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手掌覆到石墙上,石墙便像水面一般荡起一圈圈涟漪。
季疏回头看着目眦欲裂的厉烆,转头跟着少年一路穿墙而过,直到耳边除了滴答的水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传来之后,少年带着季疏进入一间空旷的房内,整间房连一把椅子都没有。
季疏挣开了少年的手:“你是谁?”
少年不知从何处掏出一盏烛台,指尖燃起一簇火焰点燃,整间房瞬间变得亮堂堂。
季疏这才看清少年的模样——眼前这个少年模样俊秀,两颊还有些许圆润的婴儿肥,个头只到自己的胸口,一双细长眼尾翘起的狐狸眼略带笑意,端的是天真无邪。
“我叫涂繁。”少年将烛台随意地放在地上,席地而坐。
季疏警惕地问:“你是妖?你怎么会在妖王冢?”
涂繁撇撇嘴,全然不在意季疏的防备,手肘放在膝盖上撑着下巴笑道:“姐姐,你是人间的修士吧?”
见涂繁不答,季疏也不追问,只是打量了一眼这间空屋子,发现这间屋子唯一的门是从外面锁住了。
从刚才季疏就发现了厉烆果然没有骗她,这妖王冢内的屋子都没有窗户,这名名叫涂繁的少年带她一路穿墙而过时一路上也不全是黑暗,有几间屋子里燃着万年不灭的长明灯,屋内正中央还摆着钉死的棺椁。
涂繁热情地跟季疏介绍:“这妖王冢里的锁,都是为了防止那些被埋进来的妖王死了还要作乱,特意设下从不周山上找来的化灵矿结合食灵虫制成的,除了用特制的钥匙之外,只能用纯粹的蛮力毁掉锁,否则只要有一点灵力都能成为锁里食灵虫的食物,将所有灵力全部吃掉。”
季疏垂眸不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实在可疑。
见季疏不理他,少年话锋一转:“但是这不周山的化灵矿比玄铁还要硬,而且只要沾到皮肤就会逐渐化去对方的灵力,因此得名……如果姐姐你手中有神兵利器或者可以试一试斩断这锁,但是那动静肯定不小,一定会将那讨人厌的蟒蛇招来。”
季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对妖王冢很了解。”
涂繁点点头,嘴角咧开露出八颗整齐的大白牙:“当年妖界内部纷争不断,十大妖王为了争夺地盘互相厮杀,妖界不宁,我的主人出手制止了这场混乱,同时修建了这座妖王冢,一是让这些妖王死得体面,二是为了镇压,避免妖王魂魄不灭,遗骸作乱。”
“你的主人?”
涂繁挑了挑眉,面对季疏的问题再次选择不答,反而突然提出要求:“你拜我为师,我就告诉你全部我知道的。”
季疏冷漠地收回视线,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调息,试图压制自己的心魔。
涂繁抱着腿团成一团滚到季疏身旁,撒娇道:“或者你收我为徒也行,我跟你说,你收我为徒绝对不亏哦……”
季疏权当没听见,自己运气疗伤。
季疏确定这个名叫涂繁的少年对自己没有恶意,就是想法有些奇特。不过当务之急季疏只想争分夺秒赶紧将心魔压制下去,恢复功力,之后她还要去找楚鸩。
然而这会身体刚刚恢复了些许,仍然十分虚弱,季疏受妖王冢影响,身上的戾气与魔气比平时还要难以压制。
涂繁在一旁孜孜不倦地劝说:“你看我能在妖王冢里自由来去,你收我为徒不亏的。”
“安静点。”
季疏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之前因为对厉烆的厌恶之情让季疏半入魔状态,此时身旁还有个少年在喋喋不休,季疏眉心的心魔印记仿佛又长了些许。
忽然,一朵灵力凝聚而成的红莲从季疏眉心飞出,发出金色耀眼的光芒将季疏整个人笼罩其中。
涂繁看着那朵红莲,神色一滞,手中快速结印,注入灵力。
*
不知过了多久,季疏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刃交接的声音,睁开眼就看见涂繁趴在她脚边团成一团,睡得正香。
季疏看着涂繁,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涂繁好像变小了一些。
不等她细想,屋外的声音越来越近,季疏拍拍涂繁的手臂:“涂繁,醒醒。”
涂繁揉着惺忪的睡眼在地上伸了个懒腰,下意识地问:“你心魔压制住啦?”
抬头却愣住了,心魔印仍然浮现在季疏眉间,衬得她艳丽的容颜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季疏朝门口扬了扬下巴:“外面有人在打架。”
涂繁笑了下:“哼哼,打呗,我就喜欢看狗咬狗。”
季疏蹙眉:“妖王厉烆带我进来时说,这妖王冢只有我跟他两个会喘气的,可后来多了一个你,现在最少又多了一个……”
涂繁趴在地上双手托着下巴,两只脚翘起在那晃荡,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道:“是一群修士啦。”
季疏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一群修士?”
