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拱拱手:“颜老爷。”然后就不再说话,他神色冷淡,再不做其他举动。
颜老爷对身旁的管家道:“你把后面车厢的财帛卸下来。”
颜忠口中称是,他命小厮搬下来,一箱笼的绫罗绸缎,一箱笼的书籍,最后一个盘子被人托着迎风间可见里面的银钱。
周围都捂住口尖叫。
“这颜家可真是财大气粗。”
“赵钰可真有本事,县令颜老爷都赏识他。”
有人嘿嘿一笑:“颜老爷欣赏他,怕是有愧他家吧。”
女眷不宜露面,陈皎躲在门缝里偷窥,颜老爷为了给儿子赔罪也是大手笔。她在乡下都快待得穷思想了,见着一锭黄金,确实有钱。现代时候可不觉得多有钱。
赵钰嘴角微微一笑:“颜老爷这是何故?”
颜老爷和蔼一笑:“这是老夫的一片心意,还望小友手下。”
赵钰拱手道:“无功不受禄,还请颜老爷回去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赵某不过是希望自己无愧于天地。”
颜老爷叹了一口气,果然简单的财物是平息不了,何况四儿子既蠢又恶留下太多把柄。不息众怒日后反噬还可能连累颜府。“叫四少爷下来。”
颜忠上了第二辆马车,身子探进去,道:“四少爷,老爷叫您下去。”
“叫下人送些财礼就罢了,还叫我来干什么?”颜正然扇着扇子,不满道:“周围还那么多愚民围观我才不下去给人当猴子看呢。”
颜忠一把将他拉下去:“四少爷的醉了。”
颜正然虽然气愤但是也不敢反抗了,他爹几乎没生过什么气,如今叫大管家来找自己,怕是。炎炎夏日他却觉得犹如寒冬一般冷酷。
他是爹的老来得子,他坚信自己老爹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
“颜忠,把盛家法鞭子的盒子拿下来。”
颜正然一个哆嗦,直觉有些不好:“爹你干什么?”
颜忠年纪虽然也不小了,却一直练武,手脚麻利过青年人,他很快将云锦盒子拿下来。
颜老爷亲自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长鞭:“颜忠你退后。”
“刺啦!”长鞭甩在颜正然细皮嫩肉的背部,第一下就打得衣服破漏。
“啊!”颜正然捂住后背,“爹你干什么?”
颜老爷又抽了第二鞭,这回是直接皮开肉绽。
颜正然疼的眼泪直掉。
第三鞭直接跪在地上。“爹好疼啊你别打了。”
颜老爷没管他,又抽了一鞭子,道:“各位父老乡,颜某对不起你们啊。”
颜老爷以前时常施药布粥,修路搭桥,所以大家在心里还是很尊重他的。
见他这样说都干忙否定。
颜老爷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不敢说,我现在就打死这个畜生。我颜家百年清誉岂是能被他这一粒老鼠屎糟蹋的。”
“他平日没少做恶事!”当着众人的面鞭子又落下。
颜正然被打的奄奄一息。颜老爷道:“今年但凡是租得我颜家的地,我颜府都少收三成。”
颜老爷又看看周围敬佩喜悦的眼神,这场隐形危机是过去了。
“颜某还将资助溪水村与百里村等共同搭建的那家学堂,让我舒城县多出几个秀才公。”
人群爆发出喜悦的欢呼。
“颜老爷真是个好人。”
赵钰看着散去的人群,再看看被人架着起来奄奄一息的颜正然。这个颜老爷还真是舍得。
他转过身欲要回家。谁知颜老爷走过来道:“我送你绫罗绸缎书籍黄金,你都不要。”
“你想要什么?”
赵钰道:“在下想要什么已经说了。”他毫不留恋的回身。
颜老爷上了马车,对颜忠道:“你知道吗,什么人最可怕?”
颜忠摇摇头:“下仆本来愚钝如今又老了,更猜不透了。”
颜老爷冷笑:“说什么都不要的人最可怕。因为他是要你最宝贵的东西。”
“你包好的书本送过去,送给他母亲。”
颜忠佩服道:“是。”老爷过了这么多年掌握大局看人心的功夫,不仅没有懈怠,还愈发纯熟。
马氏抱着一打书,垂头丧气,惋惜道:“金银珠宝不要也罢,哎呀那可是活生生的钱。绫罗绸缎还不要,给老娘做件好罗裙也行啊。送得这书还不如刚才箱笼里的多,真是得不偿失了。”
陈皎见她念叨,上前道:“娘累了一天,儿媳代您送过去吧。”
“你个小蹄子,倒是整日悠闲的狠。”忽然马氏瞧着这陈氏身材在逐渐张开,很快要有形了,而且这脸蛋好看,要不颜家少爷怎么惦记,村里不知多少汉子也在念着呢,偶尔有大胆不畏惧她脾气的上门提亲都被她一顿骂骂走了。
她嘴上心里也嫌弃鄙夷陈氏怪招蜂引蝶的,但不得不说她还是有点得意的,这么块鲜肉。她自家吃不得,老掉丑掉也不会便宜其他人的。
陈皎瞧见她愈发不堪的打量,抱起马氏怀里的书,走向书房。这个老虔婆整日不安好心。
陈皎把书放到书桌上,赵钰现在没在书房。她掀开一本书看去,书本里隔几页就塞了金叶子。她有翻翻其他书本,亦是如此。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府真是送得巧妙。
陈皎觉得面前又一束影子挡住了光,在书卷上投下淡淡地印记。她抬首喊道:“叔叔。”手下没有什么不自然,继续道:“这些都是颜府送来的。”
她见他严肃的样子,不禁调侃:“他们应该再送来一个美人儿的。”
赵钰微微疑惑:“为何?”
