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下嫁 第2章 第二章

暖阁里美酒佳肴香茶铺陈，一众书生此刻都放下矜持谈笑风生。

顾景昭和在座的绝大部分人都差了四五岁，他也答应过母亲及冠之前不沾酒色，于是当整个场面因为酒足饭饱愈发放得开的时候，他推辞了一位同窗的敬酒后索性出了暖阁透透气。

安平伯府的景致非常不错，即使是万物萧条的深秋初冬，曲桥败荷枯树也有一份萧瑟的美感。

微微有些凉的风吹散了顾景昭沾染到的酒气，让他清醒的不少，在曲桥上站了一会儿就准备回去。

就在他准备挪动脚步的时候，侧方湖面传来一阵水声，他下意识看过去，就见一不知名之物飞快从前方湖畔转了过来，闪着光泽的银红色布料在水中盛开翻转，乌发白肤的女子眉眼分明，乌黑宝石一般的双眼看过来……

鲤鱼精？龙女？洛神？

各种曾耳闻过的水中精怪神女不停在脑中乱晃。

顾景昭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失礼地盯着一个姑娘家，直到听到对方的呵斥才回神立刻转过身，面上看不出什么，实际上内里又尴尬又羞恼，很是唾弃自己的唐突。

不过转过念头后顾景昭也察觉到了异常，水里的女子很显然不是什么精怪神女，那么这种天气怎么会有姑娘家在水里？

不对，就算不是这种天气也不会有姑娘家会在水里，难道是不小心落水了？

也不对，就算是不小心落水了，为什么会游到这边来？看她那宛若游鱼一般的泳姿，很明显水性很好。

既然如此从哪里上岸不是上岸？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念头纷纷闪过顾景昭的脑海，下一瞬他就知道答案了，因为水里有人在追她，所以她不得不甩开了人再上岸。

桥下的水花声一下子变大，远处男子带着猥琐的笑容游过来，顾景昭微微蹙眉脸色发冷，心里一阵恶心，可惜手边没有什么东西，不然一定忍不住砸过去。

“救我！”女子的声音响起，顾景昭一愣转身低头向桥下看过去，就见水中的女子似乎不太对劲儿，神情痛苦完全没有刚才游鱼一般的灵活：“你怎么了？”

“我……”苏乔不小心呛了一口水，整个人往下一沉，咕噜噜喝了好几口水，窒息感立刻充斥整个胸口，一双手在水面划了几下就彻底消失在湖面，只隐约看见几缕青丝的影子晃动。

“喂！喂！姑娘！”事情发生得太快，顾景昭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翻过桥栏跳入水中，还好苏乔刚沉下去一下子就找到了，深深浅浅的湖绿色中，银红色的裙摆，乌黑的发丝随着水波荡漾开来，在顾景昭的眼中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妖异感。

伸手从后面托住女子的身子，已经失去意识的姑娘分外乖巧，靠在他怀里安静的让他带着往湖面游去，半路还遇见了追过来的男子，那男子骂骂咧咧叫嚷着：“大姑娘是老子的，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也敢跟老子抢人！”

顾景昭抱着人从水里爬到一半，反身一脚把想要跟着爬上来的男子又踹回了水里，这才将手里的人放下。

“怎么样？可还有不适？”

苏乔刚被放下就呛出了几口水醒过来了，只是意识还有模糊，听到耳边的询问慢慢摇了摇头，这才找回些许神志抬头看过去，是之前在桥上的书生，这会儿和她一样浑身湿透，很显然自己是他从水里捞出来的。

“……”苏乔想要说什么就先哆嗦了一下，然后只听耳边一阵喧哗，之后就是一件衣服盖了过来，她听到兄长苏坤声音：“今日有事不便招待，苏某来日再宴请各位赔礼道歉，来人，请顾公子去客房洗漱休息，顾贤弟大恩愚兄稍后致谢，愚兄先告辞。”

“苏兄请。”是那书生的声音，唔……他姓顾。

“来人啊，把这肮脏货捆起来扔柴房里看好了！”这是兄长身边的近侍，小管家秦风，“顾公子快随小的去喝碗姜汤去去寒，可莫要着了风寒。”

