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凌是什么呢?
欺辱?
压迫?
往你的书桌里塞垃圾、虫子、老鼠?很多人一起把你带去天台、角落、厕所等各种无人的阴暗地方,言语羞辱、伸手动脚、捉弄嬉戏、拍各种丑陋的视频……
不,不止,更甚的如同恶魔,能做出超出不止道德,而是法律底线之外的可怕事件。
但最多的一种霸凌,是孤立。
仿佛,这个人从来不存在,仿佛空气,一个透明人。
比如高一下学期才转来这所第三中学的怪胎余默。
比如曾经的江小蕾。
早间第三堂课前。
原本上一刻还响彻于教室里的嬉笑吵闹,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大家不知为何都沉默了下来。
然后将视线集中在走到教室门前的那道身影上。
余默站在教室门口,走进去前,不由看了一眼走在她旁边穿着百褶裙,瞳孔涣散茫然,面目血肉模糊的少女。
少女的头顶上已经没有了那本时时刻刻有一只眼睛注视着她的那本书。
余默收回视线,看向教室里的人。
他们看不见她旁边的少女,所以所有的视线汇集处是她。这样的视线虽没有多少恶意,但也没多少善意,但也比之之前真正被霸凌的对象要好上不知多少。
因为不久前某段随时可以在她脑海清晰抽出画面的经历,余默被迫对一些事情有了了解。
情况大概……就像不少著名的恐怖故事、人性电影里面的女主角一样,在被他杀或者自杀死去以前一样,——生活环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当主角一靠近人群,人群就会停止说话,不再嬉笑。
然后再继续被异样的、恶劣的、甚至黏腻恶心的目光注视着。
再经历更多恶劣的事,并一点一点的叠加,直至迎来悲哀的结局。
江小蕾便是如此。仿佛故事都是这样惊人的巧合,或者说故事总是来源于真实,所以才总是这样。
从小到大,无论小学初中还是现在的高中,江小蕾便都生活在这样孤立的氛围里。
为什么会这样呢?书中的女主角想不明白,江小蕾也不明白。
故事里的女主角也大多敏感而脆弱。
这样的性格来源于自身、家庭、父母、周围的阶级团体,来源于女主角的环境和身边所处的一切。
所以说不清到底是环境造成的她的性格,还是她的性格造成他周围这样的环境。也许都有,反正谁也弄不清楚这里面真正的源头。
也许故事之外的人看得见,但故事里面的女主无法看见。女主会不停的去想,不停的想,一直想到将自己困在一个画了线的圈圈里,从此以后的世界也只剩下那个圈。
江小蕾似乎便是这样的例子典型之一。
而这样造成的最终结果,便是像故事里那面,演变成难以挽回的悲剧。
所以她在死后仍是在想,仍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就要这么不堪的死去。
很奇妙,附身于她的死前身上的余默,也有着与之类似的成长环境。
只是一个是自主隔绝外界,一个是被外界隔绝。
余默虽然对一些事情无法感同身受,但她确实也是一个常常被孤立在同龄圈子外的人。
她的性格孤僻,也谈得上有几分怪异。
但除此之外,她身上并不存在敏感和脆弱的标签。她是怪异的,但她的怪异却不仅仅是因为这样从小生活的环境,她的不同,最主要在于她的本身。
一个可以谈得上是成人的灵魂,两辈子经历造就的情感淡漠,一点点人格缺失。
简单的来说就是心理年龄加本质不同,大家没话题,处不来。
所以她确实是个在人群中从来不会主动开口说话的‘怪胎’,但也仅此而已了。
但如此用自身拿来相比之后,余默也仍然弄不清楚江小蕾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一步一步的演变到如今成为魂魄不知缘由的跟随在她的身侧。
思来想去,两者的差别,可能就是她不会在乎外界的目光,很多东西和人,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
以及,她有足以自保的能力。
这或许是唯一的不同。
像是安静了很久,又像只安静了一两秒。
