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晓,有徐徐凉风从窗盏外涌进来。
姜西楼推开门,见到的却是卫弄影。
“小公子?”
“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卫弄影站在门外看着她道。
“先进来吧。”
“西楼,对不起。”关上门,卫弄影却突然向她道歉。
姜西楼一怔,道:“你给我赔什么礼,姜家的事我自己来解决就好。”
“我不知道王兄要娶的是你,他不该把你卷进来的。”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眼睛里涌动着姜西楼看不懂的光芒,“他不是为了让我活命吗?”
“你知道吗,在你昨日嫁进王府的时候,姜家的人变卖的变卖,死的死了。”
卫弄影的话一字一字敲进姜西楼的心里,她的眼睛突然模糊了,身体颤抖着,勉强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连日来发生的事一件接一件,姜西楼双手发抖地捂住眼睛,争先恐后涌出来的眼泪从她指缝间落下,良久,手才缓缓地移开。许是明白了,这个世间最不值钱的便是眼泪。
姜家祖上满门忠烈,皆为国战死沙场,到姜靖这一代只姜西楼一个至亲,往来者仅谢婉卓常来照顾姜西楼起居。那日圣旨的景象似乎还在眼前,父亲身亡晋州,姨母一家不知如何了。
“姨母她如何了?”过了好半天,她才问道。
“西楼,你要镇定些,你姨母去了宁州躲难。”卫弄影看着姜西楼几近崩溃,往前她总是无忧无虑的样子,第一次见她如此悲伤,不禁垂下了眼。
紧握着双手的姜西楼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道:“还好,姨母没有出事,外祖父那里会护着她的。”
“只我府中众人,小公子我求求你,你救救他们好不好,”姜西楼的声音有些颤抖,“或者,卫之清他有办法。”
“月…世子妃先前已同兄长讲过了,再过两日就是官奴变卖的日子,我去找人通融,王府会想办法将他们买过来。”卫弄影道。
“这份恩情,他日姜氏定会报答。”姜西楼突然跪下,四指起誓。
卫弄影将她扶起来,“你这又是何苦,本来我想着当日将你救出来,谁知你竟嫁入王府成了庶妃。”
“卫之清说他是为了救我。”姜西楼有些疑惑,兄弟二人居然不知道彼此的计划。
“王兄名讳不可直言,”卫弄影的脸色凝重,又道:“我只当他娶的世子妃是白月明,却不曾想还有你。”
姜西楼想到昨日卫之清坦明心意,道:“我都到卫王府来了我还不能叫他的名字,你是喜欢卫之清吗?”
“你不知礼法也就罢了,胡说些什么?!”卫弄影生气了。
“好了好了,花朝当日遇世子的是我,我却以为你来姜府是你自己娶亲,无非是误会了。”
“这话,你还是去同你的妹妹说吧,你千金贵体不该嫁作妾的。”卫弄影知道,他是被人骗了。他没有对姜西楼说出这句话来。
姜西楼想了想,白月明与她进王府活命罢了,“名位于我,不过任人踩踏的阶上草,往日欢娱不曾追,唯有留住人来,活着便好。”
“西楼,天子之怒,流血千里,皇帝的意思是要姜家死,姜氏死,你明白吗?”见她如此心性,卫弄影也只能告诫她。
“昨日之清都于我说过,我踏出王府半步便会有人来要我的性命。”姜西楼不知道那些人鼓动皇帝图的是什么,父亲从未在朝堂与人结怨,怎会如此。
“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迟早,你要面见皇帝,首先你得活着。”卫弄影拍了下她的肩膀,转身推开门,施展轻功翻身出去了,如来时一般,不见踪影。
活下去,才是最大的希望,姜家的担子全都压在了她的身上。父亲从未与人结怨,一世清白,唯一可图的只有父亲手上的兵权,姜西楼想着,要从父亲的兵权开始着手调查。
此时窗外传来“咕”的一声,打断了姜西楼的思路,窗沿上一只信鸽睁着红色的眼睛看着她。
姜西楼捧过信鸽,从脚环处取出一张纸条来,上面只有“一切安好否”五个字,是秋信的字迹。昨日她遣走了侍婢,让她们午时再来,便无人发现画楼这一幕。
将纸条扔在烛火里,姜西楼提笔写道:安好。
灰色信鸽扑腾在半空中“咕咕”地飞远了,只姜西楼看着窗外良久。
午间柔止正叫姜西楼去膳房用饭,刚出门却被一仆妇拦住。
“见过夫人,正妃请您前去东厢房用膳。”
正妃,白月明。姜西楼想了想,道:“你且前去带路吧。”
画楼离白月明的屋子着实是远了些,走了好一会儿才到。才至门外,便见雕梁画栋,前日里的喜绸已经撤掉了,只有大红灯笼高高挂着,庭院里满是木香花的味道。
姜西楼踏进屋内,见白月明早已候着了,她身着月蓝色裙裳,头戴银簪,模样虽是素雅,却显出几分贵气来。。
“姐姐,你来了。”白月明拉着她的手说话,如从前在姜府一般。
“阿月。”姜西楼轻轻喊出,此刻这个名字显得有些生疏。
白月明的眼里噙着泪,道:“想来月明卑贱之躯,却身在正室,姐姐心里必是怨我的。”
“我从没有怨过谁,各人有各人的命,且你我从小的情分摆在这里,我知你性子柔软定会想些不着边际的东西,都是误会。”姜西楼嘴角微微扬起,她知道白月明的性子。
白月明道:“各人有各命,南有樛木,葛藟累之,姐姐是樛木,我便是连累姐姐的野物。”
“月明何必自贱,富贵贫穷永不及情义重要,你何时连累我,倒是你身在姜府遇上这无妄之灾。”姜靖从小训诫姜西楼,做人不能自轻自贱,她懂得其中的道理。
“姐姐向来通达,不计月明的错处,月明本不该占着正妃的位置,他日与殿下两清,便可还姐姐贵体的尊位。”白月明泫然欲泣,脸色楚楚,衬着月蓝色的裙裳,正如青女素娥一般。
姜西楼道:“父亲被人陷害,姜家中人未来生死未卜,你呆在王府才可保全性命。”
“姐姐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助姐姐先将府里人救出来。”
白月明正欲跪下,被姜西楼半扶着身子搀起来。
“楼儿。”卫之清的声音从屋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