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绣坊,时媱立刻与许邵阳汇合,将自己的发现讲给他听。
“我们要把这件事告诉官府的人吗?”时媱看着许邵阳,“他们查要比我们自己查更快一些。”
可许邵阳立刻拒绝了她的提议。
官府的人有了线索,查起来是更顺利,但是难保他们不会“鲁莽”到直接上门询问。
识破绣坊的谎言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探明背后人的身份,找到许巧儿,救出许巧儿。
——确保许巧儿是活着的。
需要想一个更为稳妥的方法,许邵阳暗自想着。他将目光投向了清山的方向,那是云鹿书院的所在地。与他交好的部分同窗家世不凡,或能成为助力。
可隐隐的,他脑海中一道身影闪现,心中异样的感觉迭起。
或许自己不该这样做。
看许邵阳态度如此坚决,时媱也立刻察觉出了不妥。因为前世的思维惯性,让她有事就想找警察,再加上先前在崇安县遇见的缪同文等人尽职尽责,不免更信任了些。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时媱问。
许邵阳沉吟片刻道:“我先送时姑娘你回家吧,免得你兄长担忧,巧儿的事我再想一想。”
“也好。”时媱点点头,“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尽管敲门找我。”
许邵阳“嗯”了一声,满腹心事的和时媱往回走。可走了没多远,刚要出这片市坊,就见前面众人惊呼着往后跑。
眺望过去,只见尘土飞扬间,一个横冲直撞的身影从巷子里奔出,紧随其后的是手拿缚妖绳和捕网的众位伏察。
熟人啊——
时媱不禁眯了眯眼睛。
她的眼神儿和记忆力向来挺好的,如果她没记错,这几位就是前些天来书肆找茬的伏察。
为首持剑的那个,好像叫做……陶靖。
他们驱赶着人群,形成一片真空地带后,将那驴妖团团围了起来,开始攻击抓捕。
驴妖发出惨叫,乌黑的皮毛很快就血淋淋的,滴在地上汇聚成一滩,它的长耳朵高高竖起,眼睛通红。
围在时媱他们附近的百姓见此,三三两两的交谈起来,言辞间或是八卦,或是不满。
“怎么回事儿,最近妖物变得那多,真不太平。”
“嗨……谁说不是呢。不过往日里这些伏察都是昼伏夜出的抓妖,如今竟是青天白日的捕捉,真是好生奇怪,未免太张扬了些。”
“别提了,前几天这些人为了抓什么口吐人言的长鸣鸡,将坊市闹得鸡飞狗跳的,我菜都没卖成,全被踩烂了。结果呢……那根本不是什么妖,就是个能效仿人言的鸲鹆!”
他语气极其愤怒,显然是损失不少。
时媱侧目,问:“这位大哥,你是如何知道他们抓的不是妖的。”
大哥见是个肤白貌美的小娘子向他搭话,先是红了下脸,接着立刻道:“就……就,我想着向这些伏察讨要些银钱做赔偿,跟着他们看到的。这些伏察绕道护城河,直接剖杀取丹,结果什么也没找到,愤恨下将那鸟扔在了地上离去。”
他想着扔了也是浪费,便拿回家吃了,不过这就不必和这样的娘子讲了。
时媱却是皱眉,这些伏察真是疯了。
《妖律》在他们面前形同虚设,还抓错了“妖”,想来《妖典》读的也不怎么样。
肺腑间,众人齐齐的呼声和倒退的动作叫她再次看过去。
只见那驴妖突然变得巨大无比,足有半层楼高,仰着脖子嘶叫着,双眸红的要滴出血来。
陶靖被他一个橛子踢倒在地,面色铁青。周围几个伏察将捕网罩在驴妖身上,用力压制着,上面的符箓急速燃烧。
可驴妖上下腾起,脑袋四处晃动,隐隐有控制不住的迹象。
若非捕网是用铁打造的,相互勾在一起结实无比,只怕早就让这妖物挣脱开来,大闹坊市伤人了。
很明显,若说刚才是失控,那么它现在就是在发疯了!
时媱大惊,做好了向后跑的准备。
这妖物全无理智的样子,像极了那天蛇妖的模样。
压制着驴妖的四个伏察几乎快要撑不住了,立刻喊道:“老大,这和之前的不一样,我们快不行了,得想个办法。”
周围的百姓太多了,若真出了事,伤到人,镇妖司必定拿他们开刀向官府交代。
到时候冒险做这些的意义,就全没了。不说钱拿不到,轻则丢了职位,重则失了性命。
他们不像陶靖是四纹,能得到最大宽恕,区区一两纹的伏察,就是打杂的小卒,顶缸的马前锋。
陶靖此时也不好受,胸口疼的厉害,喘息间,便有血腥气从喉中反出。
听到小弟的求助,强撑着站起来。
该死!
明明之前给妖物用药,只会让他们显出原型,或是失去理智,这次怎么这般疯。
他持剑,怒吼的冲过去,直直的斩向驴妖的后腿,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内劲儿伴随着外溢的炁体,扬起他的衣袖和头发,额头青筋直起,显得他既张狂又狰狞。
“孽畜!休得狂妄。”
十颗妖丹就差这一颗便能交差,他必拿下。瘫痪在床的老母亲还等着钱买药,小妹日日刺绣几乎快将眼睛绣瞎。
有了这笔巨款,他便也能给她们换上大房子,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受邻里的白眼和风凉话。
有个当伏察的儿子又能怎样!