“一群修士,进来了三个,剩下地说是要去偷袭厉烆那条蛇,结果连厉烆的影子都没看到就被厉烆用妖力分裂的山谷给吞了,也不知道死了没有……倒是进来的这三个居然还活着,而且还上演了狗咬狗。”
涂繁说话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季疏听完才明白原来是有一伙修士兵分两路,一伙人进了妖王冢,一伙人去分散厉烆的注意力,没想到被她和楚鸩搅了局……
季疏回忆了一下在朱厌行宫外被发现时的脚步声和碎石子撞击声,瞬间醍醐灌顶——原来他们被守卫发现就是另一伙修士故意引去的,也许是潜入行宫的那伙修士暴露了行踪,祸水东引,自己和楚鸩才会暴露。
想到这季疏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
涂繁笑嘻嘻地道:“当然是我看见的。”
兵刃相接的声音越来越近,季疏看了一眼涂繁,从涂繁眼中看不出他有想帮助自己的意思,于是饱含歉意地道:“你的主人应该会重修这个妖王冢的吧?如果需要什么补偿可以找我。”
涂繁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愣愣地看着她:“啊?”
就见季疏优雅地抬脚就往墙上一踹。
轰隆一声巨响,整面墙被踹出了一个洞。
涂繁惊恐地指着那个洞,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你……”
季疏点点头:“我是剑修。”
修真界都知道,剑修行事向来极端,除了打服对方就是打死对方,妖界的妖修很少能接触到正经剑修,最大的原因不是因为剑修少,而是因为见过剑修的妖大多都成了剑修的剑下亡魂,能修剑道这一道的,哪怕是齐光剑尊也免不了俗——是一个潜在的暴力狂。
剑修对锻体的要求不比体修低,甚至为了能做到人剑合一的地步,剑修更是注重锻体。
涂繁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季疏中了暗算之后,看起来虚弱的模样给骗了,这人明显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善茬……
涂繁还捂着小心口在那自我安抚,季疏已经走到通道外,跟方才打斗的二人对上了视线。
刚才季疏惊天动地的一脚让二人对峙的动作停下,此时双剑相接,彼此之间互不相让,面对突然走出来的季疏,二人皆是一愣。
“齐光剑尊?”
说话的是一名女子,她穿着一身深紫色长袍,身材修长,眉宇中透着一股英气,面容凌厉,双眼似鹰隼一般犀利。
与她对峙的是一名灰袍男子,身材高大瘦削,脸部轮廓如刀削般锋利,剑眉星目,身上肃杀之气在看见季疏那一刻瞬间消散。
季疏不认识那名女子,只看向那名男子。
男子手腕骤然使劲,将女子的剑击落,长剑横在对方颈侧,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好久不见了,季疏。”
季疏也笑了笑:“那天在市集上才见过。”
女子虽然受制于人却不忘嘲讽:“有人道貌岸然罢了。”
季疏闻言看了一眼女子腰间坠着可证身份的通行腰牌——一块成色雕刻精美、晶莹剔透、质地细腻的黄玉,上面篆刻着四个字:西陵山庄。
男子剑刃划破了她颈侧细腻白皙的皮肤,肃然道:“轩辕砚!”
出身十三上仙门之一的西陵山庄,又姓轩辕,季疏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淡定自若地道:“轩辕姑娘又何必恶语伤人?唐随风,你们怎么动起手了?”
唐随风出身于十三上仙门之首天玄剑宗,是天玄剑宗掌门亲传大弟子,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天玄剑宗宗主,因为同为剑修,季疏过往与唐随风偶尔碰面会切磋比试剑法,是季疏难得能说得上话的人之一。
妖王冢中突然出现两个上仙门的人,季疏不免想到当初偷袭九尾天狐的那五个上仙门的修士,莫非……
轩辕砚不屑:“唐随风,你别忘了我们来妖界的目的!”
唐随风横了她一眼,收剑朝季疏摇了摇头,明显不欲多说,反问季疏:“你怎么进妖王冢来了?”
季疏看了眼轩辕砚,直截了当地问:“偷袭九尾天狐,闯入妖界的上仙门修士莫非就是你们?”
轩辕砚冷笑一声:“是又怎么样?堂堂齐光剑尊假死叛逃师门,难不成还想替妖物出头?”
“轩辕姑娘何必咄咄逼人,无论你们到此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妖王冢非我所愿,正是因为你们的同伴陷害我才会来到此处,与其对我敌意尽显,不如赶紧去办自己想办的事。”季疏淡淡地道。
唐随风轻笑出声:“你变了。”
季疏歪头不解地看着他。
“以前无论别人怎么说你都当没听见,现在会回嘴了。”
季疏摆摆手:“你误会了,以前是真没听见,现在是地方就这么点儿大,我又没聋。”
隔壁不见仙的师父来客串一下啦~疏剑时间线大概在不见仙的几百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