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谢长宁回来时,先去了荣禧堂给周氏请安,而后才来了九思苑。想来周氏没少在谢长宁面前颠倒黑白,谢长宁一路走来,面色阴沉,看的下人们心里直发怵,战战兢兢,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喘气声大了点,便惹得谢长宁大怒。
被谢长宁冷冷注视着的容媚却丝毫未受影响,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谢长宁一番。能当话本男主,谢长宁的外貌自然是不差的,目似点漆鼻若悬胆,长眉入鬓,并不显得凌厉,即便沉着脸,浑身也透着一股温润如玉的君子气度。
单就这身皮囊,谢长宁可谓是众多苍生中的佼佼者,怪不得京城无数贵女为他心折,他成亲之时,不知碎了多少姑娘芳心。
不过在容媚眼里,谢长宁这身皮囊也就那样吧。狐族以美貌出名,谢长宁这等容貌的,在狐族中也不算绝无仅有。容媚本来还对这张脸有一点点欣赏,但一想到他后来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容媚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脑海中直接在谢长宁的脑门上盖了“废物”两个字。
谢长宁见容媚对他的怒气视若无睹,更是大为光火,说出的话也带着十足的怒意,“娘说,她好心差人给你送东西,你还把双喜给羞辱了一顿,这是怎么回事?”
容媚懒洋洋地看了谢长宁一眼,漫不经心地伸手往桌上一指,手指纤长,白得晃眼,声音也带了几分慵懒,“娘赏的东西确实不错,我认真看了一上午才歇了会儿,真乏了。”
容媚的声音本就甜糯,配上这慵懒的腔调,更是活色生香,叫人心里发痒。
谢长宁也是个男人,心中登时一动,仿若猫爪挠了一下似的,随之而来的就是愤怒,有对自己的恼怒,更多的则是对容媚这般放浪的愤怒。
容媚哪还能看不穿谢长宁这么点心思,对他的评价又降了几分,十分看不上眼,却不想再看他在自己面前逞他根本就没有的男子气概,淡淡道:“娘教训的极是,不能为侯爷开枝散叶,是我的不是。先前娘给侯爷安排的美人儿,侯爷就收了吧。”
谢长宁顿时什么气都没了,被愤怒冲昏了的脑子也恢复了冷静,上前握了容媚的手,面上已然是一派深情款款之色,叹了口气道:“你又何必说气话?我对你一片真心,京中谁人不知?日后莫要再说这话来伤我心了。”
男人这张嘴啊……谎言张口就来,说的久了,怕是连他自己都骗了过去。容媚心中暗叹,论及不要脸,原身又哪里比得过谢长宁呢?这说辞一套又一套,原身估计都想不起来谢长宁不愿纳妾不是对她一心一意,而是怕暴露自己不举的事实了。
这一招可真妙啊,骂名全都原身担了,谢长宁依旧是谦谦君子,甚至别人提到他,还要惋惜一声,宣平侯无一不是,只可惜娶妻不慎,竟让妒妇坏了子嗣。
等到萧瑾柔出现了,谢长宁发现他终于能不当个废物了,原身这个知道他所有不堪的人,自然就成了谢长宁的耻辱,所以剧情后期,谢长宁才会任由原身背着骂名死去,夫妻一场,谢长宁竟连为原身收尸都不肯。
可怜原身一位官家千金,衣食无忧,最终落了个草席裹尸,魂散乱葬岗的下场,连全尸都没留下一个,不知道落入了多少野兽腹中。
容媚眼中的讽刺愈浓,只可惜自己现在失了修为,成为一个普通人,不然的话,她非得让谢长宁也死无全尸。
这么想着,容媚不由遗憾地叹了口气,落在谢长宁眼里,就是容媚被他这么一哄,终于想通了要服软,谢长宁暗暗松了口气,又有几分自得,等着容媚和他说点软和话。
容媚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百转千回,似乎流淌着无尽的情意,细看之下又还有一丝惹人心怜的委屈和柔弱,谢长宁一颗心也不自觉软了下来,柔声哄容媚,“我待你一心一意,娘心里颇有微词,我也知道。不过为人子女者,岂能不孝?你就看在我待你的这份心意上,好好尽心尽力伺候娘吧。”
容媚黛眉微拧,眼中泪光隐隐,“孝顺父母是子女的本分。我心里都懂,可是我的难处……也只有你明白,连娘都没办法说。”
谢长宁差点惊出一身冷汗,脱口而出,“不能告诉娘!”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太大,谢长宁抬手让屋里伺候的婢女都出去,这才失望又痛心地看着容媚,眼中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恨,“我们不是说好了,那件事就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吗?”
