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厅里劲歌热舞冲击耳膜。
灯光烟酒的熏陶下,白日里的红男绿女放下伪装,爆开的烟雾,飘飞的彩纸,暧昧的酒气混着尼古丁伴随着鼓点几乎掀翻高悬的天花板。
周围全是会吐泡泡的酒鬼,被接二连三消息轰炸的头昏眼花脑壳痛的黎杰顾不上拿着对讲机伪装大哥大。
一把推开鲨鱼闻到血腥气似的凑上来的局头和营销,刚走出妖精洞钻进厕所,随手推开门,跟今夜没台穿着裤子脚踩马桶圈上玩手机的营销撞了个对眼,黎杰静默三秒,头也不回冲出去。
黎杰蹲在绿植后,像是握住最后一根稻草,捂着一边耳朵大声问道:“我靠,卓定远,林晦呢?找到没?”
黎杰只觉得现在他就是个挂林晦脖上等不到地里黄的小白菜。
林晦安稳落地他不一定没事,林晦有事儿......呸呸呸,一点事儿都没!
被扯着玩了几把游戏打探消息的黎杰,冷不丁耳机里骤然听到时潇的声音先是一哆嗦,听到话里的意思又是一哆嗦,靠着吧台都站不住脚,各路神仙一瞬间求遍了。
他中午说的可算不得数,林晦要是因为他乌鸦嘴再出事,他直接找根麻绳麻溜挂分局大门口谢罪都不够。
跑出来汇报的卓定远躲一旁愁眉苦脸,小声问:“你上去了没?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看样子是没信号,关键咱备案规模没那么大,人手不够,银色又挺大,没备案不好扫,时队打完电话就直接进去了,你看着点通道,调频道有情况记得接应。”
“不用开灯关音乐?”
瞧见保洁快扫到他这个角落,黎杰加快语速问:“问了我上不去,得预约,要不亮证?忒打草惊蛇了吧?”
卓定远没好气地回:“大哥,你脑子被音乐轰傻了,现在这情况,什么草能比得过现役公职人员?来人了,看样子附近派出所的兄弟先到了,挂了。”
说错话的黎杰化身纯良小白兔,一见到走进光束打脸上也一点喜怒看不出的时潇,自觉汇报:
“时队,便衣兄弟们都散出去了,二层包厢碰瓷装醉酒挨个闯进去快一遍儿还没见林晦,三层洗浴加按摩的,不会是那儿。连廊那边通过去的两层才是商K,进不去,要不订台要不得贵宾,不用流程直接进,怕打草惊蛇,抄也得要手续,那边门少,大头在这边,那栋下面的消防通道吴副说派人盯了。”
黎杰目瞪口呆见时潇压根没停,也不用他带路,就跟轻车熟路一样,弯弯绕绕的岔路在时潇面前就像是摆设,走暗门不到三分钟就拐进连廊,更神奇的事中午刚见过的卡现在居然出现在时潇手里。
......说实话,中午卓定远给他的平面图就是个摆设,都不知道多久以前的。
他刚刚探路的时候,就差点拐进消防井,时队这有点忒熟了,来过?不该啊,抄的还是近道,就跟有上帝视角似的,等会儿,誰线人给的信儿?
听林晦中午的意思,好像是隔壁分局的梁大队给的。
找个知情人真的用得着那么大阵仗吗?就算隔壁分局的梁大队友情提供的。
但是这熟练的一套流程下来,不是深谙此道的玩咖,不可能不可能!.......手底下那得斩了多少违法经营的娱乐场所?
至于为啥前一种不可能?!
任劳任怨当小弟的黎杰打了个寒颤,一遛小跑赶上径直拐上楼的时潇,恍惚地想。
他时队向来不食人间烟火,还是个一口烟不吸,二手烟都杜绝的主儿,别说私底下聚会的从来不去,局里推不开的庆祝会也不喝酒,理由都不屑于找,装都压根懒得装。
别说装模作样逃酒从下巴颏流,沾口都算给面了,大部分情况直接就地取材冰红茶哗啦倒杯子里,冰的赏脸喝两口,温的干脆只喝水。
“时队,那头找到现在都没林晦,呼呼呼~我连挡住脸的人都开灯看了。”
黎杰喘着粗气,一跟时潇碰到头,急促地吸了两下鼻子,焦躁地说:“侍应生也问了,他说没听到林晦那个包厢里有什么动静?走廊里信号就特别弱,包厢里面压根没有,该死!这么短的时间,一个大活人——”
时潇表情冷硬地扫向黎杰,眸光黑沉:“闭嘴。”
时潇脚步不停,啪的一声摁开灯,快速扫过光线昏暗的包厢内表情愕然的男男女女,没有熟悉的面孔,哐当一声砸上门,转身就走。
跟在身后的负责人方渠冷汗直流,赶紧指挥身后的侍应生安抚跟着时潇屁股后面,时潇开一个,他安抚一个,关键那么些,他就算劈开八瓣也安抚不过来啊!
