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揭晓这日子还算的挺准的,她前脚刚到战地医院,后脚那亲戚就来了,好在医生给她安排了一个小单间,远离一切纷杂吵闹,偷得两天清闲。
直到第三天,身体稍微舒服了,她才溜出房间开始着手办正事。
就着医院一楼走廊里的公用电话,揭晓拨通了零号的内线,告诉接线员她要找苏玉炆。
稍等了片刻,电话那头就接通了,一个熟悉的“喂?”听得她心里有些暖,尽管相处时间不长,可相比起在前线的这一周,揭晓理所当然的怀念在零号的那段时光。
“喂,小炆吧,我是揭晓。”
“揭晓!?”电话那头声音听起来明显很激动,“你到底去哪了!?一个星期都不见你人!我们还以为你被关起来了!问老师跟教官们,他们都闭口不谈那件事,可把我们吓得......”
苏玉炆的担心毫不掩饰的顺着电话线传入耳中,这让揭晓不由得感叹涉世未深的人的单纯,她默默听着对方喋喋不休的询问甚至埋怨,心里却觉得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关心的话告一段落,揭晓才开口问他自己惹得那件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小炆的回答却让她傻了眼。
“带我们的教官事后只字不提你的事,只是让在场的向导都去接受了两天的心理辅导,哨兵们更惨,他们全员被下了禁口令,一律不许谈论那天发生的事。”
很显然,不知道揭晓真实情况的苏玉炆总是猜测,这样的处理方法会不会跟她私生子的身份有关,可电话那端的揭晓,注意却似乎不在这个上面。
她嗯嗯啊啊的应付着舍友的猜想,等把人忽悠住了,才跳入下一个话题。
“那个,小炆,跟你打听个事儿,你知不知道零号上一届有个叫韩思琬的向导?”她问。
“知道啊,他可是上一届的优秀学员,门门功课满分,实操分数一直是最高,而且据说毕业后就被选入零号的一队,好像还成了游骑兵分队的副队长。”对于这位师兄,苏玉炆也是相当关注,这一颗闪亮的新星,在他们入学的时候,就经常被老师拿来当做好学生的典范。
“不过,小姐姐,你突然问他干什么?”
“呃,没什么,我不是跟着邵笑上校在外面学习嘛,他老人家总爱拿那个韩思琬跟我比,说什么我悟性不高还不勤奋,听着心里就有气,再加上我对零号又不熟,就想跟你打听打听,那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一口气不带喘的扯完谎,揭晓算是把这次打电话的最终目的抖了出来。
她想借着舍友们在零号的便利,重新认识一下师兄,也好为以后的计划做准备。
“这个,我知道的就刚刚说的那些,你想要了解更多的信息,恐怕得去查花名册了。”
“花名册?”听到这儿,揭晓眼睛一亮。
“对,就是零号入学学生的基本信息,名册上都有...只不过,得要权限才能查看,”苏玉炆解释着,语气却多少开始犯难,他能隐约猜到小姐姐想要他干什么了,可是那名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
“嗯,要权限的确挺麻烦,”总不能逼着人家去帮自己搞情报吧,揭晓只好先另寻出路,她想了想,继续道:“那这样,你看能不能在网上搜到关于他的信息,边边角角什么都可以。”
这话明显听着有要搞事情的意思,苏玉炆不自觉的想拒绝,可经不住小姐姐十来分钟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了。
“你要是查的差不多了就告诉我,用宿舍的座机打这个号码,时间就定在晚上十点到十点半,我会等着你。”
“好的,姐你在外面也注意身体啊,还有别再惹出什么乱子。”
“知道知道,你放心,不会有事。”
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挂电话前揭晓还不忘让苏玉炆代她跟另外俩舍友报个平安。
话题到这里,算是一件事情告一段落,揭晓暂时松了口气,期望离开医院之前苏玉炆能给她捎带点儿有价值的信息。
再看看时间,里午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于是她决定回房间,趁这个空处理一下夹带过来的记忆盘残片。
要说,揭晓本人并不会捣鼓这些电子玩意儿,不过它们充其量只算是个道具,只要她做足面子功夫,让它们看起来是有价值的足够了。
揭晓背着手悠悠闲闲的踱步回房,临进屋前像小偷一样,用余光瞟了瞟走廊和隔壁的几间病房,然后闪身进屋关好房门。
她小心的从床垫底下抠出那包碎片,当初来医院的时候,就是偷运进来的,因为那也是金属制品,还有参差不齐的断层,稍加打磨能算得上凶器了,为了不让查房的护士发现给没收了,揭晓费心的把它用油纸包好,卡在床底的弹簧中间。
将纸包打开摊在床上,揭晓抽出几张抽纸,挨个擦拭那被火熏得乌黑的碎片,外层的塑料壳很明显被高温融的没了形状,一坨坨堆积在电子线路板上,得一个个把它们都抠下来。
