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杨瞐抬眼看向换上藏蓝色警务服的时潇,终于明白过来,连忙辩解。
“警官,警官!时潇......时警官对吧!您信我,我真、真就是帮白月梅去找了那U盘,我尾款都没收,因为我真没找到!我也没私闯民宅,白女士,就是白月梅——您能别一声不吭吗?我现在特害怕。”
时潇下巴微抬,左手掌心冲着旁边欲阻止杨瞐的干警安抚地挥了下。
“稍安勿躁,聊聊。”
时潇不紧不慢拉开椅子坐下,嘴角微勾,坦然看向抖着手哆哆嗦嗦的杨瞐,从善如流用堪称和煦的语气说:“杨先生,虽然是讯问室不假,但是别着急,接下来的时间足够您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您放心,基于人道主义,会给您足够的思考时间,所以......您大可放心慢慢说,放轻松。”
杨瞐嘴角微抽。
这话怎么能这么冷酷的讲出来?
他,从鸟语花香,香车美猫的一杯春骤然被扔到环顾一周没有窗户大白天都是灯火通明的讯问室,周围是被吸音棉全包的狭小空间,除了面前的兢兢业业工作的摄像机还能给他一点慰藉感,现在只要看到有人动摄像头,他就心惊胆战的。
别说放松了,他现在恨不得即刻打通任督二脉,找个地缝施展缩骨功蹭出去。
这捂不热的钢筋铁板凳一坐,杨瞐心瞬间凉半截,默默给自己心底打气,只要警方别把什么涉嫌戕害方天理,什么蓄意纵火的莫须有的事儿扣他身上。
他以前混不吝说的什么“警察查不了的,您放心交给我”的全是屁话,他一定全力配合警察同志工作,争取从轻发落,争取取保候审!
时潇扬起活似炭笔浓墨重彩挥就的眉毛,整个人像是鲜活起来。
进了讯问室周身气质都颠了个儿,简直是如鱼得水,什么不苟言笑,什么冷气逼人,什么面沉似水,一概都没了,市侩精明,如沐春风,诸如此类的东西只要能套话,时潇全无师自通。
时潇咔哒一声摁响圆珠笔,笑眯眯开口:“杨先生,有点新问题可能需要你配合,......那,我们不妨现在开始。”
“您说您说,我一定积极配合,出去后一定努力做人,做好人!”
时潇赞扬给杨瞐个肯定的笑容,一点不泼冷水,甚至往里面添了点热水,谦逊一笑。
“您能这么想自然是再好不过,杨瞐,除了U盘,白月梅有没有让你找什么其他的,为什么是U盘,你没琢磨过为什么吗?旁敲侧击,直截了当,怎么说都可以,一点没找白月梅核实过?”
“......警官,您真是说我心里去了,你说找个遗嘱声明,什么出轨证据,我都能理解,偏偏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U盘,这我跟您也说过,我懂我懂~,再说几遍都行,但是真没有,还是艺术馆,誰闲的没事去那儿出轨,所以白女士给我消防平面图的时候,我全仔细研究了一遍,真没啥端倪,其实要不是走的是后门,但是也是主人家喊我去的,怎么也不能是私闯民宅吧!”
杨瞐大喘气。
“我真的特冤枉!而且我就去那一次,一次一次真就一次!”杨瞐抖擞了精神,要不是手腕被铁镣铐束着,他恨不得跳起来手舞足蹈,夸张竖起食指解说,“您要是不信,劳驾多找几个人查监控,几号来着?等等等等——我想想,往前十天,啊不,十四天,今天一过,刚刚好半个月!”
杨瞐嗓子干也没在意,清清嗓子又开始搜肠刮肚翻蛛丝马迹,惊喜抬头看向面不改色含笑的时潇。
“警官,时警官!我有不在场证明,着火那个时间段我事务所楼下卖东西的大爷绝对记得我,我那时候去买烟了,还有遇到那个四楼的前台小张,我还请过她吃饭,她绝对记得我,对,还有监控,容我再想想,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啊对,白女士前后态度大变样,她一开始就感觉非得要那U盘,但是我说实话我感觉她连里面有啥都不知道,我本来想着要不随便找块儿U盘,里面塞点东西糊弄糊弄,尾款就到账了。”
杨瞐义愤填膺。
“但是!我没做!我觉得特不道德,后来,又见了一次,她给我说实在找不到就算了,我就真算了,我感觉这买卖做到这儿,我真的仁至义尽,没看到什么东西,一点U盘的影子我都没见到。呼~警官,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只要我知道,保证不瞒您!”
时潇挑挑眉,扫了眼记录杨瞐的开闸放水般的口供,奋笔疾书弄得一脸土色的记录员,温和地冲满脸期待的杨瞐说:“杨先生,要喝杯水吗?”