“领导,领导,消消气,您看,这阵仗那么大,那么多顾客都闹情绪要走,我们就是做买卖的,还指望回头客拉新客,新客变回头客啊,拉不住!”
方渠拿着胸前的汗巾紧张地擦汗,小跑着赶上时潇,只敢动嘴,跟警察动手借他八百个胆子,他都不敢找人拦这煞星。
自从时潇二话不说直接闯进休息室看完证件就把他揪出来,方渠这气就没顺过,喘着粗气试探性地问:
“领导,这是要进行什么演习活动吗?......你放心,我刚联系过我们领导,绝对配合调查,刚刚这位黑警官说找刘晗,她就在312包房,我已经通知领班带去休息室,您看?”
......他实在搞不清状况啊,就他这老辣的眼力劲,俩警察,看那位挂着大金链子皮衣反季穿着傻不愣登的黑警官点头哈腰样子,明摆着这位长得但凡肯下海。
这硬帅的五官怼人脸上的长相,这动眼不动头,八风不动斜眼瞧人松弛跋扈的气度,这带上职业油然而出的背德感,哪怕敷衍敬个酒,都得比他们最顶的头牌最高一天的营业额还劲爆。
方渠想归想,可没胆发展时潇当业务,他就算没打过照面,也看得出这不显山不露水的警官职位绝对低不了。
但这也不查身份证,就原封不动变相把人拘在房间,这上不上,下不下的就吊着,别说来消费的顾客,就连他都受不了了!
等等!怎么又来一批,还有完没完了!
方渠瞧见前面楼梯拐角乌泱泱的一片蓝红光,人都快急得涝出来了。
黎杰瞥见远处传来动静的楼梯口,楼梯口灯光太暗,人脸都看不清。
但是不妨碍黎杰泪汪汪地跑去跟肩上红蓝光闪烁的干警兄弟对好进度,刚准备跟时潇汇报就听到病急乱投医拉关系的方渠背后甩锅给他,还附赠一个新鲜出炉的绰号。
靠,就刚他跟楼下配合的那几个哥们交流的,高消费酒水全价还不送果盘的绝对黑店!
再说了他这是正儿八经的古铜色,稍微再深那么一点点,灯光打的,这说明什么?还不是说明他不肤浅!
“......演习活动?现役警察暗中执行任务,最后信号消失在银色,你确定你负责的起?让开。”
时潇冷漠地垂眸睨着油光满面的方渠,掩去眼底几丝慌乱,重回波澜不惊,巧劲儿拨开呆若木鸡如遭雷劈的方渠,脚尖一转,冷着脸对来人说:“梁有志,你现在才来?”
全副武装连防刺服都没落下更衬得虎背熊腰的梁有志旁若无人地提了下裤子,单警设备太重坠得。
见时潇这不客气的样子,被点名的梁有志嘴角抽了下,冲时潇摆摆手事示意稍安勿躁,挑眉揶揄方渠:“那么急?群众都敢怼,不怕投诉,是吧,组长?”
方渠看到梁有志眼前一亮,跟找到主心骨一样,视线不经意朝着时潇脸上示意:“这......梁队长,这什么风把你也吹来了,您可得跟这位警官好好解释,发生什么,我真不知道啊!”
梁有志像是才看到差不多时潇两倍宽的方渠,笑眯眯地打招呼:“我当是誰呢?今天值班的是方组长啊?!”
梁有志话音一转,意有所指地跟方渠解释。
“这是当然,那我就多问一句,......贵店的监控修好没?我们系统里一位一米九几的年轻同志出现在厕所隔间,现在还昏迷不醒,誰的手笔呢?”