门边的身影动了动,没有什么反应神态,没有什么表情的在那些异样的视线中走过人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坐下后,女生扫了一眼周围一圈空荡荡的桌子,就如同往日那般拿出了书本,打开到夹了便签的那一页,便垂下了视线。
课铃在余默坐下来的一分钟后响起。
周围声音才重新嘈杂起来,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将余默周围的课桌坐满。
今天的天气很好。
风很轻柔,阳光也很和煦温暖,是令人舒服的状态。
窗外明媚的阳光下,半个教室都洒满了金色的阳光。也洒在坐在教室里整齐排列的学生们身上。
余默依旧低着脑袋看书,在旁人眼里看上去仿佛在避开那些人的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她旁桌胖胖的男生忍不住嘲笑,像是在嘲笑她不敢看人,只敢盯着书桌上的一个地方。因为肥胖,男生并不好看,脸上时时带着油腻和痘痘,还有着暴躁与懦弱一同并列的性情。
他讨厌余默,如同其他人讨厌他。
因为懦弱,因为外貌,因为性格,因为这些在他身上种种的缺陷,胖男生也同样是被他人欺凌的对象。但他不敢将愤怒回报给其他人,只敢将恶意的一面暴露给在他看来更好欺负的人,比如余默。
他也不敢暴露的太过,因为余默的成绩非常好,有着源自于老师对成绩优秀的好学生的关注。
他的成绩高一时也是很好的,不然也进不了二班。
二班比起一班有走不少后门的富贵学生,但他们至少有还算优秀的基础成绩,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比不了上面,但至少比得了下面,所以二班依旧是名列前茅的班级。
他家里头没什么钱,当然是靠成绩进来,可惜因为太过懒惰,他现在成绩已经下降了不少,以至于他都不知道下学期还能不能在二班待着。
于是他就更讨厌余默了。但因为成绩差距还有老师关注的原因,他只能和班上的其他人一起孤立她,而作为她的同桌,他可以做到比别人更多近距离的释放出他的恶劣情绪,将他对她的恶意和瞧不起展露出来。
好像这样之后,就能显得他更厉害、更高一级一些。
是的,一个同样被他人欺凌的人能做到的,只有去瞧不起另一个更‘弱小’的人。
余默经过他时带过一阵风,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胖男生皱住眉头,往她身上嗅了嗅:“什么鬼,你身上什么味道,好臭!”
可怕的少女贴在余默的咫尺之处,而胖男生在脸上流血的少女重合的地方坐下,他一边像是捉住了什么把柄,兴奋的开口,一边随着坐下的动作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
余默的身上确实有一点臭味,是早上长久的停留在垃圾堆附近留下来的,也不是太重,反正有那么一丝,再过一会儿估计便能完全消散,不是鼻子灵又距离的极近也闻不到。
但确实有。
胖胖的男生觉得有点冷,摸着后颈缓解了一下脖子处的凉意,一边又仔细闻了闻,很快再次闻到了那丝臭味。
一确定下来,胖男生便瞬间更加兴奋了,他睁大眼睛,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瞬间与她拉开距离,屁股底下的坐凳吱的一声在地上因为过大的动摩擦,发出十分刺耳的声音,再次吸引来了全部的注意力。
与此同时,胖男生的嘴巴也瞬间放大声音开口叫道:“天哪!好臭,真的好臭,是垃圾的臭味,你做什么去了,在垃圾堆里面睡觉了吗?”
“啊!好想吐,我居然要和一个这么臭的人坐在一桌?”
余默没有动弹,她手里拿着一支笔,桌面上是一套卷子,她的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好像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但真的没有听到吗?他才不相信。
胖男生盯视着她,如此想到,随即大声的开口:“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怎么不说话,怎么不回答我!”