杨瞐似乎会错意,感恩戴德开口:“谢谢谢谢——,警官,那我是不是能出去,您给个期限也成,我跟方天理无冤无仇,也没理由戕他啊,我就是同情她,不是方天理,是白月梅,您信我我话说到这份上,真是跟您交心了,但您千万别误会,我跟那白月梅特清白,她顶天算我一新主顾,犯不着帮她!戕人放火多丧良心,我就是图财手段稍微偏了点,能干这事吗?!”
空气似乎骤然凝固起来。
连埋头记录的记录员都分了神,同情迅速抬头看了眼毫无察觉的杨瞐。
时潇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打开门接过装着水的塑料纸杯。
迎着杨瞐感动的眼神,杯子放到杨瞐面前,时潇慢条斯理地转身回椅子上坐下,略仰起头,喉结上下一动,黑沉的眸子冷然地扫向杨瞐:
“杨先生,或许你得解释解释消防平面图是干什么的,帮她又是什么意思?你认为方天理是白月梅戕的,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你发现了什么?”
杨瞐动了动嘴,无声发出最后的反抗:“靠。”
这人的关注点怎么能那么刁钻呢?
......
“时队,按现在的证据来看,杨瞐应该还真是猜的,那图不是新的,艺术馆翻修过一次,但是白月梅手上那张还是格局比较老的那版,监控记录也调了,跟杨瞐说的差不多,又问了次白月梅,虽然还是不配合,但是审讯员从白月梅嘴里摸出来的消息,跟杨瞐后来说的七七八八差不多也对得上。”
吴漾抿抿嘴,咽了两口空气,才忍住打呵欠的冲动,说:“杨瞐不在场证据还挺多的,搜索记录也调了,他确实搜索过相关内容,这网上信息杂七杂八的,有人说自然也有人响应,赞最多的那条,杨瞐也点赞了,不排除受潜意识影响。”
时潇轻嗯一声,扫了眼挨着门口收拾的过于干净而显得空荡荡的桌子,淡淡道:“好,知道了。”
吴漾挠了挠头道:“时队,这案子是不是差不多能结了?”
时潇半靠在窗户边上,扫着楼下三三两两的人,半阖眼皮:“结不了,要是自戕结,白月梅那边新扯出来的一堆东西理不清,这案子总归撇不开白月梅,再等等,辛苦。”
吴漾见时潇丝毫不提另一种可能,了悟地点头,转头提了另一件事,指了指手机。
“时队,恢复了,没问题,一点问题没有。而且——”
吴漾拎起卷宗,大拇指随意往后一甩:“人现在应该还在门口呢,时队,那我走了?”
时潇就跟没听到一样,长腿一迈,抬脚欲往办公桌那儿走,嗓音浅淡:“辛苦,去吧。”
吴漾拉开门,促狭地回:“好嘞,我走了,不耽误您吃早饭了。”
砰。
时潇听到门再次打开的声音,眉头微动,抬眼往门口看去。
“时队,早上好!......包子、油条、豆浆都没有,我这段时间新学的,赏脸吃点呗~”
林晦穿着浅蓝色露出结实手臂的夹克夏执勤衬衫,肩膀衬得更加平正,盘靓条顺肌肉紧实算不得瘦,但高,蹬着条崭新靓丽的黑色执勤裤,肩上顶着软质肩章,左边戴警号,右边贴胸徽,左臂打直随意往门框上一撑,一米九几的个子直往门框最上边撞,左脚贴着撑地的右脚往前边一别,骨节分明的右手提到胸前高度来回晃着的袋子倒是不演了,摞起的方方正正的饭盒隔着袋子都能看清几个。
这饭盒不务正业的明明白白,也不知道怎么从门岗过的。
时潇冷不丁出神。
林晦微垂下眼,一错不错含笑盯着时潇,清透的阳光透过阻碍的文件打在办公桌后那人上半身,鼻梁挺拔,眉骨深邃,原打算故意装严肃报道,真见到嗓子里的笑意挡都挡不住,反手关上办公室门,略带埋怨的声音不停。
“不回——”我句早上好吗?
时潇:“嗯,早上好。”
林晦神情一愣,讶异地揉了揉耳朵,心跳如同擂鼓般强烈,震惊上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幻听了吧?他该不会还躺床上没醒?不是梦,真挺疼的,所以——
时潇不紧不慢把桌面上最后一个文件夹塞回身后的档案柜,合上玻璃柜,轻描淡写开口。
安排人做事就跟磕了个瓜子随手扔进垃圾桶一样随意。
“八点一过,你跟卓定远再去找一趟白月梅,火灾现场没有找到任何形似U盘的物品,想办法从白月梅嘴里套出来三件事,一,她怎么知道U盘的存在,誰说的,二,她凭什么觉得U盘在艺术馆而不是其他地方,怎么缩小范围的,三,......U盘跟她口中所谓的方天理出轨对象有关系吗?听明白了吗?”