梁有志回过头,高声喊向身后井然有序堵门口登记身份证的一片藏蓝。
“黄啊,黄儿?人哪呢?方组长站不住你看不到啊?!一点眼力见没有,平常怎么教你的,快扶着休息会儿去,笔录啊,名单啊,什么都弄齐全了,快去。”
里头当真钻出个人:“得嘞!”
“都安排好了,方组长,那您站着累了吧,换个地歇会儿。”
梁有志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方渠一眼,胳膊肘一拐怼了下被扯住明显沉着脸的时潇,表情回温:“就算事态升级,你好歹也得人前给我留点面,你说说要不是我扯着你小子,是不是得老早就蹿下去了,行了,知道你急,那小伙救护车拉走过了,脖子上有淤伤,右臂有针孔,静脉注射。”
时潇稍松懈的心瞬间跟被尖刀捅穿似的生疼,多年潜藏于胸淤积的脓血又霎时间堵住伤口,面无表情地顶了下后槽牙,语气听不出端倪:
“......注射的什么?”
“送去医院留样检测了,具体......不知道,来源没查头,诊所就能随手买到那种普通医用针管,技侦勘察完现场就带走了,跟针头一起。”
梁有志皱着眉,闲杂人等清干净了,垂眼看着搏斗完狼藉的室内。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很不利,这里面监控除了正大门是好的,......其余坏的挺频繁。生物物证排不上多大用场,夜总会,厕所,指纹,□□,DNA,污染源太多了,无从下手,检测结果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先等那小伙醒——”
冷静,不会是毒品,否则梁有志语气不可能那么平,为什么又是一身伤,为什么又出事端,为什么又发生在......林晦身上,誰会冒险做这种事,是蓄谋,还是意外?
不可能。
不是新手,没有反侦查能力,不可能完全绕开沿途监控,为什么?
该死,门锁为什么有从外撞击强行破开的痕迹?到底包厢里发生了什么?
时潇眉眼上郁结的戾气丝毫没散的迹象,隐在夹克内兜的左手却有些战栗,几乎使不上气力,攥住被体温暖热的糖块儿的手指关节异样地发白,视线快速扫过强行破开的门边,虚虚落在边缘被木刺勾住的一小块皮革碎片。
“手机直接物理损毁,还泡马桶水箱里,哎时潇,不是我扫兴,目前人抓不到,监控你也看了,咱这突破口真够呛一点但是那针管上真没其他人指纹,就那小伙子自己的,叫什么来着?”屏幕的光打在脸上,梁有志从后门走出夜总会绷紧下颚咬牙切齿,提起的心也松了半口,共享手机屏幕上的报告给时潇看,还不忘解说:“结果出来了,管制类精神药品,□□,针头针管上也没检测出传染病病毒。我真想不明白,这为嘛呢?”
“兜了那么大个圈子,注射□□?难道就是想报复,又怕沾毒品,担心咱投入力度大?解释不清啊?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但是也不对,等等,轻则影响记忆,过量致死,靠,我有点看不懂,时潇你看一眼,这上面写的浓度算高嘛,正常人注射这剂量,时潇你去马路边干嘛?你丫什么时候打的车?你刚上面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打算深更半夜的回局里加班,连夜突击调监控了?!”
梁有志扒住出租车门边,语速极快。
“哎我可告诉你,就算你小子报的警暂时到我们局里,到最后还得转回你们那儿,你先前报的那警情严重程度还到不了咱这出场费,我可跟你说消息给你了,这阵仗够可以了吧,警也出了,人也给你送医院......呸呸呸,熬得嘴秃噜了,不跟你开玩笑,知道你管控上报的事宜都交上去了,今晚没你事,但是作为咱出场费的交换,这周末你得相个亲,你丫能不能打眼回个消息!我可跟你讲,你嫂子完成教学任务就够累了,多不容易给你介绍茬,人美个高脾气好,对咱刑警工作也理解,多善解人意,不然你妈那儿——”
砰!
梁有志瞧着只剩车尾气的车屁股,饶有兴致地竖起大拇指用手托着下巴,食指来回摩挲,这个把月没见面,他咋感觉时潇好像变了点儿。
具体哪儿变了又说不上来,消防通道下来的那段楼梯也不长,时潇第一回当上甩手掌柜,事都交给倒霉催的吴漾,当然吴漾才是今晚行动名义上负责人,就时潇这大包大揽的责任感。
还是不正常。
反正他瞅着时潇手就没离开手机侧面,屏幕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等啥呢?
