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一只油光锃亮的黑猫窜上我的床,在我脸上狠狠地踩了两脚。
我一把掐住它的脖子,恶狠狠地说:“胆子这么大,信不信把你的老妖皮扒了做毯子!”
黑猫挣扎开,跳到地上变作一个七八岁女童的模样,尖声细气地说:“你敢吗?你扒我的皮,我主人说不定扒了你的皮。”
它主人就是那个欠揍的杜子箫,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猫。
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和你主人一样,都是混蛋。多大的岁数了,还化成小姑娘,害不害臊啊你?”
“你管我?”
“我才懒得管你。杜子箫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放屁,我主人那么实在,哪像你老闯祸,听说最近又不安分了?”
“再说废话,我真扒了你的皮。”
黑猫捏起一粒盘里的豆子扔进嘴里,说:“主人让我来告诉你,那不识力量悬殊的小子要从冲定城北上攻克稂花城,稂花城驻军颇多,你可以想想后果。”
“知道确切日子吗?”
“明天。”
“我去你的,这么晚才告诉我!”我气得掀了被子。
黑猫顺顺自己的头发,说:“主人昨天喝醉了,今早刚醒。”
“两杯酒罢了能睡这么久!你回去告诉你可敬的主人,要是我赶不上,就让她自己提头来见我!”
黑猫吐了吐舌头,重新化作猫的形态,窜了出去。
我匆匆忙忙换了便装,束了头发,洗漱完毕奔到马厩。
马夫看见我愣了一下,急忙说:“主人要什么马,小的给您牵来。”
“最快的是哪一匹?”
马夫指了指一匹棕色的骏马,说:“玉粤是这里最快的。”
我点点头,伸手就把玉粤拽了出来。
马夫一见,忙喊:“主人您快放下!玉粤性子很烈的,小心被伤到!”
我直视着马明亮的大眼睛,说:“我不管你是玉粤还是玉日还是别的什么,如果不听话跑不快,我立马让你归西,听清楚了吗?”
玉粤小幅度地抖了抖。
“很好。”我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对马夫说:“你不必担心,一会儿你去跟管家说我要长时间外出,让他请个夫子给花融她们三个上课,辛苦你了。”
说完马鞭一挥,一边奔一边喊:“把大门打开!快点!”等玉粤奔到门口时,大门刚巧打开,畅通无阻地朝着冲定城跑去。
等我赶到冲定城,接近正午。我进了一家小食馆,点了东西,问小二打听消息:“兄弟,听说你们这里经常有一支军队经过,是真的吗?”
小二看了我一眼,说:“你是外地来的吧?那是我们陈王的军。”
“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小二忽然警觉起来,问:“你想干什么?”
“我娘让我给我哥送点东西,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这不才问你了么。”
“你哥,军队里的?”
“嗯嗯。”我直点头。
“那你可来晚了,他们早就出城了。”
“早就?”
“可不是嘛,天还没亮就出去了。”
我从钱袋里摸出一把碎银扔在桌上,说:“不用找了,我点的你吃了吧,我有去找我哥先走了!”说完冲去找那匹吃东西吃得正欢的玉粤。
玉粤载着我飞奔,运气好的话在途中就能截到军队,运气不好的话只能一直追到稂花城,等他们开战了。
事实证明,我守塔应该积了不少功德,运气颇佳的在半路上撞见了一支正在作休整的军队。
“兄弟,你们是陈王的兵吗?”我在马上扯开嗓子喊。
离我最近的大兄弟抬头看我,问:“作甚?”
“参军。”
“参军?呦呵你个小姑娘家的参嘛的军?赶紧回家耍去!”大兄弟操着一口地方音冲我喊。
“我要见你们陈王,我有要事相报!”
“陈王?你还想见陈王,姑娘你别折腾了,回去吧!”
我叹了口气,心道这大兄弟也太实心眼了。索性拔高音调就喊:“陈无远!你出来陈无远!我有事要说!陈无远你出来!”
俗话说的好,大丈夫能屈能伸,而我直接屈成了个泼妇。
我这一嗓子把半个军队都嚎得警觉了,人群闹哄起来,大部分都问身边的战友“这姑娘谁家的?”,回答都是“我不知道,你家的?”,再问“不是,你家的?”,再答“咋可能呢?”,一直闹哄到一个个子高挑的少年走来。
我下马,少年站在我前面,说:“你是谁?”
在场诸位只有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眉心轮境灯留下的火种,真的是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拳颤了起来,喉咙里哽着一块硬块,我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让憋了七百年的情愫涌出来。
“你是谁?”他又问了一遍。
我憋着腔,音调不自然,说:“宋珞岚。”第一次见他时我报的假名。
转眼九百载春秋,我认得他,他却还同九百年前一样从未见过我。
“哦,你来干什么?”他问。
“参军。”
他没有哂笑,而是认真地问:“为什么?”就像当年我问他。
“保卫国土,将欺人的王族踹下神坛。”我声线有些颤抖地说。
我想起来,曾经这个少年眸色清澈,对我说“保护你,我不能让欺负你的人还轻快地活在世上”。当年他英勇善战从无败绩,我的战神之名原是他的,而如今,他不过一个生如蝼蚁的凡人。
我抬头看他,他的眸色依旧很清澈,带着一点让人恍惚的暖意。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参军很累的,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没事,我撑得住。”我说。
“你执意如此?你可要知道,战场不是戏场,要是不留神,便……”
“此生不悔。”
“可是,参军是要杀人打仗的……”
“我会武功,不信你可以找个人试一试。”
刚才那位大兄弟一跃而起,提着刀气势汹汹地走来,说:“王,曹虎请战!”
陈无远朝他点了点头,拔出自己的佩剑递给我,说:“别逞强。”
我接过,笑道:“嗯。”
我流畅地耍过几个剑花后,以压倒性的优势赢了这场毫无悬念的比试。
曹虎从地上爬起来,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我把剑还给陈无远,看到了他眼里的惊讶。说起来,这一套剑术,还是他教我的。
“批准了。”他收剑,说。
一句令下,兄弟们全聚过来,惊叹我的剑法路数诡谲。
他站在一边,看着笑。
有一瞬我甚至想去京都直接杀了那些该死的王族,这样我眼前这个洁清的少年会不会就不用这么累,不用每天提防着仇敌,不用双手沾血,踏着荆棘,趟过血河,一步步艰难地得到他的江山。
但我不能。
我是守塔人,而非著史人,我无权牵染那么大举动的人类宿命。
我牵着玉粤不紧不慢地垂头跟在他身边,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有马怎么不骑?”他转头问我。
我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撞上他含着浅笑的眼神,七分清亮,三分暖色。我笑道:“你也有马,怎么不骑?”
“来的第一天就顶撞将军,你好大的胆子。”他板起清秀得像个不谙世事书生一样的脸,佯怒道。其实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胆子不大,怎么扛得住打打杀杀?”我不想在我们之间分出上下级,从前是,如今也是。我只是以一种类似故友的口吻和他说话,不管宠辱。
“你说你是因为国恨,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不待在家里而跑来打仗?”
“为了一个人。”
“亲人吗?”
“一个我欠了太多,几生几世都还不清的人。”
他看着我。
我说:“你有没有兴致听我讲一个故事?”
“路还长,你慢慢说。”
呀我又回来了!!!!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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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陈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