“劳烦小秦管家了。”

苏乔被苏坤抱着大步离开，整个人都裹在苏坤的外衣里，虽然依然冷得哆嗦，但是此时此刻心里却安定了下来。

又是一阵喧哗声，是翠翠和莺歌找了过来，还有听到风声的内管家，此刻正一叠声的向苏坤禀报：“奴已经让人把今日看守二门和各个角门的人都扣下了，也让人去唤了李大夫。”

“嗯，把事情问清楚去禀了母亲。”苏坤几乎没有来过苏乔的桂圆，一脚跨进去还有些错愕，实在是桂园和苏珍的薇园相差太大，第一眼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姑娘家的院子，等进了卧室才稍稍看到一些像姑娘家的装饰摆设。

不过现在苏坤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今日的事情实在突然，影响也非常深远，他虽然不想在这种时候说让苏乔难过的话，但是有些事情还是早早有个心理准备为好，免得到时后措手不及更难以接受。

“今日的事情难以遮掩。”苏坤等苏乔换好衣服躺到床上裹好被子才再次进卧室，也不坐下只看着脸色苍白神情却异常沉静的苏乔。

“嗯。”苏乔没有想到苏坤会在那里宴客，但同样的，要是暖阁没有人，她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你的婚事可能会有变故，你……要有心理准备。”苏坤斟酌了一下用词，“不管如何，你总是伯府千金。”苏家不会不管你死活。

苏坤以为苏乔会难以接受，不管是哭还是闹都有可能，但事实上苏乔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一口灌下姜汤点头道：“兄长放心，妹妹明白。另外今日我是在湖心凉亭被人推下去的，后来我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人。”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凉亭四周无人，她落水到出水不过瞬息，谁有那么快的动作，推了人就立刻跑没影了？

苏坤放在身侧的手指颤了颤，慢慢握成拳，沉着声音道：“我会让人调查的，你先安心养着，什么事情等身体好了再说。”

“嗯。”苏乔现在浑身发抖，等苏坤离开就缩进了被窝里，等到大夫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迷糊了，浑身都烫了起来。

就在苏乔烧糊涂的时候，苏坤沉着脸一路快步走到了薇园，进去挥手打发要请安的丫头，大概是苏坤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原本应该守门的丫头硬是吓得一声都不吭。

整个安平伯府的人都知道，府里最吓人的不是伯爷苏之章，而是大公子苏坤，他只认自己的理，只要犯到他手上就没有丝毫情面可以讲。

还小的时候他奶麽麽的儿子欺负他屋里的丫头，还偷拿他的东西，他就把人一家包括姻亲全部打包卖了出去，用他的话说做主人的什么时候还要看仆人的脸了？

那一大家子加上姻亲上百口人，包括老妇人和伯爷身边得用的人，没有一个例外。

去年大公子及冠夫人提了两个丫头当通房，其中有一个胆子贼大居然悄悄倒掉了避子汤，并买通了府里的大夫揣上了肚子，结果被大公子知道了，一碗药罐下去连同另外一个通房和大夫一起让人牙子领了去。

至此原本一心想要往大公子身上扑的丫头都消停了。

苏坤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做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

“真的都看见了？”苏珍的声音透着笑意，“真是可惜了，安排的人没有用上。”

“你应该庆幸没有用上！”苏坤低沉的声音让苏珍脸上的笑容僵住，见长身玉立的兄长跨进房门，有些胆怯的缩了缩脖子，但是很快又抬起头笑道：“大哥怎么过来了？你今天不是宴客么？已经结束了？”

苏坤沉默地看着苏珍，见她脸上的笑容挂不住落了下来，才将目光扫到房里的另外一个人，是苏珍的大丫头黄鹂：“自己去刑房。”

黄鹂想要求饶又不敢，进了刑房的下人没几个能好好的出来的，而且看样子大公子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自己哪里还有活路！