胖男生又摸了摸后颈,看了一眼射在桌子上面明媚的太阳,一边觉得冷,一边觉得脸上痒痒的。
但他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所以转瞬就将这种感觉忽视。
加上看到前后左右人群听到自己这里动静后,注视向这边那看戏一样的姿态,他一瞬间仿佛得到了巨大的关注和勇气,更加兴奋的将声音故意放得更大起来。
男生做出捏鼻子扇空气这样夸张化的动作:
“这么臭?喂!问你是不是睡垃圾堆里面去了,又或是从来没有洗过澡才有这么臭的臭味。噫~肯定是前几天我感冒了,才没闻出来,我受不了!我不要和你这个垃圾堆里面睡觉的女生坐一桌,你跟我滚一边去!”
说完,他便想要伸出手,推眼前这个才和他同坐不过一星期的同桌,以此确定下一步他可以欺负的底线。
他这样想,很快也这样做了,胖男生故意非常用力的推过去。
然后哐的一声!
凳子吱的一声,在某道力的作用下没有保持平衡歪倒,哐当一声侧摔在地。凳子上的主人也一起砰的一声跌在了地面,并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啊……”
余默这才像被惊醒,目光从桌面上的卷子里抽回来,落到了地面的胖男生身上,回过神来后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透过面目血肉模糊的江小蕾。
她没有询问他怎么了,只是看了他两眼之后,便又收回了目光。接着,她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笔,手臂往桌面上拂了拂,仿佛在将卷面拂得更加平整后,笔尖才落到了卷面上的空题上。
周围的人或无趣或嗤笑的收回了目光。
胖男生难堪的从地上爬起,狠狠的瞪了余默,念了一些——装模作样,给我记着……这样的话,便在外面逐渐到达门口的高跟鞋声音后不再有多余的动作。
不情不愿的安安稳稳坐好。
余默刚刚确实在盯着桌面出神,或者准确的说,她在盯着她桌上的一本书。
一本一直跟着她的一本怪书,也是不久前漂浮在某个别人看不见的少女头顶上的书。
想着,她的余光撇向旁边,那里刚刚便放置着她刚刚从卷面上拂开的黑皮书。
她在这个月第6次进行深刻思考,这本书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为什么会一直跟着她。
昨晚的那桩奇异事件,又是不是因书而来。
这本她已经三次处理了的书,三次,都又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前的书。
她不由回想那三次都对这本书做了什么?
一个月前,第一次,扔在垃圾桶;
三个星期前,第二次,扔在河中;
最后一次,就在八天前,她用打火机将其点燃,扔在了铁盆里,亲眼看着它燃烧成灰。
然而它还是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所及之处,扔扔不了,毁毁不掉。
因为它再一次出现,还漂浮在了已死之人的魂魄头上。
原本早该消散,或禁锢在某个不甘之地的灵魂,从此就像有了一根线牵引一样,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着余默。
这道灵魂离她时近时远,远时就像今天在派出所门口时那样,近时可以贴面。
甚至久而久之,魂体不仅没有消散,还越加完整起来。
她并不害怕,只是有些奇怪。
她对鬼魂这一存在早已习以为常。
因为世界和自身的特殊性,她不是没有过和魂体相伴的经历。只是对那本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并且违反常理的书,产生了疑惑和抗拒。
她又岀了神,她看着这本书,目光一直盯看着黑皮封面上那只红色眼睛,仿佛在与之对视。
直到穿着墨绿色裙子,故意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的老师终于踩着小高跟踏着铃声从门口走进来,走到了讲台上,余默才抬了抬脑袋,跟着其他同学一起起身。
在一阵老师早的齐声叫喊声中,余默抬头的瞬间,耳朵里听到了从她的前面传来了“慽”的一声不屑嘲讽的语音。
这个声音夹杂在齐声的老师早里,于是就在她抬头起身的那一瞬间,仔细一听,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不过很快,她就听到了与之前那道声音很近的另一道女生声音:“怪胎就是怪胎,瞧她那个刚刚怂样,看着就想让人打……”
余默看了一眼发出声音的来源,无知无觉的垂下了眉眼,然后跟着人群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