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沐一头雾水看他。
月光下,哼哧哼哧的声音持续不断的响起,伴随着铲子入土的声音。
何当半蹲在尸体旁,眉头几乎都皱结在一起,他看着这些一具具整体排放的尸体,顿了片刻,声音才有些微微嘶哑的开口道:
“腐烂的程度来看,像是不同的时间死去,再埋到这里。就比如最开头那具,最多才埋下去几天,后面的就像往前推时间一样,腐烂的程度才开始越来越重。但先不说这些荆棘从没有丁点动过的痕迹,便说这些尸体……”说到这里,何当不由停住了话语,像是将要所说之话,极为不可思议一般。
“这些尸体到底怎么了?”
何当刷的一下站起身来,身影在月光下拉出浅淡的影子,他用脚踢了踢脚下的这具尸体,又走到旁边,踢了踢数过去挨着的第三具、第四具,还有第七具,才转过头看向魏沐,咽了一口唾沫,嘴唇有点微白的抬起头来,道:
“至少这几具,尸体特征,都是一样的。”
“什么?”魏沐没听得太懂:“什么意思?”
一旁闻之铭也投过来了疑惑的目光。
何当深呼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随后蹲下身来,颤抖的伸出手,先行掰开第一具还看得清面容的死者的嘴巴,露出里面的牙齿,强行镇定的快速道:“男,年龄五十五至六十,27颗牙齿,门牙微突,下颌骨不正。”
脖子往下。
“颈椎微微弯曲,有轻微驼背。”
“身长五尺二,膝盖骨外倾,右脚缺一指。”
完了,走向第二具,已经看不清面容的尸体。
“身长五尺二,轻微驼背,膝盖骨外倾,右脚缺一指,27颗牙齿,门牙微凸,下颌骨……”
随着对方的一个词一个词蹦出,寂静的林中突然便凭空弥漫生出一股阴寒之意。
连专心挖掘尸体的身影都不由一个个停顿了下来。
第三具——
“还是身高五尺二、膝盖骨外侧,右脚缺一指,27颗牙齿,门牙微凸……”何当说着话的声音都控制不住的颤了颤。
总之,这几具仅仅是刚刚挖出,被他点出来的尸体,能数得出来的体型特征,全部没有任何区别。
换言之,这些尸体全是仿佛复制过去一般的……同一个人。
何当双腿畏颤颤的站起身来,又伸手扶了扶旁边的一棵树,才又再次指了指那十具中的另外几具尸休,一一点出来的,声音强作冷静镇定的再次道:“而这具……这具、这具、这具……”
“也都是……一样的。”
即便是做了不良人做了六七年,怪事也处理过不少的他,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恐怖的情况。
怎么会有死去的尸体全部是一模一样的……同一个人呢。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挥铲的声音停止了。
何当的余音仿佛还在黑暗寂静中回响。
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有个方长脸,斜细眼的不良人在这寂静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看了看自己脚下已经挖出了一半的尸体,顿时打了个寒颤。
然后立刻突然从已经挖掘出的深坑中大步跨出来,似乎有点不太相信的也将尸体仔细检验观看一番,但还没到最后一具,就一屁股坐在了草丛地上。
“我的天娘咧!真……真是一样的!”
在场的众人脸色顿时一变,顿时一下子全部丢下了手中的铲子,就只剩下一个付银,把铲子插在了土里,一只手搭在了铲子上。
“这不可能啊!怎会是一样的?”
就在这时,众人也开始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夹杂着腐烂花果的腥臭味。
四周的丛林幽黑极了,风一吹全是沙沙作响的声音,静静的,竟有点像某个女人的笑声一般。
就在这片古怪的氛围中,良久之后,才有不良人冷不丁的问。
“还,还挖吗?”
何当看了一眼旁边的也是有些难言不可置信的魏沐,睁大眼睛的闻之铭,没什么表情的余默,深呼吸一口气,转过头来,面向已经挖得坑坑洼洼的荆棘地:“挖!怎么不挖,给我全部挖出来看看!”
他娘的!他都要看看了,这些重复的尸体究竟还有多少?!
