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溶洞里,有水滴自洞顶有序地往下滴落。
一滴。
两滴。
三滴。
滴滴滴落在赵钰的耳边。
不知过了多久,富有律动的声响吵醒了昏迷中的人。
赵钰先是动了动指尖,才缓慢地睁开疲惫的双眼,清冷的面容愣了一瞬后,忙坐起身来。
腰间的攀石绳还在,但是绑着的白菱不在了,心一惊,彻底清醒过来,又迅速抬头焦急地去寻找白菱的身影。
洞内的情况被她扫了一半,视线蓦地顿住,随后她边解开腰间的攀石绳,边朝一处角落跑去。
去的地方,那里躺着一人,正是白菱。
白菱此时发着高热,脸色比在暗河时还要红上许多,极度不正常的红晕看着无端让人骇然,左肩依旧有股鲜血在缓慢流出,赵钰顾不上其他,忙撩开紧贴在她脸侧的湿发,急唤道:“白菱!白菱!”
几声空洞的回响盘旋在上空,最后又落入白菱的耳朵,她的睫毛微微一颤,慢慢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见此,赵钰面色顿喜,抱着她一声喟叹:“你终于醒了!”
白菱轻咳了两声,伸手推搡着,“咳咳咳,我……没事,不用……担心,咳咳咳,我们这是到了哪儿?”
赵钰不顾她的动作,抱了好一会儿才从她身上抬起头。
刚刚的白菱多少还迷糊着,此时才是将赵钰瞧清了些。
脸色很是苍白,就连红唇也降了好几个度,盘在头顶的发虽没散,却也漏了几缕发丝出来,只是即使就这狼狈的模样,却依旧没有折损她清冷美人的气质。
白菱盯着她不错一眼地瞧着,不禁回想起刚刚的生死瞬间,原以为再也醒不过来了,却不想她俩命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为什么这样看我?”赵钰问。
“你为什么……”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一声石破天惊的轰鸣响彻整个溶洞,且伴随着地动山摇。
下一刻,白菱神色巨变,她迅速抱住赵钰的腰就地一滚,堪堪躲过那直直坠下的尖锐石柱,看着那四分五裂的石柱,浑身发寒。
“赶紧出去!”白菱大喊。
赵钰早在这一变故后就拉着她起了身,在她话音刚落下时,便已拽着朝洞口跑去。
起初白菱还有点头昏眼花,一直被赵钰拉着跑,直到适应后才慢慢感觉力量回归到了身体里,她加速越过赵钰,换成了她带着赵钰跑。
习武之人历来必练耳听八方的功夫,白菱的这项功虽比不上她老师,却也能在堂里挣个前三的名头,她七扭八拐避开了那些可能会落到身上的石柱,以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带着赵钰冲到了洞门口。
只是在见到洞外一幕的刹那,脚步生生一顿,让来不及收力的赵钰狠狠撞上了她的脊背。
两人均是疼得闷哼。
下一瞬,白菱紧忙转身捂她的嘴。
错位的空隙,赵钰将视线投到了洞外,目光所及之处也是瞳孔猛缩,瞬间噤若寒蝉。
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疯狂跳动的脉搏。
白菱沉着面色摇头,示意赵钰不要轻举妄动。
就在两人想着如何应对时,她们头顶上方的石柱突然断裂,直直跌落下来,白菱眼疾手快,拉了赵钰一把,石柱尖擦着赵钰的手臂而过,将外套划破了一道口子,若是再晚一点,只怕要插进赵钰的肩膀里。
两人的目光瞬间对上,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孤独一掷的勇气。
赵钰欲上前,却被白菱紧紧拽住,白菱越过她,用口型道:跟着我
说完不等赵钰拒绝,掏出匕首,慢慢走了出去。
严格来说白菱要去的地方不是洞外,因为溶洞之外也还是一个洞,只是这个洞里没有跌落的钟乳石,只有一条在地上痛苦翻滚的蟒蛇。
通体赤红,约有七八米长,体型笨重又硕大。
尾部异常肿大,有点常识的人应该知道它现在正在经历着什么。
白菱闭着气,擦着石壁而过,死死地盯着赤蛇紧闭的双眼,虽然知道它不一定靠眼睛视物,但她不得不得借此来提高心中的警惕,她只祈求那分娩的痛苦让它无暇顾及她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两人快要摸索到出口时,几声枪响自洞外突然响起,原本紧闭双眼的赤蛇骤然睁开双眼,白菱身子倏地一僵,牵着赵钰的手也兀地一疼。
只一个瞬间,原本还沉浸在分娩里的蛇,突然朝白菱张开了血盆大口,那架势是想一口将她吞下。
