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潜的调查能力跟他捉鬼的能力不相上下,再者,这个圈子也就那么大,能找到的痕迹还那么多,线索也都明明白白的,自然好调查的很。
所以第二天下午,接程树树出院之后,费潜就把崔允安排要他调查事件的相关“报告”发到了崔允的邮箱里。
本来费潜以为这件事到这儿就没他什么事儿了,没想到,过了三天之后,费潜就收到了崔允让人送他的一份礼物。
送礼的那个人跟费潜说,是“崔先生送来作为费先生费心查找真相的谢礼,听说费先生的收鬼利器需要这种玩意儿做养料的,不介意的话,不妨拿来用就是了……”
——而被说是“养料的”礼物,是一颗魂球。在那魂球里,装着一只饱经折磨,却不得善终,再也不能入轮回的,被人生生给从“生”到“死”熬出来的怨灵。
崔允还非常贴心的在魂球上叫人篆刻了怨灵生前的名字:
章平。
费潜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是谁的。
他的调查报告里写的很清楚——
章平,俗称“章大师”,是负责四年前给“恋人山庄”处理“事务”的中级能力者,能力就算一般那种。
章平也是四年只后,在“恋人山庄”的主人请他再次出手彻底解决问题时,借口自己有事,拒绝了邀请的不负责任的家伙。
当然,更是造成程树树受伤,崔允和他遇险的祸首。
所以——
这只怨灵就是拿在“恋人山庄”事件里坑了他们三个的章大师的魂魄炼成的了?
呵呵,有点可怕呢。
要知道,生生炼就魂魄成为怨灵可不简单,除了步骤比较复杂之外,还有一个最关键的点,就在于那个被炼的魂魄在整个过程里会非常的凄惨。
首先,为的制造怨气,会在他活着的时候,将其魂魄一丝一缕的从身体里活生生抽出来。那场景就跟人拿尖刀一条肉一条肉的从还活着的猪身上剥下来一样的感觉;
然后,再把剥离出来的碎魂通过特殊方法,“揉”成混沌一团,在“揉制”的过程中,魂魄相互挤压产生的压迫感可以比拟十吨大卡车一遍遍压过身体的感受;
最后,再把压成一个球的魂魄放进“炼魂炉”中,经过连续不断三日的烈火配合灵力炼制,最终就能将其炼成魂魄融在一起。
而这样的魂魄,就会成为永远入不了轮回,还饱含着极大的怨气,却要始终被那怨气和剧痛所折磨,时刻清醒,时刻感知到痛楚的最惨怨灵。
从这件事,费潜得出至少三点结论:
第一,崔允的背景远比想象中厉害。
毕竟,要能够找到将生魂炼成怨灵的能力者,不是仅仅有钱就能办到的,还需要有足够的人脉,足够强大的实力,足够深厚的背景,才能让这种违反协会规则的事,成真。
第二,崔允真的很小气。
他若是一个大度的人,就不会因为自己的人受了那么点伤,就要置“罪魁”于死地,还是绝不留余地那种。
第三,崔允的逆鳞是程树树吧。
——啧啧,这一点让费潜多少有些觉着酸。
嗯,喜欢一个人的那种酸涩味儿,旁人看了真他妈酸哦。
母胎单身近三十年的费潜一口酸柠檬味的点开了“无聊事务研究论坛”,决定找点不那么酸自己的正经事做,转移注意力。
想起白天跟医院发现的怪事,他回来后就开了个征求意见的帖子,跟没见过面,也不知道谁是谁的论坛“挚友”们描述了一下大概状况,然后提出了问题。
这个论坛是不对普通民众开放的论坛,仅限获得了能力者资格的能力者们使用。纯专网连接,灵力作为论坛运转能源,安全可靠的很。
再又刷了半个多小时,费潜再回头去看自己发的帖子,除了有几个点击率之外,并没有回复。
看样子还得再等等消息。
而在瞥见论坛上新鲜耀眼的最近两天登顶的电子横幅,费潜这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来。
他赶紧打开通讯录,拨通了程树树的电话。
此时正是晚上九点多,毫无睡意的程树树正在自家床上躺着,默默怀念着昨晚自己在“金立私人医院”里“吃”到的那些幽魂的滋味。
味道很好,就是数量不多,跟去吃鲜味十足但没什么肉的小虾米似的一样的感觉。
让他还想吃。
可惜了,只能想一想,这种事可一不可二,毕竟那些幽魂本身并无多少怨力,吃了也顶多饱一饱口腹之欲,对补充能力并没有多少大用,说来,那能补充的能量还比不上费潜送他的小坠子里面蕴藏的分量呢。
再者,吃多了它们,自己还要不大不小的沾上因果,除掉那些因果虽说不怎么碍事,但还是得费一些时间。
自己时间还算宝贵,所以还是不了吧。
正想着,费潜的电话就过来了,程树树接起来。
“程树树,过两天我们不是约好一起去做‘清理’的活儿吗?是这样的,那件活儿挺小的,我估摸着你应该自己就能搞定,所以你要是觉得自己能应付的话,我就让雇主直接跟你联系接了这活,行吗?”
