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瓈扶走到前院看见正在维修待客厅的工人上蹿下跳地忙活,走到在一旁背手观看的杭秋身旁,问:“为什么你已经不是人了,还能站在阳光下?”
杭秋看向瓈扶,说:“修为高了吧,鬼曹大哥不也能白日行走于人间吗?”
“那你能看见人间的色彩?能尝到人间百味?”
“不能。”
瓈扶又看向修葺的房屋,说:“动动手指就能搞定的事情,何必喊这么多人?”
“凡人的东西由凡人来修,你记住这话。”杭秋转身面相瓈扶,“去向阿艮姑娘问好吧?”
瓈扶满脸不屑看向一旁。
杭秋才不管他什么意愿,拉着他就往阿艮住的房间走,他若真不想去,早就一溜烟飞屋顶上去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现在人家房间外?
“阿艮姑娘。”杭秋敲了敲门,却不见有人回应,敲过三次之后,他叩门的手定在空中,思虑一番,嘀咕道,“我猜屋里没人。”说罢,便定在了原地,也不看向瓈扶,也不知在跟谁说话,但确实是在等一个回应。
“开门便是。”瓈扶知道他在等自己的回答,像他这样守规矩的人,是不会闯别人房间的。
杭秋单手轻轻地一点一点推开房门,透过窗纸的阳光照映墙面,屋子在阳光中一览无遗,整齐的被褥,干净的桌椅,该有的都有,就是没有人。
“会去哪呢?”
“找死。”
杭秋白了一眼瓈扶,说:“认真点。”
瓈扶撇撇嘴,正要说出一个地方,只见杭秋脸上浮现出知晓答案的模样,他立刻说道:“不去。”
“姜家!”杭秋这话与瓈扶的话同时出口,既然他说了不去,那就由他吧。“那你自便,我走了。”
杭秋关上门,刚走一步就被瓈扶抓住了袖子,奇怪的是瓈扶只是抓着他的手从上臂滑到了下臂,随既松开,又将手背过身后,看向天空。好像刚才他没有干嘛一般。
杭秋看了好一会也不知他是何意思。闹孩子气了?
“你这是?”
“找她干嘛?”
“当然是为了查仙儿身上的鱼腥味从何而来。”
“阿艮身上没有那个味道,你找儒儿不如去找那个男的。”
“儒儿姑娘和那个兰公子都有问题,你跟阿艮姑娘有嫌隙,自然是我去姜家。”
“你把我也算进去?还不告诉我?”
“因为你知我。”杭秋说完,笑了一下,往姜家去了。
(姜宅)
“老爷,门外有位先生说是小姐的国文先生。”
“国文先生?那个古板老头不是闪了腰了吗?”姜父刚问完就听见欢脱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儿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杭先生已经来学校一年多了,”仙儿来到姜父身旁,俏皮中带着故作生气的口吻说,“爹,你是不是又把我说的话搁一边了?”说罢,不等他在迷茫和解释中做出选择,冲着一旁的管家吩咐,“陈叔,快请先生进来!”
管家看了看姜父,得到同意后连忙去请人进来。
杭秋来到屋内,本欲先同姜父寒暄,再接触仙儿,怎料仙儿先发制人,全然没给屋里的男人话语权。
“先生是来检查我的功课的吧?去我屋里说吧。”
姜父本是听仙儿说,是她求着先生来家里补课,检查功课之余扩充知识,并且分文不取。他计划着二人应该是在书房,这一下子直接就到闺房里去了,这成什么体统?
“屋,屋里?”
“书房——被我弄乱了,呵呵——”
“那劳烦先生在此等候片刻,我让人收拾一番。”姜父给了管家一个眼色,管家受命前去整理书房。
“爹,杭先生时间很宝贵的,耽误不得。就让先生先去帮我检查功课吧?”
姜父本是不愿,奈何仙儿一直缠着撒娇,姜父无奈,又看杭秋目不斜视,对姜家的人和物全然不感兴趣,正气傍身,便勉强同意了。
仙儿将杭秋带进房里,关闭房门的时候被杭秋拦截,杭秋示意要让人看见屋里的情况才更能防止别人偷听。
姜父在楼下伸长了脖子张望,看见屋里二人保持着距离,确实是在学习,这才放下心来。
“书房,真的乱了?”
“嗯。”
“是儒儿姑娘的手笔?”
仙儿惊愕,问:“你怎么知道——”
杭秋看了一圈屋里,朝衣柜处走近了几步,仙儿不自觉着急跟上,只见他停了下来,盯着衣柜方向,她刚想掩护,就看见衣柜后面主动出现的怯弱的儒儿。
姜父喝了杯茶,再走过去看向屋子的时候竟不见二人身影,他赶忙上楼正碰见管家路过,他叫住管家,问他书房收拾好了没有?管家回答说二人已经前往书房去了。
姜父还是不放心,前去看见他们在书房各坐一边,大门敞开,这才宽心。
“老爷可是不放心小姐?需不需要小的盯着?”
“远远看着就是,哦,对了,有空打探一下这位杭先生的家底。”
“是。”
“还有,别让兰泽知道。”
“啊?是。”
管家不知自己一直暗中监视的其实是杭秋的障眼法,真正的杭秋与仙儿一直在房中,不曾离开。
杭秋一眼便注意到儒儿右手上的金镯子,因有私话对仙儿说,便将儒儿封印了起来,使她陷入沉睡。他取下镯子观摩一阵,问仙儿:“她一直戴着这个吗?”