“不是还有句话:书中自有颜如玉?”
赵钰有些无奈,这女儿母亲死得早,无人教育女德心性倒是比寻常女子顽皮一些。他道:“你拿去一本。”
“给我?”
“这些本来就是给你道歉的礼物,我暂时挪用以坐家需,放心我都记着。至于绫罗绸缎黄金我未……”
陈皎打断道:“叔叔我相信你决定是正确,日后我们家不会缺那些的对吗?”
她微微抬首仰望他,眼睛里闪着信任的光芒。
赵钰点点头,笑道:“他那么一点东西就想收买咱们,咱们也太便宜。”
这还便宜,她粗略算华服知识黄金折合下来也得上万两了,折回现代纸币更是不少。大佬以前是家里有矿吧。不过她想起自己一场代言好像也是上百万。
陈皎不禁感叹,现代的事,因为她来到古代几乎是处处撞壁,往日之事犹如浮云,恍若一梦。唉,如此算下来她不能演戏了,也就没什么过硬的技术
只能用女人的最后一招,嫁一个好夫君。但是谢流云对她似是有情又无情,打破他自己设的底线还需要努力。
“叹什么气?”
见赵钰问自己,陈皎忙找借口掩饰道:“我是个粗鄙的,问谢神医问题,连字也不会写好生丢人。”
“这是什么烦恼,你要想学我教你便是。”赵钰道。他的侄甥辈的字都是他带出来的。
陈皎盯着书本的金叶子:“叔叔你既然觉得用那些东西收买咱们便宜,为什么又收下这些金叶子?”
“犯了错就要挨罚,受害者拿到补偿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陈皎拿着谢流云的医书和夹着金叶子的书本出了书房。她并没想过拿走一本书,若是赵钰不给自己出气,在古代作为一个女性,特别是遇到这种事,她还要受到唾骂和鄙夷。她没办法以自身的力量为自己申辩,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现在赵钰不仅替她出气,得了钱财还分给自己。若是不是他,谁会送礼赔罪,还能看到颜正然被打得半死的样子。
七月初八,万里晴空。
赵钰穿上银衫蓝袍,以簪束发,银带碧玉,眉目英挺冷峻,烨容若神人也。
陈皎见他今日打扮,惊艳了下,如果说谢流云是天上洁白的云,冬日飘洒的柔雪。那么赵钰就是寒冰,冷得让人畏惧,却又会被他下意识的礼节晃眼,以为是寒冰微裂,遇让人征服。
也不知她这个叔叔将来的媳妇是什么样的,按照古甜小说的套路,他老婆一定是又甜又软又娇,柔化他心。
“我可是有什么不妥的?”
陈皎回过神,笑得甜:“没什么,叔叔今日芝兰玉树,恐引淑女侧目。”
赵钰望望她,刚从厨房出来,手里沾了黑灰,又拂鬓至耳,洁白的脸上一抹黑团。如玉兰盛开撒上黑墨。他轻轻笑道:“淑女?”
“请问赵相公收拾妥当了吗?”一个雄浑的声音在门外问道。
“今日县尊的母亲大寿,我去参加宴席,可能会夜宿闵府。”他吩咐道,“你和母亲不用挂灯给我引路。”
赵钰登上马车,官差见他波澜不惊,似是司空见惯官府人员替他办事,心下不由郑重不敢轻视。
闵府的门前车水马龙,祝贺的人络绎不绝,传报的小童骄傲自矜。赵钰拿出请帖,畅通无阻进了长廊转弯后的大堂,又在花厅见到了闵氏父子。
闵睿诚在花厅和他父亲招呼客人,他见到赵钰眼前一亮,走过去道:“赵兄最近果然意气风发。”
赵钰听出他语气里挪捏,回道:“闵兄一直很意气风发。”
闵睿诚小声道:“哪里的话,我也不过因着父亲。”他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闵兄你家后院凉亭前的溪水里的石头,你知道有个毛病是什么吗?”
闵睿诚好奇道:“什么?”