程树树愣住。
“那你呢?”
——为什么不接?好像这次的工作报酬不低,按照他所了解的费潜那视钱如命的性格,不应该会拒绝这种高报酬、低风险的工作啊。
所以这次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照顾他最近比较需要钱的需求,费潜就拱手让给他这么好的活?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关于封印的事吗?”
“嗯。”
程树树当然还记得,费潜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也不过就前两天,自然记得。
费潜口中所说的“封印”,是在大概几百年前,人间界的能力者为了隔绝鬼界进入人间,祸害相对孱弱的人类,就合力造了一个阵法,用来堵住鬼界跟人间界之间的通道,而“封印”,就是阵法的阵心处类似“门”一样的存在。
只不过,这扇门每隔四年会因为天地时空轮转,造成其本身力量流失而出现弱化的情况,就相当于本来是一扇平常关的严丝合缝、毫无漏洞的大门,因为所在的建筑物自身关系,会在每每四年后的七天里,稍微的,开一点小小的缝隙出来。
而那时,鬼界中的中级怨灵以及以上的那些存在,就会争先恐后从缝隙里钻出来,进到人间界,杀人、吃人,残害人间。
程树树记得当时费潜说这个的时候只是随口一说的语气,他自然也就听听罢了。再者,作为一个活了上万年的树妖,鬼界里的鬼每四年会进人间界吃个自助餐这种事,他也是大概知道的。
所以封印变弱、鬼界开门这种事对他来说,不算大事,不值得放在心上的。
却想不到费潜今天会忽然提起来。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过半个月,也就是9月8日那天,零时时分,就到了四年一度封印最弱的时候,这个最弱会维持至少一周的时间,该期间内肯定会有大量怨鬼恶灵跑出来。
而按照协会规定,全球所有中级和中级以上能力者,都必须在这段时间去帮忙杀鬼除灵。这是强制性的规定。所以没办法,我也算是中级的范畴,时间不空嘛,就得先顾着那边才行。”
程树树这才懂了。
之前当树的时候,他也曾在每四年一遇的那段时间里见到过零星的恶鬼,所见恶鬼皆是慌不择路的进到了山林,身上大都伤痕累累,带着人间界浓浓的人味和符咒加身受伤后灵体损坏的味道,现在想来,大概都是人间界的能力者追杀它们的结果吧。
“初级的不能参加吗?”程树树问。
听到这话,费潜明显愣了一下,继而才笑道:
“你想参加?”
“嗯,我想试试。”
医院里的幽魂太少,不抵肚饿,力量恢复速度太慢了,既然现在能有这么个大好机会大吃一顿,他不想错过。
费潜沉吟半晌。
“初级能力者也不是不能参加,但是一定要实力够劲才行。协会虽然以降妖伏魔杀鬼戮怪为己任,宣誓会保卫全球所有生灵,但也绝不会让任何能力者就为此白白去送死的。当然,协会也不反对勇敢又有能力的人加入。只是,这件事真的很危险,非常危险。
所以,程树树,你确定你要参加吗?”
“嗯。”
为吃饱饭,他很确定。
费潜倒也不啰嗦,听到程树树如此笃定,也就痛快的说:
“那行,我看这样吧,9月1日是全球能力者参加活动的统一报名时间,你要真想去,那天咱们就约‘天盛广场’南门见,到时候那儿会设置几个虚拟报名点,跟考试屋的形式很像。咱们可以一起参加报名者甄别测试,你要也能通过,我再跟你说接下来的事好吧?”
“好。几点见面?”程树树问。
“嗯,早点吧。8:40,南门,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
而此时,被费潜评价为“心智有点可怕”的家伙正在焦头烂额的跟草丛里一点一点寻找着某件小东西。
“怎么会没有呢?”