挖了大半夜,众人终于把整片荆棘丛下的尸体全部挖出。
仔细检查一番后,除了腐烂的程度不同,死亡原因不同,大部分尸体特征都是重复的,具体呈现出来的身份,其实竟只有三人。
一个近六十的老者。
一个四十左右的壮年男子。
还有……一个女子。
女子的尸体几乎在荆棘丛的最中心处,也是最深处,也最少,后面便渐渐没了女子的尸体。
而年份最久的那几具死亡的尸体死亡时间,大概是在九年前,之后便是循环一般,呈现出一年多出同一批尸体的状态。
“而且从最新鲜的两具尸体来看……他们似乎还感染了疫病。胸前还有大批黑褐色的血,是从鼻腔涌出来的。”
但最近却没听说哪个地方有感染了疫病啊。
此话一出,众人都离尸体远了一些。
生怕自己离的尸体稍近,便染上尸体上存在着的可疑的疫病。
最后……
“不知哪具尸体的身上,衣襟里还夹藏了一幅不小的残画。”
人群中,余默和付银顿时同时抬眼,看向了那人手中折了两根木棍,当成筷子夹起来,已经碎裂成几部分的残画。转眼间,对方已将那画一一铺全在了草地上,拿过火折子照亮着看了看。
众人也一一将人头凑了过来。
这幅残画主要被分成了两部分。
前半部分颇为安宁祥和,隔着画都仿佛能闻到里面,那属于泥土的季节,微微的细雨下,地里的稻苗在微风中吹拂飞舞,绿色的波浪仿佛会动一般上下起伏。两边的农人们带着斗笠,像之前所看到的一个个稻草人,在泥地里一个个繁忙的插着秧、驱使着牛儿犁着厚实生存的土地。
围绕着村庄的河流从画外而来,又延伸到画外而去,仿佛一条停止不息的生命之河。
某间房屋一角的锅里沸腾的煮着黄豆。
其余几处房屋也渺渺的升着炊烟。
天边有着半轮即将上升的月亮和即将落下的半轮太阳,一些村民们双手合十,对着云层缝隙中透露出来的光芒,在被雨水打湿的紫藤花和远处青翠生长出来的稻苗下,跪拜祈祷。
然而下一秒,图上衔接着的画面便已被黑云笼罩,牛儿和农人变得瘦弱不堪,麻木的矗立在干涸贫瘠的土地里,两边的稻草人不知为何被涂满了鲜血,面上也仿佛出现了狰狞的笑脸。
月光下,依旧有人双手合十祈祷,脸上却尽是惊惶,拼命的念着不知名的经文。
有人在火堆前跳着大摊,手舞足蹈,却像地狱里的一个个小鬼。
所有的一切都充斥着一股诡异荒诞之感。
然而画面中诡异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后面的画面也越来越细致真实的画面越来越恐怖起来。
众人看画看得极其入迷,一个个竟然都没有察觉到,周围的杂树林已经被风吹得剧烈摇晃起来,林中深处也仿佛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野兽的嚎叫声,甚至还拖出了长长的恐惧的尾音。
画面中,又不知从何处蜿蜒出来河流开始变得枯竭,清澈的河水渐无,直到变成阴秽不堪污泥,浮出肚白仰天不动的鱼虾,还隐约可见陷在里面一具具婴儿的尸身,隔着画面都能仿佛都能闻到一股极致的腐烂腥臭。
有人倒在了地面上,开始口吐大滩大滩的血。
破屋中睁大眼睛,面容狰狞恐惧,无声呐喊的女子,被数道黑影压在地面,像饿鬼一样疯狂的将其啃食撕咬。
还有男女在交.合中互相用长长的布条勒死对方,女人并不曼妙的身姿,和男人并不雄伟的身躯,全部在纠缠中狰狞绝望的一起致对方于死地。
有人将腐烂的棺木挖出,令明明早已安然长埋于地底的尸首暴晒荒野,挖出棺木的人身形亦瘦如柴骨,在腐烂的棺木尸体旁疯狂大笑。
一具具的尸体被抛入火中,一个个的人们明明上一秒还在麻木的行走着,下一秒倒在路的两边,呕出的鲜血几乎将地面全部浸染。
越来越多的尸骨,伴随着树边的乌鸦,飞舞的苍蝇,攀爬的蛆虫,随意的仰躺在青天白日之下……
众人看着这画惊叹不已。
终于,直到某个人发出一道极惊讶的声音,拉出了几乎被拉进画中的众人的思绪。
“等等,这……这好像是地狱图呀!”
那莫名而起的风也顿时一停。
众人被着突然响起的声音顿时惊醒过来,向声音转头望去。
发出声音的正是之前发铲子的那个矮胖之人,据说是叫蒋润,也确实长得挺圆润的。
旁边的人听到这声音转过头:“嗯?地狱图?是当初被斩首于朱雀大街的那位珍珠祭司画的地狱图吗?什么孤独地狱,恶鬼不绝地狱,还有人间苦乐地狱的……怎么,你还看过那地狱图吗?”说着,那人还上下打量的蒋润一眼,满眼不可置信。
旁边之人也反应过来:“不对吧,不是说看过那地狱图的都没好下场吗?死的死,疯的疯,没的没。”
又一个声音也道:“是啊,我们的蒋大兄可好好的在这儿呢……”
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