能怎样?!
这样!
陶靖杀红了眼,一下一下又一下,直直的将驴妖的左后腿砍断。
驴妖长长的嘶鸣一声,倒地不起,清醒的眼中蓄满了泪水。
然而陶靖心中无半点怜惜之情,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毫不留情跨过它的头颅,将剑直直的捅进它的心脏。然后用力掀开捕网,当众剖开了驴妖的五脏六腑,取出妖丹。
浓重的血腥味溢出,叫人掩鼻;
惨痛的嚎叫声声入耳,不忍卒听。
过于残忍的场面叫不少百姓移开了目光,甚至连跟随陶靖的几个低阶伏察也于心不忍的低下头。
陶靖狭长的眸子嘲讽的看过去,冰冷的说:“将这里收拾干净就可以走了,至于这妖物的皮肉,随你们处置。”
果然,刚才还心生怜悯的他们立刻抬起了贪婪的眸子,连连应声。
早就带着他们吃足甜头的陶靖冷哼一声,擦干净妖丹,装入袋中转身离开。
时媱看着这一幕,手脚冰凉,神情略微恍惚,背后汗涔涔的,显然是被吓到了。
直到许邵阳喊她,才回过神。
“时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忍不住道,“这驴妖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有竺这个先科在,时媱不得不怀疑这驴妖无辜的很,只是因为陶靖想要获取妖丹,便随意找了个理由,或者直接动手。
许邵阳皱着眉,只当时媱被吓到了,便是阿姊看到过年宰猪也会于心不忍,可照样吃的开心。
随口宽慰道:“镇妖司捉妖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时姑娘不用放在心上,我们快回吧。”
倒是一旁的老丈回答了时媱:“那妖突然发疯,伤了它的主人。二十多年的老伙计咯,没想到竟然是只妖。”
老丈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可惜,还是怜惜。
然而捕捉到关键词的时媱只想立刻去找祁晟,或是程思嘉。
熟悉的情节,发疯的妖物,被夺走的妖丹,若是她多想也就罢了,可后台那推动了几分的进度条,明显昭示着不凡!
寒风吹过,时媱默默左右拉过外袍掩襟,将自己裹了起来。她抬头看向发黄的天空,担忧不已。
暴雪将至,风雨欲来啊。
-
入夜,城外近郊。
绕过一片隐蔽的树林,便能看到藏在后面的、占地极广的园子。
那园子高大、朱红的双门紧闭着,两个精致的灯笼挂在檐下摇摇摆摆。
左右灰瓦白墙无限的延伸,直直没入远处的丘陵,起伏着。黑夜中,隐隐能看到落于葱郁林木间的亭台楼阁。
即便是这样的冬日,也有高大的树木探出枝叶,这不免让人遐想,或许里面也有繁花盛开。
可陶靖确实顾及不到这些,他将马拴在林中,悄无声息的向后门摸去。
他手中攥着个皮袋,鼓鼓囊囊的,轻轻敲响了门。
咚、咚、咚。
饶是如何轻,在这寂静空荡的环境下,也仍显得格外响亮。
很快,门被打开,一个侍卫打扮的人不耐烦的探出脑袋,见确实只有陶靖一人后,让他从缝中溜了进来。
“东西都齐了?”
“齐了,麻烦问一下,今夜怎么不是白管家在这里交接。”陶靖有些不放心的看着面前的侍卫。
男人撇撇嘴,斥道:“问这么多干什么,你等着,我去给你叫。”
陶靖闻言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不是他多事,而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侍卫身上没带着装钱的匣子。
想起匣子中一个个的金锭,他不免扬起抹笑容。有了钱,就能给妹妹买身儿新衣裳,让她戴着好看的首饰,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再请她和母亲去万海楼撮一顿,尝尝从东海运来的虾蟹,过过好日子。
如此畅想间,远处传来女子若有若无的啼哭声,紧接着,是白管事急匆匆的脚步。
他下意识抬眸看去,却被白管事挡了个正着。
白管事道:“别瞎看,赶紧的我还有事儿呢,东西给我,十颗,一颗不少是吧。”
陶靖回过神儿,立刻将东西递上去:“没错,您点一下。”
白管事一把夺过,不咸不淡的说:“等着,我去给你拿钱,量你也不敢少。”
陶靖心中不快,但仍点头哈腰的称是。在他转身离开时,又立刻挺直了脊背,探究的向后看去。
只是这一看,便叫他目眦欲裂。
妹妹?!
鸲鹆就是八哥,会说话的鹦鹉,蒲松龄写过。
长鸣鸡我猜测是类似的东西,只是夸张的写个故事,《幽明录·卷三》中提及说,它能口吐人言,谈论学问,诗词歌赋无所不通。
Tips:和尚鹦鹉是真好看呐,黄的蓝的绿的,贼拉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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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驴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