说时迟那时快,白菱突然发力将赵钰往洞口推去,自己则踩着石壁上突起的石块,几个弹跳间朝着赤蟒而去。
这番变故直叫赵钰心惊胆战,她都来不及唤白菱的名字,就已见白菱在赤蟒的左眼上扎了一刀。
赤蟒吃痛,剧烈地扭动身体,白菱一个不稳,直接跌落在了蛇体上。
一招得手,白菱毫不恋战,就势一滚,直接滚到了赵钰的脚边。
赵钰反应极快,她迅速拉起白菱,飞快朝外边跑去。
那赤蟒又怎会轻易放过两人,只挣扎了片刻,也直径朝两人追去。
白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但没敢回头去看,只拼了命拉着赵钰往前冲。
在出洞的那一刻,久违的白光刺入她的眼,让她忍不住生理性眨了下眼睛,等她彻底适应再度打开双眼时,心脏又是狠狠一跳。
只见冼思明三人正端着枪对着洞口处,他们的身后有一条同洞内一般大小的黑蟒,正一动不动地躺着,鲜血染了满地。
电光火石间,白菱看明白了现下这番变故,来不及询问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三人会不会帮她,只举手大声急促,“等等!洞里还有一条母的!”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腥气直冲洞外而来,再做不得他想,白菱牵着赵钰往旁侧拔腿就跑。
一瞬间。
“砰”
“砰”
“砰”
三声枪响齐发,精准打在了赤蟒的头部。
但是这更加刺激了它,非但没有因为伤痛停下进攻的身子,反而冲着冼思明几人张开了血盆大口。
三人均是且退且开枪。
而白菱这边也不好过,赤蟒足足七八米长,它前身虽在攻击冼思明等人,但粗壮的尾巴却跟长了眼睛似的,一个甩尾就朝她俩而来。
百来斤的尾巴擦着空气刮起了呼啸的风声。
紧急之下,白菱迅速将赵钰远远推开,那尾巴自两人中间挥下,落地的瞬间无数腐烂的枯叶纷飞。
这一次白菱没躲,她目光凌厉,举起匕首,穿透还未落地的枯叶,如疾风般直往那粗壮的下尾划去。
刀刃划过的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赤蟒剧烈涌动,一个凶猛的摆尾,直接将她甩出了五米远。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赵钰刚稳住身子,回头就见白菱被甩开的画面,心狠狠一抽,破声喊道。
“白菱!”
随后踩着比脚背还高的枯叶,跌跌撞撞朝白菱跑去。
此时的赤蟒正发着狂,躯体在不断地扭动,赵钰将将跑了两米,就见蛇尾挥到了她身前,叫刚睁眼的白菱心神一滞,生生把一口瘀血吐了出来。
赵钰眼见退无可退,迅速低下身子向前一滚,堪堪躲过了那尾袭击。
白菱见此猛然松了口气,忍不住咳了出来。
她刚靠着身后的大树站起身,赵钰便已跑至眼前。
“走!”
还没来得缓口气,又被赵钰拉着跑了起来。
直到彻底跑出危险圈,两人才慢下了脚步。
此时的白菱已是强弩之末,新伤加旧伤加高烧,能撑到现在已异于常人,放慢脚步后,她直接无力倒在了赵钰的身上。
赵钰没设防,脚步不稳,被扑倒在地上,好在枯叶厚重,缓解了这一摔的重力,无意间摸到白菱滚烫的脸时,心尖也跟着一烫,急忙唤道:“白菱!”
白菱神识虽开始迷糊,却也知道赵钰在叫她,闭眼道:“我……没事……太困了……歇……一歇。”在她彻底昏迷的前一刻又嘱咐道,“千万……别跟……那……三人……”
话未说完,但赵钰懂得她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要与之牵连,想来她是认识的,而且还很不放心那三人,再联想到她左肩的枪伤,赵钰大致猜到了他们之间的瓜葛。
赵钰将她捞进怀里,眉目微沉,摸着怀里人的脸,细细摩挲,轻声一叹,“你到底是谁?”
但回应她的只有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一片肃然。
待又歇了两口气后,赵钰试图联系闫冯几人,但依旧没信号,不得已放下手机,起身将白菱背上身,往三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天边的余晖染着红霞,浮动的流云躺在红光中,平添了几分诗情画意的美感。
赵钰将视线移至高耸的山峰,心下大致猜到了现在的位置。
她们此时也不算在山底,应是还在半山腰处。
等她又走了十来分钟后,就见一处洞穴,有被人发掘过,直觉让她以为是那三人的暂休之所,本欲掉头离去,却不想见得一熟人自那洞口走出。
是秦丹!