光是这一项简单的清理工作,揭晓就搞了整整一个小时,好不容易把所有的碎片都集中到了一起,然后她便开始挑拣并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盘面。
这么做的目的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营造一个假象,一个她恢复了记忆盘并掌握了里面信息的假象。
对她来说,有没有证据不重要,关键在于能不能揪出内鬼,这个她刻意留下并试图修复的记忆盘,就是一个炸弹,只要辅之以正确的猜想和假设,她就能用这废品炸出对方的底线。
而正确的猜想和假设,又有赖于舍友的情报,所以她这休假的几天,也可以说是得到了充分利用。
不过,可惜揭晓手笨,拾掇那些小部件反而花了更长的时间,还是苏玉炆那边先来了消息。
第四天晚上,她照例蹲守在走廊的电话旁,刚过十点,就听见铃声如约响起。
“喂,姐,你要的资料我给你查的差不多了。”
依旧是苏玉炆那好听的声音,揭晓很是高兴对方的效率比她想像的要高,于是迫不及待的问起了结果。
“是这样的,内网上几乎查不到他进入零号以前的新闻,还是程程跟他大哥要了个权限,帮忙查到了韩思琬的个人资料,但是他履历很干净的,根本无可挑剔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不这么认为,越是干净就越是有问题,”揭晓还是不死心,她继续让苏玉炆跟她讲资料的细节内容。
苏玉炆在电话那头犹豫了半天,才照着找到的资料念了一遍,心里很是忐忑,小姐姐那口气像极了要找人麻烦。
“等等,你刚刚说他的亲人在世的一个都不在了?”
“嗯,对,韩思琬五岁的时候成了孤儿,在孤儿院呆了五年,十岁的时候被韩氏夫妇收养,然后在他十八岁那年,养父母也死于一场空难。”
“......那就是说,没人能证明他的身份,还是说本来就是伪造的......”
揭晓就着苏玉炆的话,在电话那头自顾自的小声解读,说到一半才发现说漏了嘴,连忙打岔糊弄了过去。
“姐,你不会想着找师兄的茬吧?”
察觉电话那端似乎在隐瞒什么,苏玉炆不由得有些担心。
“没有,怎么会,我就是好奇,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是,姐也不像是那种人。”
“那种人?”
“呃,就是故意欺负人的那种...”
苏玉炆被问的有些着急,不过这句话对揭晓却十分受用,她紧接着对舍友一通夸赞,还不忘感谢张程的帮忙。
挂掉电话,心里的疑虑更增加了几分,她在思索韩思琬那个身份的真实性。
纯粹的谎言其实很好揭穿,难的就是三分之一的谎言裹在三分之二的真相之中,而且还没有证据让你去核查。
这种武断的猜测是不够的,至少不足以说服老师,连她自己现在也只是凭着直觉在赌,不过好在她揭晓看人很少走眼,这次也不会例外,就是想要说服别人还是有点儿困难。
她心情复杂的回到房间,四肢张开仰躺在床上,目光游走在天花上那一条条裂隙之间,此刻的思绪就好像那杂乱无章的缝隙,捋不直也数不清。
索性放开大脑的思想,就任由情绪的碎片化作一只只色泽艳丽的蝴蝶,在房间里飞舞。
不出一分钟,小小的病房里就满是那些妖艳的小生物了,它们时而翩跹飞起,灵巧的扇动美丽的翅膀,时而又停留在床沿窗台或门把手上,流光的鳞羽一开一合,随着角度的变化,折射出蓝红绿白等绚烂的颜色。
那一片片蝶翅,都是她脑内思维线索拟化后的外像,随着思绪的飘远,而呈现出不同的模样。
揭晓把注意力从天花板转移到那些蝴蝶上,手指轻轻移动,数只蝴蝶便飞到眼前张开翅膀停滞在半空中,她看着那些蝴蝶翅膀里映射出的线索,一点点拼凑着记忆的碎片,不断打乱他们的顺序,再重新排列组合。
那些蝴蝶也随着她的想法,变换着队形,一会儿呈菱形,揭晓手一挥,又变成了圆环,在指指点点,圆环的边缘又有了新变化。
就在这一呼一吸间,大脑也进入极度活跃的状态。
揭晓重新整理了出任务当天的全过程,回溯整个事件当中每个人的反应和动作,她一点一滴的扣着每一个细节,想要找到让她如此怀疑的理由。
一定会有理由的,哪怕是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足以影响她的潜意识。
可蝴蝶们围在头顶飞了十几圈,都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揭晓不由得有些沮丧,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能在老师面前下定论,而下不了定论又会影响证据的搜集,这似乎成了一个死循环。
她干脆双手一挥,打散蝶群,任由它们肆意飞舞。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水蓝色的蝴蝶蓦然闯进眼帘,像是突然被打通窍穴一般,她似乎找到了整个事件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