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由天,再续由己。
“西湖高处——姐姐,是不是那个傻子?”
“你眼里不是傻子就是呆子。”白素贞对小青宠溺一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向断桥,桥上有一男子,头戴儒巾,身披深蓝褙子,内穿灰色交领衫,身形瘦弱,不知在眺望何处景观。桥上行人来往无数,只有他会停留。白素贞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关节暗暗动了动,眼里多了星点,“是他,是他——”
小青心下欢喜,嘴还在这边说话,腿就恨不得往桥上去。
“姐姐别动,我去玩——试试他。”小青说罢一溜烟跑去桥上,留下白素贞无奈一笑,望着小青的踪影缓缓移步。
湖边忽起一阵狂风,莫说路人被吹得犹如摇曳的旗帜,便是白素贞一时间没有防范也往后踉跄了半步,却不知是她撞上了别人手中的卷轴,还是被迷了眼的人朝她扑来。
狂风很快停了下来,云开雾散,白素贞回头只见一狼狈书生搂着尽力挽回的卷轴手忙脚乱躬身捡着散落在地的卷轴,自知撞了人,嘴里还在不断念叨着“对不住”。
白素贞观摩了他几秒,低身帮他捡起脚边的卷轴,书生抬头看见递过卷轴的是双纤细玉手,吃惊一阵赶忙接过道谢。
白素贞轻微点头,再望向断桥已然不见方才那男子同小青的身影,诧异之际只听耳边一声惊喜叫唤。
“白姐姐?”
一心只想知道小青干了什么的白素贞本无心搭理,但听她这般称呼,她心生诧异,分了三分心转头看向他,何故有此称谓?
“白姐姐,我是杭秋啊!”
白素贞打量他一下,并没有想起来这么个人。
“小时候我说要娶你的!”杭秋说着脸上一红,“玩笑罢了,没想到白姐姐还这么年轻。”
白素贞暗中掐指算到刚才的风是小青所为,如今那凡子恐是快被小青“吃”了!白素贞连寒暄的时间都没有,挥袖迷了杭秋的眼便往断桥奔去。
杭秋只觉得有些天旋地转,晕乎了一下再看向前方只见白素贞已经跑远,不知有什么急事。
“白姐姐——诶——”杭秋正想追去,手上的卷轴好似被人打散,可身边并无他人,想必是急着追人忘了手里还有东西吧。杭秋把卷轴捡起,整理好之后再看向白素贞离开的方向,已然没了踪影。他四处寻觅一番,要看见断桥的时候脸好像被人轻轻推了回来,背上一震推搡,他往前踉跄半步,脑子一震晕乎,一时忘了自己想干嘛,看了看手中的卷轴,摇摇头,叹息一笑,往前去了。
话说小青兴奋跑去桥边,看着那凡子一副痴儿模样不知在观望什么,鬼主意涌上她心头,她噗嗤一笑,反手掀起一震狂风,吹得那凡子抓不住栏杆,一会儿横着往左边跑,一会脚步倒退身子后仰,脚步凌乱重心不稳,不知何时便要摔倒。
“哎呀!”
小青看准了那凡子按着她指定的方向踉跄过来,勾嘴一笑,倾身往他身上扑去,愣是将人逆风扑倒,趴在人家身上。待风停下,小青早已摆好媚态看着他,正想着一会让姐姐看看这个寻常男子的兽性,怎知他竟然是先起身而不是先睁眼,弄得小青差点摔下去。
“哎哎哎——你不看人的吗?”
许宣定睛看见小青扒在他身上,立马躺平,愧疚道:“姑娘见谅,我以为是撞上了石头。”
“石头?”小青差点想给他一拳头,她又想起“正事”,便消了气又一副媚态道,“你见过我这么软的石头吗?”
“姑娘请不要乱动,要是没什么事劳烦自行起身。”
“我起不来啊,不如我们就这样——”
“小青!”
听见白素贞的声音,小青立马哆嗦了一下,就地弹起,百口莫辩。
姐姐你听我解释——
白素贞手里拿着灰色儒巾询问他:“这是公子的儒巾?”
许宣看见白素贞那刹好似神游天际,待小青抢过儒巾扔他脸上他才醒神,再看向她们,已然望其项背。
杭秋来到字画店门口看了看这家门店摆出来的字画,门店不大,店家是位中年男子,看他打理字画的模样应该是个惜画之人。
“店家。”
“呦?公子买画?”
“卖画。”
“卖的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的杰作?”
“是——拙作。”
店家脸上的笑容顿时消了大半,他打量一下杭秋,说了句“拿来看看”,观摩了杭秋奉上的字画之后,掩饰赞赏之色,问:“公子是赚赶考的路费吧?”
杭秋也掩饰被识破的尴尬,摆出不屑之姿道:“非也,我就是想看看它们值几个钱。”
店家显然阅历比杭秋深许多,他指着身后挂着的字画与丹青,说:“我这可都是名家大作,公子这些字画放在其中黯然失色,最多两贯。”
“五贯。”
“两贯。”
“五贯。”
“你喊价不说理由的吗?”
“我觉得它们值。”杭秋说罢好似听见一声铃铛响,那一声十分空灵,像是精灵在笑,像是梦境传来呢喃,他怔了一下,只听店家道:“咱们各退一步,三贯半,爱卖不卖。”
“那你会把它们卖给哪种人?”