她见到了人,秦丹也注意到了她,忙挥手示意。
“赵钰!”
犹豫一瞬,她背着白菱走了过去,秦丹亦上前两步询问:“怎么就你们两人?闫教授呢?”
赵钰沉着脸摇头,“中午的时候跟教授被迫分开,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你呢?怎么会在这?”
“我这说来话长,要不你先把白菱放下,她看样子病得不轻。”
赵钰有些迟疑,问道:“你有见过其他人吗?”
“其他人?你是说拿枪的三个男人?”
听他这么说,那就是见过了,赵钰点头。
“从迷雾里出来后我就碰到了他们,当时里面有个人受了伤,知道我是医生,便让我与他们一道,我现在算是他们的随行医生。”他见赵钰皱眉,又解释,“不过不用担心,他们虽带枪,但对付的都是猛兽,前面有一条巨蟒袭击我们,要不是他们有枪,我们估计都进了那蟒蛇的肚了。”
赵钰心下了然,不再耗费时间,只问:“秦医生,你还有退烧的药吗?”
“有的,那个药都没怎么动,你把她背到洞里吧,我给她看看其他伤。”
赵钰摇头,沉声道:“抱歉,白菱与他们三人有些过节,我不能让他们发现她,如果可以的话,麻烦……”
她话还未讲完,背后却已响起了窸窣的声响,一个暗哑的声音传来,“她现在这副模样,如果不及时救治肯定活不了多久,我不介意出这个力。”
赵钰急忙回头,便见三人扛着枪,浑身是血走过来,当头那人正是蛇洞之外与白菱交谈的人,四十岁上下,身形干瘦,此时虽是一身的狼狈,但一双鹰眼锐利异常,内里透着寒光,叫人不敢小瞧。
“为什么?”赵钰警惕着后退一步,双目凛凛盯着三人。
冼思明脚下未停,又离赵钰近了几分,冷峻道:“她从山顶摔下去是个误会,等她醒了我自会给她解释。”
“而且现在兀峰山异变,随时都有猛兽出没,你单独带着她只会更加危险。”陈威也沉声道。
赵钰往他脸上的刀疤扫了一眼,面上不做声响,心里却将两人的话都听了进去,一天之类地缝深渊暗河巨蟒都出现了,谁也说不准后面还有什么,这种环境下她根本无法保全白菱的安全,且当务之急的确是救治白菱的伤,没人比秦丹更合适。
几番思索,赵钰做出了决定,冷声问:“她身上的那一枪是谁开的?”
此时一直未说话的蒋经文慢悠悠开了口:“是我,但我真不是故意的,昨晚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不受控制似的,见人就打,我这位兄弟……”他指了指陈威,“也被我划了一刀,所以,我发毒誓,真是无心之举。”
他举起手做出发誓的样子,只是吊儿郎当的样瞧着没什么可信度。
陈威点点头。
赵钰直视蒋经文,目光幽暗,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良久,只淡淡吐出了一个字。
“好。”
既已定下,最要紧的便是救治,立在一旁的秦丹连忙道:“那就先进去吧。”
赵钰不再理会三人,背着白菱越过秦丹,朝山洞走去。
洞内挂着一只火把,将昏暗的洞体照得异常明亮,里面东西不多,除了几个背包帐篷再不见其他。
秦丹后脚跟了进来,指着一处较为光滑的石台,“先放那边吧。”
赵钰望向他身后,没见三人跟进来,点点头,走到石台处将白菱放下。
此时白菱的状态没有比刚刚好多少,脸色依旧潮红,颈额均泛了薄汗,一张娇俏的脸也因疼痛微拧着。
秦丹蹲下身子去摸白菱的额头,讶异道:“怎么这么烫?”
“我们掉下地下暗河,那河水冰冷刺骨,在里面泡了很久。”赵钰将白菱颈间的湿寒一一擦干,解释道。
秦丹连着又问了几个问题,才点头,“我知道了,我先去弄点水,你做一下准备工作。”
两人配合过一次,赵钰知道要做些什么,也不用秦丹再吩咐其他,点头应下。
等秦丹离开后,赵钰从秦丹的背包里取了伤口处理的药物,然后将白菱脖子处的止血带揭开,漏出泛白的伤口,牙印很深,能想象得到当时她有多用力。
她知道就白菱那身诡异的功夫,想阻止她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白菱没有。
赵钰在伤口周围细细摩娑着,目光专注地好似在端详一件优美的艺术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