正撤警戒带的黄湫苦巴着脸,瞧见他上司仗着干完正事光明正大躲懒,半仙儿上身又不知道算什么呢。
他梁大除了三个特点,其他都挺奇葩,三点如下:说媒拉纤,爱媳妇儿,哦对,还有点复合的,拉媳妇儿一起说媒拉纤。
唉,认识的直接说,不认识的进预备役。
梁大还不认识厕所那哥们,人名字都不知道就把人长相记心里,小声嘀咕他们分局的警花们肯定都喜欢,行吧,姐姐妹妹的姻缘他可不敢拦,别人说媒那就是钢丝绳,赖不好也得是鱼线吧,至于梁大牵的,水溶线还差不多。
而且吧,那哥们应该真问题不大,他糙只觉得只要人活就行,其他的放心交给医学,担架还是他帮忙抬的。
中途眼好像睁了下,很快就闭了,他还以为是错觉,但是上救护车的时候他没站稳帮了个倒忙,担架颠了下,那哥们绝对醒了,嘴上还不知道嘀咕了句啥,就记得口型——
梁有志一回头就看见他座下大弟子夸张地咧下嘴撅下嘴,每次力度还不同,喊也不应明显入神了,啪的一下呼黄湫后脑勺,翻着白眼说:
“三秋啊,想谈恋爱的心,哥知道,也理解,但是!你对着空气索吻呢?赶紧收拾收拾走人,没见下雨了,干活加班,调监控的调监控,额外小惊喜也都押走当加班费,这就不给隔壁退了,哦,对了附近小巷挺多的,赶紧扫一圈去,可疑物证都提喽,哎,脱离危险了?那就好,好,知道了,嗯,正找线索给那可怜的娃子讨公道呢,忙着呢,挂了。”
一巴掌也奏效,黄湫立刻把口型的事忘脑后,他梁大最后一句话明显特意扬声喊的,在场的人提着的心都松了些,虽然不说但都念着,现场不敢慌,慌了万一线索有遗漏怎么办,都憋着气呢。
外勤那几个更是恨不得高兴得蹦起来,联谊赛联谊的又不只是篮球,上次打急眼了,私底下还约了场架没兑。
梁有志摘下帽子仰起脸,闭上眼任由如注的雨冲刷掉脸上的热汗,抹了把脸扣回帽子,这雨还真不小,但是打身上轻飘飘的。
哔哔哔。
时潇掩去眼底翻涌的暗潮,一错不错盯着泛白的指尖出神。
雨这会儿下的急,司机摁完喇叭,瞥了眼后座开着的窗户,调开暖风,还是没惊动过于安静的乘客,悄无声息自个儿升上车窗。
......这大半夜的,又下着雨,穿得挺利落的年轻人,手上又什么东西都没带,目的地又是市医院,能为什么事?
有一点她挺奇怪,那会所周围围着的那一票警车她看得分明,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唉,这小伙子也跟其他病人家属不一样,别人都恨不得让他们脚踩进油箱里开,立马飞去医院,哪能一句话都不说,得多伤心才能一点情绪都没有。
司机暗中叹气,右手一带方向盘,看都不看一眼导航,沉默绕进小道提速。
嘟嘟嘟!
“嗯,是我,情况怎么样?”
“好,我知道了。”
车内重归寂静,三岔路口的红灯还有二十三秒,抄近道刚上大路的出租车就跟汉堡里的菠萝片似的夹在车流中间。
后排车的矩阵灯照亮雨幕,无形的雨有了形状,后挡风玻璃照进来的强光照亮昏暗的车厢。
前车亮红的刹车尾灯隔过车玻璃,打在后座深色立领衬衫的年轻人狭长的眼尾。
司机适才看清后座的年轻人英气的长相,长眉过目,垂眸俾睨风流,抬眼凌厉锐气,平行四边形真标准。
这眼睛长得是真漂亮,这五官一合给人感觉太利了,跟那热血铸就的杀人剑似的,......想这些干嘛,幸好人没事,没事就好,人没事就什么坎儿都过得去。
时潇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把左侧的硬糖块儿拨到右边,舌尖的苦也都被融出来的甜尽数驱散。
唉?竟然真过审了,还没高审?
那感情好,以后我尺度还能再往大点走。
二更五千奉上,今天没了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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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