再看她服侍了多年的姑娘，连一个眼角都没有给她。

黄鹂脸色发青透着一股灰败，踉跄服了个身退了出去，转身出去时眼泪忍不住挂下来，她不过一个下人，她能如何？

绝望在这一刻充斥她的全身。

“大哥你做什么生气？”苏珍嘟着嘴，“我知道笑话苏乔不好，但我就在自个儿屋里说说。”

“是你让人推苏乔下水的。”苏坤说的非常肯定。

“我没有！”苏珍立刻否认，“大哥冤枉我！”

“凉亭里的机关还是我告诉你的。”苏坤皱起眉头，很不喜欢苏珍死鸭子嘴硬的样子，见她还想否认直接道，“这个府里除了父亲，知道的只有我和你！”

苏珍咬住唇不再吭声。

苏坤抬手揉了揉鼻梁：“现在给我一个你这么做的理由。”

“……要什么理由？”苏珍捏了捏拳头，“这需要什么理由？这是规矩！我是嫡女，她一个庶女居然想要越过我去？还有规矩么？！”

“什么？”苏坤一时反应不过来，苏乔和苏珍虽然是双胞胎，但是在府里待遇区别明显，按照规矩苏乔无论什么都不可能越过苏珍，所以苏珍的话从何说起？

“当我不知道么？母亲已经为我相看好人家了，我堂堂伯府千金是他区区一个小举人能高攀的？苏乔一个庶女都能嫁进侯府，我却要嫁进小门小户，这是什么规矩？”苏珍一直压抑的情绪爆发，“我和苏乔长得一样，我还是嫡女，凭什么她能嫁进侯府我就不能？她可以我也可以！”

“啪！”苏坤只看见身边闪过一道人影，苏珍已经被一巴掌打得跌倒在了地上。

“逆女，你什么时候竟然生了这样的心思？我们就是这样教你的？残害同胞，肖想姐夫，龌蹉！恬不知耻！”原来是伯爷苏之章，后面还跟着同样脸色发青的夫人刘氏。

苏之章痛心于女儿作死，还可能断了苏家和广城侯府的姻亲，刘氏则气的心口疼。

她抱养苏珍一开始确实是为了恶心膈应邢氏，但是后来邢氏自己想不开死了，她也不至于小气到为难一个小丫头，人非草木，小丫头在她身边长到十六岁，又长得雪玉可爱小嘴也甜，刘氏自然欢喜，给她挑的夫婿也是考虑了方方面面。

那举人年纪轻轻才刚满二十，可见天赋之好，未来进士及第绝不会有问题，退一步就算举人到头，他们伯府给活动一下做官爬上去也行。

另外那年轻人不是家里的长子，以后不用伺候公婆，家里更是当地有名的乡绅，不说家财万贯但绝对富裕。

从众多年轻人中扒拉出这么一个人，刘氏费了多少心力，结果还要得女儿埋怨，是真的寒心！

“我就是想了又怎么样？我是嫡女凭什么被她踩在头顶上？”苏珍伏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道。

苏之章，刘氏和苏坤都沉默看着宛若疯癫的苏珍，苏之章指着苏珍的手指抖了抖，一甩袖子出了门。

苏坤想了想低声跟刘氏说了顾景昭的事情：“儿子去看看他。”

“好，你去吧，好好看看。”刘氏点头，要是广城侯府有什么，这个顾景昭怕是要给他们伯府做女婿了。

刘氏等父子俩都走了，才自己扶着桌子坐下来，看着地上的苏珍好一会儿才道：“是母亲没有教好你，也罢，今日这事儿就当母亲还你的母女情分，至于给你相看的程家二子你要是不愿意就罢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刘氏将守在门外的麽麽喊进来，扶着麽麽的手离开了薇园。

虽然安平伯府已经尽力阻止，但是当日看的人太多了，虽然说没几个看清楚，但是事情的大概都清楚，那个水里的男人嘴里还喊着大姑娘，谁还不知道是谁。

于是，等到三天后苏乔彻底退烧整个人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宋都已经是满城风雨了。

广城侯府的夫人黄氏也带着和苏乔有婚约的二公子林承荣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