崔允在找之前程树树送给他的那片树叶。
是这样的。
拿到树叶的时候,他不是就找了家据说能造出放核弹的容器的公司,做了一个玻璃球装着吗?结果,前两天从“恋人山庄”回来后,他刚洗澡时就才发现玻璃球竟然不见了,脖子上只剩下一根绳孤零零的挂在那儿,至于玻璃球里装着的树叶,更是渺无踪迹,无处可寻。
可关键是前两天没空,一直跟他家那老头说废话谈判呢,根本没机会出来找树叶。好不容易今天被老头“放”出来,才能按照自己得空时回忆出的玻璃球可能掉落的地方,一个点一个点的,找了一路。
直到刚才,他最后找到了这破山庄自己被撞到过的花台边。
可惜都跟这儿找好几个小时了,跟曾经那片树叶相像的叶子倒是找出来一大堆,但真正的那片自己记在了骨子里的树叶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最后,也只在花台旁边的小草丛缝隙中捡到了几块玻璃球碎片。
看着那一点碎片,崔允只想把已经被他找人炼成怨灵的章平再重新好好炼上一遍。
不,是一万遍!
妈的,光想想就好气!那片树叶可是程树树第一次送给他的礼物,就这样因为一个不负责任,眼里只有钱的渣滓给祸祸了。
真是他妈的!
还有那家什么号称“能造全球最强大容器”的破公司,一定要叫律师发律师函给他们!
都造的什么玩意儿?
那个玻璃球一点都不硬核好吗?撞一下就碎了,还是碎个稀烂那种,就那质量,还敢自称“全球最强”?
都是骗子!
这次不告到他们好好给他赔礼道歉让他消气,他就不信崔!
还有那个费潜!
为什么要代他接树树出院回家?
那是他的权利好不好?!为什么要跟抢?为什么?!
干哦!没有眼力见的蠢货!他一定找机会让费潜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才行!
只是——
崔允瞪着那几块碎玻璃片,越看越难受。
看了许久,直到他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才气呼呼的拿纸巾包好那点碎玻璃,放进自己的兜里,准备带回家。
——虽然这玩意儿现在碎成了这样,但毕竟也是好好的“装”过那片树叶的东西,而那片树叶身上,是有树树的气味和体温的。
树叶没有了,玻璃球碎掉了,这点渣渣再不给留着,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那毕竟是树树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呀。
即使最后就剩了点玻璃片渣……
嗯,仔细想来,至少还是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
挂断费潜的电话一个小时后,程树树的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崔允”。
电话被接通,那边传来熟悉的男声:
“你睡了吗?”
“还没有。”
“哦,那开门吧。”
程树树:“嗯?”
随即反应过来,“你在门口?”
“嗯!”崔允肯定回答。
程树树跳下床,跑了两步到了门口,打开来。
门外,崔允手里提着大包的东西,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崔允扬了扬手中的包,问:“给我接个风怎么样?”
原来是崔允今天刚才家里出来,因为有点事没吃饭,但又不想就自己一个人吃饭,于是买了些好吃的,想来找程树树共进顿“夜宵”。
“这鸡好吃,你在哪儿买的?”程树树边啃着大鸡腿边问着崔允。
崔允摇头。
“不告诉你,告诉了你,你就能自己买了,可就用不着我了。绝对不行!”
程树树哭笑不得。
虽然他问这个的确是打算等下次想吃了自己就去买,但也不是说自己吃了就不会想着崔允啊。
这家伙真是惯会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
可说不过他。
“你别胡说,我断然不会那样对你的。”程树树只好解释道。
崔允却假装委屈样子。
“我不信,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
程树树:“……”
没法说下去了,这家伙太能胡说八道了。
“哈哈,我逗你玩呢。”说着,崔允脸上的委屈扒拉就被笑给代替了。
“当然,逗归逗,我还是不能告诉你在哪买的。”
看见程树树吃鸡腿的动作都慢下来,崔允才又笑嘻嘻的说:
“不过以后你要是又想吃了,随时跟我打电话就是。我保证,一定比你自己去买还会更快送到你这。”
这次带来的所有食物都是他找人专门定做的,看着可能跟路边摊差不多一样的揍性,但实际上除了卖相一般,味道却都是一等一的好。而这种定做都只能走所谓会员渠道,而程树树并不是会员,不是会员的话,那不管花再多钱都是买不到其中任何一样的。
程树树:“……”
——又来了。
他想,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
每次崔允说像这种“奇怪”的话的时候,他心里就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古怪又陌生。
当然,他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好吧,他也说不上来,总之是一种古怪的感觉。
“怎么了?”
注意到程树树的走神,崔允下意识克制住了自己心里的担心,只是状似随意的问了句,把程树树的注意力拉回到当下他这里。
“哦,没什么。”程树树回过神来,说。
闻言,崔允只是笑了笑,不再接话。
心理医生跟他说过的注意事项犹言在耳,他烂熟于心,记得很清楚。
所以此刻,为了不让程树树发现他的那些负面心情,而影响到程树树,他也只是闭上了嘴。
即使心里好多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