“太圆了,容易滑人都不敢走第二次了。”赵钰道。
闵睿诚沉思,然后道:“赵兄,我虽与许多所谓的青年才俊交好,不过是在父亲威压下。我原以为你是个正板的青年才俊。”
他一边说一边引着赵钰往后堂走,道:“却没想到你还如此有趣。”
“过刚易折,过圆易滑。”瞧着少见少见,闵睿诚大笑起来,“哈哈哈。”
“大少爷,三小姐请您过去。”一粉衫子的婢女伏身行礼道。
“这脾气也是越来越古怪了。”闵睿诚说,“赵兄有对不住了,我去去就还,回来我还有给你说一件我发愁的事。”
穿花拂柳,洞门石桥,闵睿诚到了一母同胞的嫡妹闵珊那里。花钿贴额,淡扫柳眉,玉面粉唇,乌云轻挽,堕马髻间的珍珠轻摇,她又穿了一件湘妃色的上襦,一条粉白交织的金线罗裙。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稚嫩的妹妹长大了。“今日祖母大寿,你怎的如此风光,可是要抢风头。”闵睿诚打趣道。
闵珊碎了他一口:“哥哥的甜言蜜语还是多找几个人听吧,否则给一人说容易折煞她。”
闵睿诚知道妹妹是指他私事,不甘心回道:“那你找我何事?”
“哥哥贴耳过来。”
闵睿诚照做,听完后他立马摇头,严肃道:“怎么能这么做,有违礼法。”
闵珊哼声道:“哥哥游丛红花,怎么不是有违礼发?”
“我是男人!”
“是啊哥哥是顶天立地的男人。”闵珊转过头,“那银雀的事也不用我帮忙了。”
闵睿诚眼前一亮:“妹妹真能帮我?”
闵珊笑语盈盈:”哥哥真能帮我?”
想到银雀纤细婉转清灵的歌声和柔软无依的细腰,闵睿诚狠心点点头:“那你不可露面,做出格的事。若是父亲知道了咱们两个都没好果子吃。”
这次闵睿诚很快就回来,对赵钰说:“赵兄现在府内人多耳杂,我带你去内堂小坐一会儿,等安定了咱们再回去。”
赵钰迟疑,他以前体弱多病,推卸了不少应酬,但闵睿诚毕竟是健康的身体,他这样闵县令不会怪罪吗?
“闵兄汝父?”
“咱们只是小坐一会儿不打紧。”闵睿诚拉着赵钰快步走向一道月亮门,门后紫藤缠绕房门,进屋一看里面放了一些花,窗户四敞,还有一盆冰放在那里。
“我呀,若是心烦意燥就会来这里,这几天老来,冰都让人日日备好了。”
赵钰看到左右两边都放置了双层屏纱,他收回视线望向闵睿诚:“闵兄有什么愁事?”
闵睿诚取出一个瓷瓶,摆出两个小杯子,香甜的果酒倾入,他喝入口中,然后道:“今日怎么给卧摆了果酒?”
赵钰喝了一下,甜而不腻,清爽解渴,做的人肯定是用了一番心思的。“此酒解渴消暑,甚好。”
“你喜欢就好。”闵睿诚叹了一口气,“世间的愁事若是能轻易解决就不是愁事。”他取下腰间玉萧,刚放到唇边。
他又道:“我如今连心情都没了,不如赵兄给我吹一曲,予我解闷。”
赵钰皱眉总觉闵睿诚的举动有些古怪,但他又没有动机构陷自己。闵睿诚把萧塞到他手里,赵钰一时未握好,差点摔下去。
“哎呀呀,赵兄你可知这萧它……可是我心爱之物。你差点毁了它必须吹一曲。”
赵钰见此推不掉,竖萧吹起。自幼琴棋书画父亲都不因他体弱而免除,但自从为官特别是为相后,附庸风雅的说他甚少做了。
萧声初起有些滞涩,后来流畅而自然,一缕袅袅灵音逐渐散开,空灵澄澈,曲调丰富。让人想起空庭烨烨月华,又仿佛人置身无垠缓淌的江边,行一叶扁舟独望婵娟。
似有似无隐隐若现的惆怅,如白烟被人吹拂所以不浓重,江心澄明淡淡思愁糅合一起。
一曲闭。
闵睿诚拍手叫好:“赵兄,我学时马马虎虎,现在心思全用在制艺上,幸好我没献丑。”其实他并不会萧这乐器,但赵钰吹得好他是听得很有感触。赵钰去做个乐师绰绰有余了。
赵钰放下玉萧道:“闵兄还记得这首曲子叫什么吗?”
闵睿诚略有些尴尬,可是看看赵钰似笑非笑的嘴角,他不想被嘲笑,还比不过个农家子嘛。他硬着头皮道:“这个……咳咳……我想想……”
他走向右边的屏风:“什么?春什么,春月?”
“《春江花月夜》了!”一道清柔娇软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哈哈叔的妻子娇娇软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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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春江花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