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重跑是一项艰苦卓绝的运动,何况还有吃不上晚饭之虞,所以全体被罚成员都跑得很是用心。如果他们有佩戴相应的定位设备的话,你就能看到相当有趣的场面。
环绕着整个军营的越野路径,被一圈又一圈的轨迹线包裹,象征着每个人跑过的里程。高空看去就像是纺车的线轴,不算规整的轮子缠绕着整整齐齐的线条,唯独有一根特立独行的线头,远远的伸出圆轮的轨迹,斜插入营地一公里之外的雨林。
而这条特立独行的“线”就是揭晓的行动轨迹。
当大家都在积极完成罚跑任务时 ,她也正完成着自己的“重要”任务:摸鱼。
揭晓此刻正屏息凝神,专注的盯着水下的动静,手里紧握着军刀和树棍做成的简易鱼叉,时刻准备着致命的一击。
三十公斤的负重包早已被她扔到一边的草丛里,里面打包好的行军雨披、简易支架和煮锅也都被翻了出来,散乱的堆在草地上,再往旁边就是被踢掉的军靴。
毫不夸张的说,她觊觎这条小河里的鱼很久了。甚至在得到罚跑的命令之后,脑中先闪过越野跑的路径图,下一个就是战略地图上标识的,营地附近唯一的一条河流。
反正赶不上晚饭,还不如就地解决。
所以,在大家积极挨罚的同时,揭晓却悠悠闲闲的准备起了晚餐。
任由清凉的河水浸没到膝盖,打湿高高挽起的裤脚,揭晓全身心的投入到叉鱼的工作中,目光锁定水下一个肥美的目标,刀尖轻轻划破平静的水面,像是挑开轻薄的纱帐,只等眼睛刀尖和猎物连成一条线,猛然间向下掇去。
“啊哈!”再次抬手时沉甸甸的手感,让人不免欣喜,这个大家伙可够美餐一顿了!
“我说怎么到处找不见你,原来在这儿快活呢。”
背后山坡上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揭晓片刻的兴奋,放下鱼叉抬头,看清来人后,心里不免犯嘀咕:“师兄?你怎么在这?”
“这句话不该我问你么?”韩思琬笑着说,他单手撑地翻身下来,慢慢沿着河边的草丛向揭晓的方向走去。
“你这是在偷懒?就不怕被老师还有少将发现?”
师妹也是艺高人胆大,这可刚刚领完罚,转脸就给自己找好消遣的去处了。
“怎么发现,又没有随身定位,除非他亲自来监督。”揭晓倒是毫不在乎,反正天高皇帝远,有本事他沈恒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监督呗。
揭晓一边调侃,一边取下刀上的鱼,反手扔向韩思琬:“师兄!接着!”
面对着横飞而来,还在扑腾的活鱼,韩思琬连忙伸手,差点儿让它溜走了。捉住了他才开口:“你扔给我干什么?”
“当然是贿赂呀,”揭晓笑得倒挺认真,挥了挥手里的鱼叉,甩掉水和鱼血,回头准备再捕第二条。
‘我的手艺可能没有零号的厨师好,但是比起军营里的炊事班,还是游刃有余的。唔,你要是觉得一条不够,可以分你两条,反正这水里鱼不少。’
揭晓怕惊扰到猎物,收了声,改用脑电波了,她又往深水区走了几步,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见状,韩思琬倒也安静了下来,把自己的负重也放在一旁,抽出军刀开始刮鱼鳞,边刮还不忘跟师妹的交流:‘你倒是挺机灵,不过你的贿赂可能要打水漂了。’
‘!’揭晓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没坐进水里。
‘是林静让我来的,不是少将也不是老师。’韩思琬默默的“说”着,师妹的反应倒是很有意思,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自信,居然还用鱼来贿赂他。
林静?揭晓有点儿纳闷,她居然会猜错。
可林静干嘛要韩思琬来找她?难道是因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可以直接问其他队员啊,再不济问白苗不是也可以?
‘他让我来问问你有没有事。在军营拦住你跟于靖阎的时候,他有点失控。’韩思琬麻利的刮完一侧的鱼鳞,翻了个面又继续道:‘你被人扑倒的场景,导致了他的应激反应,所以......’