啧啧啧,什么叫做升米恩斗米仇啊?容媚都要被谢长宁的无耻给气笑了,原身愿意帮他瞒着他是个废物的事实,他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还有脸怨恨原身?
其实容媚这想法也并不完全对,谢长宁一开始对原身还是有几分感激之情的,但久而久之,就把这当成是原身应尽的本分,更觉得周氏等人责罚原身,污蔑原身是妒妇也没什么,毕竟他是真的为了原身不纳妾啊。整个京城的王公贵族和官宦人家,还能找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爱重妻子的人吗?再说了,当年容媚在容家爹不疼娘不爱的,又举止粗鄙,浑身上下只有一张脸能看,眼下嫁给他,侯夫人地位尊崇,又没有妾室烦心,她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也好在容媚不知道谢长宁的真实想法,不然的话,容媚得被恶心得三天吃不下饭。
眼见着谢长宁这么会做戏,容媚虽然心下不屑,面上却也做出一副伤心至极的模样,偏头以帕掩面,肩膀轻轻颤抖,声音也带着颤音,“我知道夫君的不易,只是……如今因我之故,容氏女善妒之名传遍京城,家中姐妹亲事也受了不小影响,娘也因为我迟迟没有好消息,对我多加指责,外人更是当面讥讽我为妒妇……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似乎是说到了伤心处,容媚肩膀颤抖的幅度陡然变大,声音已然有了哭腔,“侯爷,不如你就顺着娘的心意,收下那两个美人吧。”
那怎么行?谢长宁的第一反应就是妻妾都不孕,外人难免会猜测到他身上,当即摇头。然而看着容媚这般伤心,谢长宁也有些心软,暗忖这两年容媚承受的压力确实不小,也软了语气,柔声哄容媚,“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伤了心。你别哭,明天我就去劝劝娘,你也退一步,多孝顺孝顺娘,别再惹娘生气。”
容媚心说谢长宁这玩意儿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话里话外全是贬低自己,明示暗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周氏才生气发怒,也就是自己来了,要是原身,不得又被他糊弄过去转而陷入自我怀疑?
歪心思一套一套的,把他拿去喂狗,狗都嫌弃。
容媚气得连装哭都不装了,不过落在谢长宁眼里,容媚这点头就是被他哄好了。谢长宁登时放下心来,面上又恢复了一贯温文尔雅的笑容,情意绵绵地看着容媚,“以后,切莫再说什么让我收人的话了。”
容媚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水,轻轻点头,修长的颈项宛若仙鹤般优雅,那一截白皙细腻的肌肤,在这身石榴红衣裳的衬托之下,愈发欺霜赛雪,让人不自觉地停住目光。
谢长宁的态度已经软和下来,容媚便趁机提出要求,纤长浓密的睫羽微微一颤,仿若蝶翼一般,在眼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声音渐低,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天府里事情繁多,颇为伤神。我想出去散散心,上回侯爷不是说过,陛下此次前去围场狩猎,侯爷也要同行,还允许带家眷吗?我想和侯爷一同前去散散心。”
谢长宁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元佑帝绝对算不上是什么仁慈的君主,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谢长宁每天上朝都要担心会不会触怒帝王,更不想在去围场时,再带一个拖后腿的容媚。
然而容媚的眼神太过楚楚可怜,谢长宁又理亏,几番犹豫之下,最终还是答应了容媚的要求。在看到容媚陡然亮起来的双眼后,谢长宁心里也生出一股喜悦,忍不住伸手想要抚摸一下容媚的脸,却被容媚装作要给他倒茶给避开了。
谢长宁也就收回了手,认真叮嘱容媚,“陛下生性易怒,你去了围场,万不可鲁莽行事。若是惹得陛下龙颜大怒,我也救不了你。”
容媚乖乖点头,一派柔顺,“我都听侯爷的。”
谢长宁这才满意地点头,眼神在容媚的脸上停驻了许久,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隐忧,却又很快消散一空,忍不住摇头嗤笑自己真是思虑太多,陛下可不是个好美色的人,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
容媚同样微微一笑,垂眸掩去眼中的寒光。刀箭无眼好啊,有猛兽就更妙了,出点意外,多正常啊。