“......我如果说没听清,能在听一遍吗?开玩笑,开玩笑!”
林晦扫了眼还有二十分钟就八点的表,嘴上贫归贫,拆盒子、递筷子、脚尖一勾拉过椅子的动作却不停,揉了揉刚刚掐疼的腿,早九归早九,反正他印象里真没九点上过班,早习惯了。
“哎,时潇,这不仅是派任务吧,是不是带我呢?那我下次能在你审讯时旁听吗?我真的特好奇!”
时潇面无表情充分咀嚼,等咽下嘴里包着俩虾仁的蒸饺才开口,他就没见林晦吃饭的时候消停过,不是嘴里含着东西就说话,就乐意饭吃一半停下说一段,说完再吃,宁愿饭凉也不乐意话掉地上。
狭长的丹凤眼直视林晦双眼,时潇慢条斯理说:“随便你,出完任务赶得上,你就去监控室借副耳机,赶不上就算了,安静,吃饭。”
话多,就个闹山麻雀一样,脑仁疼,而且——
时潇放下筷子:“......好久不见。”
正一副誰抢他收垃圾的活跟誰急的林晦手上动作顿了下,拾起时潇明显不欲再动的筷子,声音比平常而言轻得多,但任誰都能听出里面的意味深重。
林晦垂头看了眼胸前那串数字,看向时潇眼底时又盛满笑意,一字一顿:“好、久、不、见。”
“林子,你真接了?咱俩问的出来嘛,你才刚放出来欸,不得先刷刷好感度,这上来揽大活,成不了咋整?”
卓定远嘴里忧心忡忡,面上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喜笑颜开地冲林晦说:“时队除了这儿,没跟你说别的,这仨问题没一个好下嘴的,咱俩又不是啄木鸟,啥木头都能敲开。”
林晦眉头微挑,伸了个懒腰,姿态闲适往后一靠,饶有趣味地重复了遍。
“我哪儿进去了,就是配合调查,有什么答什么呗,那有什么?......三个问题,哪有三个,不就一个吗?”
林晦赶在卓定远用“这孩子疯了吧”的眼神看他前,满头黑线解释。
“做题不给条件怎么做?前两个问题不早就跟第三个绑死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侦探都得找杨瞐这种不入流的,明摆着不是......额,获取消息的途径比较狭隘嘛,喏,第一个问题不就解了,有人给她说的呗,白月梅还是出于某种考虑,正面的还是反面的都随便了,总之白月梅信了,不然不可能找杨瞐。”
林晦用虎口揉了揉眉心,微微向前俯身,膝盖上支起手肘,拖长尾音。
“第二个问题嘛,我觉得应该是担心我蠢纯提醒的,怕咱俩想不到这茬,所以一反常态多说两句给咱缩小范围,卓子,你开车不看路,看我干吗?”
卓定远吞了吞口水,上下瞧着自己跟变了个样的小伙伴,小心翼翼地说:
“林子,你是不是也矫枉过正,信了黎杰那从皮到里都黑的邪,看了他那个小动物求生法则,他真没比我好哪儿去,也怂得很,他都恨不得躲着咱时队走,生怕那顿批发的揍再挨身上。净扯犊子,别的领导习惯还有点参考价值,要是咱时队的,说句公道话,誰信誰倒霉。”
“有那玩意儿?”
林晦讶异地挑挑眉,他这段不在,又错过那么多吗?
林晦哭笑不得:“跟黎杰没关系,反正咱俩能套出来那个‘出轨对象’,是男是女,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其实我没想到时队还想让我跟这案子,我还以为——”
卓定远一脚刹车踩死,拉上手刹,滋啦一声打开车门,朝着阳光明媚的外边一歪头。
“又没到回避那份儿上,真到那地步,你想碰都没路子,给啥查啥呗,别想那么多。戴帽子,拿家伙,走着。”
见面了见面了,我要把审签憋的那十天全补回来,签不上一回事,态度又是一回事,我都想给自己呱唧呱唧几下!
呱唧!呱唧!!呱唧!!!
不行不行,我下本要写俩见面就谈的,虽然咱奉任何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为圭臬,又是践行者吧,但他俩搁这彼此试探,写急了我都想进去给他俩嘴直接贴上拉倒。
话又说回来,这凉的我都没下本的勇气,唉。:D
T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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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