于连这么偏的乡音都听得懂。
而且他还不会说,还路熟。
更何况哪是近道都知道,就好像他以前来过这一样。
“嘶——”
卓定远吃痛一脚踹回去,骂骂咧咧道:“你丫又怎么了?”
黎杰盯着林晦拿着笔录径直离开的背影,跟卓定远小声嘀咕:
“哎,卓定远,你不感觉你搭档今天感觉挺古怪的?你丫还手的时候轻点,上次就给我踹淤了!这又不能评工伤。”
卓定远翻了个白眼,从现场出来后有些黯然的心情被黎杰插诨打科淡了些,摇了下头,他没注意也没察觉林晦有什么异常,随口问:
“哪儿古怪了,没看出来。”
黎杰皱眉道: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林晦特熟悉这附近,还时不时往镇子那头看,哎,中间有个插曲你是不知道,录口供的时候,有个大娘提了嘴镇上一个废弃的工厂,林晦就跟......说不上,反正是伤心难过特负面的情绪,洪水决堤一样全爆发了,要不是我看情况不对劲把话题岔开——”
冷不丁回神,面色凝重的卓定远立刻掏出手机点开地图软件,就听到黎杰轻声说:
“......他就快崩溃了。”
黎杰垂下眼,无声地盯着卓定远手机。
屏幕加载结束后地图标注显现的名字——落莺镇,很好听的名字。
“时队,跟初步尸检结果没太大出入,这姑娘就是被人活生生饿死的。”
楚晚棠叹了口气,对着面不改色看着解剖台的时潇汇报:“而且这姑娘长期营养不良,嘴里应该长期堵有类似口堵之类柔软的布制品,导致口腔发育...不完全?”
时潇闻言眉头紧皱,反问道:“确定是发育不完全?而不是瘀血损伤严重?”
楚晚棠点头,斟酌着补充:
“骨骼上存在不可逆转型损伤,所以......死者可能被人囚禁在那里很长时间了。”
时潇微眯起双眼,朝着楚晚棠点头:“......知道了,辛苦,回去吧,不用送。”
“姐?你咋不进去暖和暖和,傻站在门口干啥,咦~这都一月多了,这天咋还一点回暖的迹象都没?”
尚在实习期的女学警眼尖地瞄见站在风口靠窗户站着的楚晚棠,一脸兴奋跑过来,“姐,解剖室的门咋又没关好,衣服也没换!王主任瞧见又得嚷嚷你,姐,你一直看啥呢?”
楚晚棠收回视线,头疼地呼出一口气,满脸无奈任由小实习生挂身上。
楚晚棠一手挡住小实习生往地下张望的眼睛,一手挂住脖子打包从窗户根拎走,心情回暖地往开着空调的屋里走。
她可不冷,执勤内胆穿着可暖和了,冰里走也不怕,出门也有多功能服内胆,就是这冬装裤什么时候能不沾毛,啧,回去就套上,不然警容不整被逮到,通报批评还得扣分。
要不是应付时队,她才舍不得脱。
听着同事吵吵嚷嚷的商量起晚饭去哪儿聚,楚晚棠后知后觉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好像到点下班了是吧。
不禁感慨黎杰话一点错没有,跟着时队跑就是有种山中无岁月的感觉,这班加的她自己都没感觉。
楚晚棠想起什么似的。
刚刚她目送时队瞧见小树林拐角那儿站的那男的好像有点眼熟,难道是林晦?
哦,不对,搁那么老远她能看见,穿得还特显眼鲜艳的一准是林晦。
时潇神情冷漠地翻看着法医室拿来的鉴定书。
这次案件出乎意料简单,凶手在技术队勘察下无处遁形,现场除了发现最先发现女孩尸体的几个目击证人外,残留大量刘怀的生活痕迹,唯独有一点——
那个姑娘没有指纹,不是先天的,而是被人为销毁的,翻遍了刘怀的屋子也没找到丝毫任何注明不知名女子的身份信息。
“让开。”
不算窄的路面唯独面前的被挡,时潇也没动,掀起眼皮扫向换过便服笑吟吟等着的林晦冷淡道:“现在没心情跟你扯,别挡道。”
林晦眼前一亮,撤回挡路的半边身子退半步踩上路沿,打蛇上棍顺着话往下接:
“那等你忙完,咱俩一起回。”
忙着回消息一时不察着了道的时潇眼角微抽,临时决定学习并践行张如海沉默是金的三不原则——
大悲不言,大怒不争,大喜不诺。
办公室呆了不到半个小时,时潇眼见对面丝毫没削减趋势的视线还在自己身上。
时潇忍无可忍抬眼投向自称空气实际上眉眼如火炽烈,颜色鲜艳得差点把办公室照亮的某人。
“时潇,你要喝水?”
林晦一眼就注意到时潇情绪有波动,眉眼微弯:“还是有话要跟我说?”
时潇面无表情起身收拾文件准备下班,他原本想说今晚不回家,自然被下套答应的搭车也算不得数,至于为什么最后没说出口,而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林晦也可以不回家。
来。
睡不着,怎么睡的着?
九点半,太阳够好了吧。
行吧,既然早于前一章,发不出去,继续往后推。
十四更,五千奉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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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