仙儿知道杭秋既然问起,这东西一定有问题,所以想了好一会,但还是没想到什么不寻常之处。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手上就戴着了。”
杭秋皱起眉头,思虑良久,他总觉得这个儒儿有问题,头绪在脑中走街串巷,却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琵琶女始终不肯显现真身。
一刻钟过后,他终于想到,问题就出在与仙儿和儒儿都有关联的那个人。
“那个兰公子,有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
“倒是送了不少——”仙儿回忆着兰泽给他的比较有意义的东西,“他送了我一块手表,说是定情信物。”仙儿说着,一边思虑着一边目光在记忆中的地方寻了一遍,走到梳妆台前,每个抽屉都打开看了一遍,在第三个抽屉里找到了那块红皮表带的手表。
杭秋接过,果然不出所料,这块表和这个镯子上有同样的气息,是之前在仙儿身上察觉到的,大鱼的气息。
【东西上应是被下了咒。】
杭秋拿出无常令,默念咒语,将其升上空中,无常令发出一道淡紫色光束射向儒儿眉心,仙儿见儒儿面露痛苦之色,刚要说话就被金色光束击中,她看不见射向儒儿的那束光已然成了金色。不一会儿,杭秋便收回了无常令。
杭秋回去后有意绕至阿艮门外,意外发现她正在屋里给她的霜蛟做护理,他轻敲两下敞开的房门,阿艮抬眼瞥了一眼,只说了“进”,手上的活并未耽搁。
“找阿艮姑娘只问一件事,”杭秋坐在茶桌另一侧,拿出儒儿那只镯子放在阿艮面前,问,“此物可是儒儿的配饰?”
阿艮停下手中的活,看了一眼桌上的镯子,将霜蛟收起,拿起镯子仔细观摩,疑惑道:“并未见她戴过。”阿艮说完,依旧观摩镯子,眉头紧锁,好似话在嘴边说不出来。
杭秋观察了她片刻,问:“可是看出了端倪?”
阿艮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放下镯子说:“总觉得有股说不出来的气息附在镯子上。”
“不错。”杭秋心里思量,看来阿艮的修为远超仙儿和儒儿,能察觉到怪异,离得道飞升便不远了。“这是兰泽公子给她的定情之物。”
阿艮的反应在杭秋的意料之中,不是惊讶,而是验证了她的猜测。虽然还不知道她对兰泽是何看法,但是可以推断出她并不看好兰泽。
“所以说鱼的眼睛就是不好,不是遇人不淑就是目中无人。”瓈扶的声音引得二人都看向门口,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靠在门上的。
瓈扶的话显然让阿艮不适,杭秋赶忙起身,说:“抱歉,他在与我置气。多谢阿艮姑娘解惑,还请见谅,我定会好好教育他。”见阿艮点头,杭秋这才拉着瓈扶回屋。
“你修的是仙道还是魔道,竟不知何为‘与人为善’?”
“你修得又是什么道?竟敢和前辈这样说话?”
【这人仗着我继了他的位置,开始摆架子了是吧?】
“画卷还我。”
瓈扶拿出画卷递给他,待杭秋接过,他移步窗下罗汉床上,摇头道:“还需加强警惕呀。”
“查到什么了?”
瓈扶轻蔑一笑,不屑的语气说:“他只怕是成妖了,现在还活着。”
“八百年前我向官家奏请将他处斩,他明明已经被乱刀砍死了,却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又活了过来。”杭秋上前几步,紧接着问道:“可知他要做什么?”
瓈扶摇头,云谈风轻道:“那个兰泽是他收养的,只怕也是他让兰泽家破人亡的。”
杭秋垂下眼帘,思虑片刻,低声道:“就怕他的目标是仙儿。”
瓈扶认同,转念又问道:“仙儿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他如何能算到仙儿会遇到兰泽?”
二人又思虑良久,几乎是同时,他们抬头对视,杭秋道:“百年间我与他交过几次手,怕是仙儿还未修成型时就被他盯上了。”
“所以他才引起海难毁了兰泽的家庭,再洋装好人收养他。难怪在莲县修炼的睡莲会跟岭南的姜小姐有交集,原是设计好了的。”
“他知道仙儿那天会去江边,所以又制造海难想让仙儿救他,不曾想被儒儿姑娘救了。”
“那条鱼之前是否在他的计划之内不好说,此刻一定在他的计划中。”
“他想让儒儿对仙儿做什么?”
二人又陷入沉思,没一会,瓈扶眼底浮现阴狠,阴沉的声音说:“锁住仙儿的灵力,杀了仙儿,取内丹。”
这是他惯用的手法了。
杭秋握紧手中的镯子,不禁有些心慌。百年前小娴他们被妖道弄成什么样子,他至今心有余悸,若是仙儿再遭此劫难——
“此事会与你画上的人有关吗?”
“不会。”
“为何?”
“还记得我第一次收的那位名唤王轻娘的女子吗?她明明是望门寡,未婚夫婿的魂魄却迟了许久才被引魄使收回。”
“他的身子要给冉伢借尸还魂,所以要先将原主人的魂魄锁在体内,保证尸身不腐。”
“这女子与他一样,也是被束缚了魂魄的。”
“他还想借尸还魂?”
杭秋摇头,说:“这些年与他交手数次,同样的伎俩他不会用第二次。怕是他担心仙儿的内丹取不到,早早做了其他准备。”
“魂魄被你收了,他却毫无动静,只怕是要用身体。”瓈扶思虑一会,接着说,“若是送她投胎,是否能破了他的局?”
“不妨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