“应激反应?”揭晓没注意,一下问出了声。
那个时候的林静的确有些不太对劲,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她叫了好几遍都没反应的,要不是最后一声他恢复了意识,揭晓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用巴掌招呼上去了。
‘嗯,类似创伤应激综合征,只不过他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发作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突然这样。’
韩思琬的叙述很平静,有点像一个旁观者,顶着近乎漠然的情绪,一刀划开鱼腹,露出里面鲜艳的内脏。手里一边继续接下来的工序,也不忘跟师妹“聊天”。
‘五年前,那时他还没进零号,作为哨兵预备役参与了国安的人质解救任务。那本来应该是个风险较低的任务,可是在交涉谈判过程中,敌人走火打死了一名人质。之后双方陷入混战,结果国安的人全部牺牲,只有林静和其中的一名人质活了下来。’
听着韩思琬如此平静的描述,揭晓敏锐的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她一直都觉得自己这个师兄跟林静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而且还刻意控制着他和其他向导的距离,再联想到之前白苗跟她说林静曾经救过韩思琬的命,不难想象他现在说的,很有可能就是那次了。
‘那个人质,该不会是师兄吧?’揭晓问,她很好奇韩思琬接下来的回应。这段剧情毕竟是之前搜集到的资料里没有的,说不定跟韩思琬那过于干净的履历有关。
‘你猜的没错,当时我就是那两个人质之一。’韩思琬看着师妹的眼睛,略微停顿又继续道:‘由于那次事件过于恶劣,上面的人怕会产生不良影响,所以封锁了消息。你查不到我的真实信息也是因为这个。’
因为这个?韩思琬是在跟她解释自己的身份?
不对!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背地里查过他?
‘你一直对我那么有戒心,还在后方医院呆了那么些天,不难猜到。这回不仅仅是因为林静的嘱咐,我也想跟你好好聊聊,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师妹,也是少校的学生,我希望以后的相处,能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
说完,韩思琬放下收拾好的鱼和刀,撩了一把河水洗干净血污,向水里站着的师妹伸出了右手。
这是,要跟自己讲和?
面对再次开启谈心模式的韩思琬,揭晓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其实一直对韩思琬抱有怀疑,特别是那次突袭任务之后,韩思琬一系列反常的举动,让她相信军营里绝对有内鬼,而且其中一个绝对跑不了是他。
可现在怀疑对象朝自己伸出手,讲和?
就不觉得有那么一丝丝诡异吗?
还是说自己可能误会他了?
就在揭晓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伸手的时候,韩思琬却开口了:“把鱼叉给我吧。”听得揭晓心里一惊。
“你这样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扎到第二条,我来吧。顺便教你一招。”
说着,韩思琬就边脱了军靴挽起裤脚,下到清凉的河水里,从揭晓手里接过了那把鱼叉。
等揭晓回神,人已经拿着鱼叉往水更深的地方走去,临走还不忘在揭晓头上狠狠揉了一把。
“哎,师兄......”
“你不是手艺不错嘛,烤鱼去~”
不等人反驳,韩思琬轻轻往前一蹬,整个人便扎进水里。
望着水面上粼粼的波纹,韩思琬把五年前发生的事情,一点点“告诉”了揭晓。
五年前的暑假,那个时候林静十九,已经觉醒十六年的他,正跟国安的特殊小队进行预备役的实习;而韩思琬正好刚过十八岁,两年前才被机构鉴定为向导,正和养父母一道乘机搬去北方的新家。
两个人的人生轨迹,也在那天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那是一场人为制造的空难,韩思琬还记得飞机上坐在他旁边的老爷子,是怎么被一枪毙命的。也记得他当时不知道怎么会脑子短路,竟然试图动用掌握的并不熟练的向导能力,去控制那拿枪的几名匪徒。
结果不言而明,对方的向导瞬间识破了他的小动作,甚至为了以儆效尤残忍的杀害了他的养父养母。
然而屠杀并没有结束,丧心病狂的匪徒杀光了机上所有的普通人和哨兵,然后带着乘客中仅剩的两个向导跳伞逃离了。
飞机坠毁的一个小时后,国安那边才接到线报,紧急调令一出,林静所在的部门,作为离事发现场最近的特殊小队,首先接下任务赶往救援。
围追堵截、谈判破裂、双方交火、结束战斗。
后面发生的剧情就跟放电影一样,所有枪声都停下之后,身负重伤的林静救下了唯一还活着的韩思琬......
在韩思琬钻进水里捕鱼的空当,揭晓也没闲着,她架起烤架生好营火,便开始烤制第一条鱼。她一边“听”着故事,一边安安静静等人抓完鱼上岸,顺便帮他烘烤湿透的衣服。
“所以,白苗也知道这件事?”揭晓等韩思琬换上干的作训服后追问道。
“当然不止他,游骑兵队里的人都知道,最初组队的时候,有不少人对我跟林静的关系感兴趣。为了不让大家误解,我们就简单解释了一些。”韩思琬回答着,把最后一条鱼架在烤架上,挨着揭晓坐了下来。
“那次事件对我们两个来说影响都很大,林静眼睁睁看着身边的队友一个个倒下。我也目睹了整个现场......,如果不是运气好,死的那个向导人质就该是我了。”
“那师兄跟林队,就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当然不止,还是过命的兄弟。”
韩思琬说着,却笑了:“能配得上林静的向导还没出现呢,我顶多是得到他的信任罢了。”
烤架下的柴火发出噼啪的轻响,揭晓忽然想起来了,林静好像是A-来着,资质算不上首席吧,韩思琬为什么要说配得上他的向导还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