“你还管后事?你到底卖不卖?拿钱走人!”
杭秋还在犹豫,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按下后脑,左手被人抬起交出卷轴,右手被人拉过去摊手、收钱,转身,走人。
杭秋被迫转身离开的时候再次听见了铃铛的声音,还是那般空灵,好似从远方山涧传来,又好像就在耳边。他被清风送出门店,头脑一度发蒙,自行行走之后,他看了看四周,没有人也应该没有鬼,他又抬头看了看天,晴空万里,应该不会撞邪吧?
一滴雨水正中杭秋眉心,杭秋低头擦拭,看了看手上的水痕,又抬头看了看晴空——怎么突然就飘来乌云了?
不会真撞邪了吧?
杭秋趁着雨还没下来赶忙跑去湖边搭船回去,雨像是听见了杭秋心中的祈祷,并没有这么快恩泽大地,杭秋看见不远处还有两条小船,而雨水也已经开始落下,他赶忙低头奋力赶去,不慎又撞到了什么人,这次撞得可不轻。
话说那头小青布阵招雨,喜滋滋来向白素贞邀功,却被浇了满头冷水。
“一会儿呼风一会儿唤雨,我们是来做人的,不是来作妖的。”
“我已经算过了,一会儿那个凡子就路过这里,我下场雨还不是为了撮合你们呀?”
“一会儿?”
“嗯,一会儿!”
“他此刻还在街头,如何一会儿就到码头来?”
“街头?不对啊——”小青不解,又算一遍。
“你才五百年功力也想神机妙算不成?”
“啊?那岂不是还要一炷香?那我先让雨憋回去。”
“你别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
“我自有分寸。”
“你又去哪?”
“我去催他!”
“青儿!”
“我自有分寸,放心吧!”小青离开不过两分钟便回到白素贞身旁,“姐姐,我催来了,马上就到,可以下雨了!”
“你手上是什么?”
“伞呀。”
“拿伞做什么?”
“一会儿你们共伞,我才不要淋雨。”
“可是你也有伞,他也有伞,我们哪有机会同行呢?”
小青懵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啊?那我扔了。”
“慢着,你哪来的伞?”
“随手拿的呀。”
“别人让你拿了吗?”
“放在外边不就是让人拿的吗?”
“那是让‘人’拿的,‘人’会付钱,你这是偷。快还回去。”
“哦。”小青拿着伞走了没几步又回头一副取巧的模样,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不还伞的鬼点子。“姐姐啊——”
“快去!”
小青努嘴,转头就撞上了杭秋,连蛇带伞都给撞倒了。
【好厉害的人竟然把我撞倒了!】
“对不住对不住,姑娘没事吧?”
小青起身,因一时失控天上的雨越来越大,杭秋见雨水已经开始迷眼,赶忙道:“若姑娘无事鄙人就先赶路了。”
小青一时玩心大发,挡住他的路,拉下左肩衣裳妩媚道:“赶什么路呀?不如来我家避——”小青尚未说完就被白素贞直接拽到身后。
“公子请便,莫理她。”
杭秋点头,正要离开方看清白素贞的模样,惊喜道:“白姐姐,又碰到你了!”
白素贞困惑,暗暗一算才想起来他是谁。原来是十六年前救下的那个五岁的男童,当时他差点被蜈蚣精咬死,她正巧路过就出手相救,并且教会蜈蚣精做人之道。问过那孩童才知他家根本不在这个县城,白素贞无奈一路护送他回去,两人共处了半年时光,途中给这孩子过了个生日,他杨言要娶她报恩。
不对,他的命数好像——有变。
“你可是为省试而来?”
“是啊,白姐姐还记着我呢。”
“你既要考试就别让大雨冻了身子,”白素贞抽过小青手中的伞递给杭秋,“快些回去吧。”
“那白姐姐呢?”
“我们坐那艘船,你也好把湿衣裳换了,快走吧。”
杭秋被推上船,进船前他再次转身道谢:“多谢白姐姐,待鄙人考取功名回来定加倍报答姐姐借伞之恩。”
“不必记挂,你赶路小心些。”
“小心?”
“出门在外总要多加注意的。”
“是是,姐姐说得在理。”杭秋点头,看着她们上了旁边的船才收伞进去坐下。船家说里面有毛巾专门给客人下雨天用的,都是很干净的。杭秋道谢,理了理湿发,脱下湿透的外套,正要脱下衣裳擦干身体时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他看了看周边,船家带着斗笠认真划船,周围确实没有人,船里也真的只有他一个。杭秋纠结许久,还是系上了衣裳。倚靠在凳尾处的雨伞滑落,杭秋以为是船摇晃所致,但摇晃下来的伞柄不该是朝外的。
小青看着杭秋的船远去,游走到白素贞身旁,吐气道:“姐姐,原来是他啊?”
“不是他。”
小青惊诧:“那你跟他废话?”
“顺道罢了。”
“顺道把让我还回去的伞也给他了?”
白素贞拿出几枚铜钱给小青,说:“把钱给店家,这伞我们买了。”
小青收了钱,喃喃道:“你们肯定有关系。”她本着且试且玩的心思玩笑道,“既不是他,那他是我的了。”
“青儿!”白素贞拉住要溜走的小青,“不可接近他,可记得你是毒蛇?”
“记得,姐姐放心!呀,又有凡子来了!”
白素贞望见许宣便忘了小青,让她趁机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